刚才的一切记忆，仿佛是一条记忆中的线索，引导着叶初，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找到了许终。

    虽然看不到任何一点光源，可叶初却莫名地能看见许终的样子——嘴唇抿得很紧，眉头也皱着，似乎在梦中经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叶初见过的任何一套。

    在之前的两次相见中，与大多数在末世里生存的人不太一样，许终总是穿着一套休闲整洁的衣服。可这一次，许终浑身的扮很像北部基地里的异能战士们——浑身上下挂满了实用的工具，衣服上有不少不美观、但很实用的防御措施，磨损的痕迹很重，还挂着行军水壶和食物。

    不知道为什么，叶初看见这样的许终，反而觉得多了几分亲切，因为这才是在末世挣扎的人的样子。

    她飘到了许终的身边，先轻唤了两声，然后又摇了摇许终的胳膊——没有任何反应。

    她有些犯愁，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啊？很多童话故事里都有，难不成，自己要亲一口他才能醒来？

    虽然这许终长得还行，人也不错，但……她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啊——就算两人在“并不记得的曾经的未来”谈过恋爱，可现在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叶初想了想，先输入了一些异能，又放了一颗能量晶体在许终的手里，看看是不是许终因为异能耗尽，所以导致了昏迷。

    异能输入之后，许终脸上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可依然喊不醒。

    最后，叶初实在没有办法，想到人的脑袋是最重要和最敏感的部位，哪怕是睡着的时候，如果头部遇到了攻击，神经会自动警觉起来，把人唤醒，免得遇到危险。

    叶初轻轻拍了拍许终的脸颊。

    她拍下去的时候其实就觉得有点不对了，这样的姿势，一个昏迷的人，自己拍着他的脸让他醒过来——这……不是很多影视剧里反派抓了主角之后，把主角捆在监狱里，准备折磨逼供的场景吗？

    自己要是扇得再重一点，再带着些狞笑，简直了……

    没等叶初继续想下去，许终的眼睑就微微动了动，清醒了过来。

    许终刚一睁开眼睛，叶初就发现，他的眼神不对。

    她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亲昵、放松、带着些担心、甚至还有一丝柔软的依靠，看得她有点心软，也发觉了不对。

    一直以来，许终对她的态度都是克制的冷静，加上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温柔，绝对不是这样的！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许终一下就握住了她的手，有些紧张地问道：“叶子？这里……是哪里？你怎么来了？”

    叶初心里一突。许终直接叫了她“叶子”，简直顺口得不得了，语气甚至比自己的爸爸妈妈还要亲昵。

    完这句话，许终也感受到了叶初手上下意识的抗拒，又注意到了叶初的穿着扮和面对他的神态，带着明显的疏离与陌生。

    他愣了一下，松开了手，然后用惶恐的沉默看着叶初，等着她解释情况，像一个等待铡刀落下的犯人。

    看到许终露出这样的神情，叶初心里一软，柔声：“你先别着急，现在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巢穴幼卵的时间异能剥离了很多人的记忆，甚至剥离了你在原本时间线的存在，但是，我们正在帮你恢复实力和记忆……所以，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你现在记得什么事情？在你来到这里之前。”

    也许是叶初温柔的声音平复了许终心里的惶恐，他定了定神，直接：“我们之前掉了闻城的丧尸巢穴，我使用了爆出来的S级异能晶体，回到了闻城时间泡里，去获得完整的时间异能……”

    许终刚开始讲述，叶初就意识到，他的很有可能是最早的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所以，许终又一次回到过去之后，连花城时间泡的记忆也没有了？完全忘记了他之前经历的事情？

    甚至都不是单纯地忘记记忆，而是直接被剥离了这期间的经历，成为了最早的许终。这也是为什么，他身上还穿着当时的衣服！

    许终继续道：“我来到闻城的地铁站里，正准备找幼卵的波动，结果我根本没靠近幼卵，就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烈的时间异能波动，全都涌入了我的身体。我不明白为什么……里面有很多很多负面情绪，差点把我击垮，而且……我还看到了一些从没见过的场景……”

    到这里，许终看向叶初，问：“我看到我们和楚楚，好像在一个时间泡里，有一个广场和一座电视塔，你……知道吗？”

    叶初：“嗯，我知道，我等下会讲给你听，放心，你告诉我，你来到这里之前，在末世里经历了多长时间？”

    “五年啊，我们认识已经五……”许终顺口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你……你们都不记得我了？丧尸把我从正常的时间线上剥离了？！”

    叶初一边安抚地点头，一边还在平复自己心里的震惊——五年？！在最早的时间线上，她和许终居然已经认识了五年！！！那么……自己和许终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关系到了哪一步呢？不会该做的都做了吧……

    叶初还在胡思乱线，许终忍不住开口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初这才按下心中的忐忑与好奇，解释道：“我们其实都没有关于你的记忆了，我记忆里和你第一次遇见，就在花城的时间泡里……”

    叶初尽量详细地跟许终描述了当前的情况，和几次时空穿梭造成的复杂情况。

    听完叶初的讲述，许终沉默了很久，最后又释然一笑。

    叶初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有些震撼，因为许终的这个笑容自己非常熟悉——就是花城时间泡里那种克制的笑容。但这时候，叶初才勉强感受到，许终心里到底背着多少东西。

    至少她自己难以想象，在末世的生生死死中一起走过五年的恋人和伙伴，突然全都不认识不记得自己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无尽虚空之中想办法对抗末世……她自己多半做不到许终这样冷静。

    想到这里，她一下有点想哭。

    她突然有些冲动，轻轻抱住了许终。

    许终也是一愣，用温柔的动作拍了拍叶初的背。

    叶初好奇地问：“在你那条时间线上，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许终轻声回答：“其实……就几天，就在出发去闻城的前一天晚上……是我和你表白的。”

    “我答应了？”

    “嗯。我的是……”

    “等下！”叶初断了许终，“以后再跟我吧，我……毕竟没有那些记忆。”

    “好。”

    “那我们……”

    叶初犹犹豫豫地还没问出口，许终就笑着接口道：“放心，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就……出发去闻城之前牵了牵手，抱了一下，其他什么都没做。”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我在你身边五年啊，”许终的语气也更开心了一点，“对你还是挺了解的。”

    “那你还知道我什么？”

    “我……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许终语气甚至有了些不好意思，你最喜欢吃老孙做的肥肠粉，最喜欢喝杨枝甘露，平常不喝茶，只喝白水，最喜欢用的相机是你爸爸给你的老单反，喜欢抱着黑睡觉，喜欢红色的衣服，喜欢穿靴子，衣服的尺码是……”

    “停停停！”叶初赶紧阻止了许终下去，把他推开，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偷偷了解这些好久了？”

    许终举起手做发誓状，喊冤道：“冤枉人啊，我对天发誓，这些全都是你主动跟我的。”

    叶初的脸有点微微红，但是在虚空中也看不太真切。

    经过这样一番对话，她感觉和许终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她暗暗在心里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就算以后要谈恋爱，也有了一个这么了解自己的人在身边，感觉可以省好多事。

    她收了收情绪，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道：“所以基金会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手里还控制着那个死手系统吗？”

    叶初想知道，如果那些能量节点上的种子如果还能用，那么绝对是一个沉睡的杀手锏。

    “什么……基金会？”许终的脸上非常迷惑，“我控制什么死手系统了？”

    叶初也愣住了，解释道：“就是你刚来益城当老师的时候，有个基金会的人找到你，他们根据你的理论，在全世界每个能量节点上放了一颗核|弹和一份种子，可以远程遥控触发……还给了你一份权限？”

    她没想到，许终居然不知道这段记忆。

    难道……在这末世里，还有一段被所有人遗忘了的时间？

    许终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完全没有这个记忆！有人根据我的理论作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疯了吗？！”

    叶初听见许终这么，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我看到的那个回忆里你也是这么的，你他们疯了！你站在一个房间里，左边是一面墙的书架，正对着是阳台，然后是书桌，书桌上很整齐，有几个量筒烧杯什么的……”

    许终：“那……是我的房间没错，我好像也没跟你这么详细描述过我房间的样子……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叶初想了想，“我知道的情况是，丧尸爆发的当天，我们在老孙的餐厅楼下遇见，然后一起经历了末世。当然，这段记忆我是没有的，然后一路到了花城北部基地，我和古树炸掉了茧，和楚楚一起回到了花城时间泡，遇到了你——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

    许终这会儿也陷入了沉思，：“问题的核心就是时间异能本身了——我和楚楚一样，之前都经历过一次时间回溯，所以才能吸收时间异能……如果你看到记忆都是真的，那么很有可能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经历过一次时间回溯了。”

    叶初接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推测：“在我看到的记忆里，那个神秘基金会的三个核心成员在末世之前就被控制了，估计现在已经死了。只剩下你一个人拥有开启死手系统的权限，所以丧尸们为了末世的正常发生，肯定要消灭你。”

    许终叹了口气：“它们也确实成功了，用一次时间回溯直接抹去了我的这部分经历与记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生物学家，不是一个握着灭世钥匙的重要人物了。”

    “不，”叶初道，“既然我能看到这些碎片，那么明这些记忆还存在，我们现在就是要想办法，把它们找出来。”

    “没错！”许终语气恍然，他因为没有了所有时空穿梭的记忆，还没反应过来。

    “那你想想？我们怎么开始比较好？”叶初引导着，“主要你来到益城的经历只有你自己知道。”

    “嗯……”许终沉吟了一下问，“你还记得我在房间里的细节吗？我们看看能不能推断出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叶初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免得被面前许终的样子干扰，“是白天，天气还挺好的，我记得窗户那边能看到太阳。你穿着一件褐色的夹克……里面好像是一件白色的T恤，印着一些化学符号的图案，看样子是春天或者秋天？”

    “好，还有吗？”

    “额……其他的记不太清了，好像桌上还有些试卷？其他的，好像没什么我记得很清楚的了。”

    “窗户上呢？有没有挂东西？”

    叶初皱了皱，然后睁开眼睛：“记不太清了。”

    许终笑了笑：“不愧是你，记衣服记这么清楚。”

    叶初在脸上摆出了凶狠的表情：“怎么？有意见啊？”

    “不敢不敢，”许终的脸上很振奋，，“不过你的都是重点，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了。”

    “这么快？”叶初也兴奋了起来。

    “我是末世前一年的年初，来的益城。所以在益城其实就经历过一个春天和一个秋天，而且你的那件T恤，是来到益城之后的那个夏天才买的，所以，那一天应该是夏天结束，降温之后发生的事情。”

    “还有呢？”叶初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神里全是期待。

    “你我的桌上有试卷，明已经开学了，但是那一年我带的是初一，学校里让我试试水。上学期其实还没有生物考试，只有9月底的时候，进行了一次测验，用的是试卷。”

    许终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考试是9月27号的下午，我还有点印象，我是晚上把试卷带回家的，想着第二天休息的时候可以批改……你如果能在窗户里看到太阳，那么应该就是9月28号的下午，因为我那扇窗户是朝西的……第三天因为有早会，我很早就去学校了，卷子也带走了。”

    “所以……”叶初没想到许终这么快就有了结论。

    “所以你看到的记忆片段，应该是那年9月28号的下午。我隐约还记得一点，那天坐在窗户前很舒服，但是……我不记得有人来找我。”许终作了最后的总结。

    “应该就是被时间回溯抹掉了，你现在有没有办法使用异能？”叶初点点头，然后指着周围，“现在我们在时间的虚空中吧？在这里发动异能会不会更加简单一点？”

    “额……可是我不会啊？”许终苦笑，他现在没有任何使用时间异能的记忆。

    “我听楚楚过，还是你教她的……感觉你们两个在循环套娃。”叶初有点好笑地，“就是心里聚焦在你知道的那个时间段，然后发动时间异能就可以。”

    “那你呢？”

    “你把时间异能覆盖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我……好像还不太行？”许终尝试了一下，他的时间异能似乎并不能很好地在周围形成一个时间泡——他和叶初并不知道，因为这是他第二次回到这个时间线，这里本身就没有完整的异能了。

    叶初狐疑地看了许终一眼，然后上去拉住了他的手，问：“这样呢？”

    许终一边激发着异能，一边甚至有点紧张地想要点什么，结果下一秒，两人眼前一黑，直接坠入了时间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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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的时候，叶初首先看到的，是傍晚的夕阳。

    接着，是夕阳下的操场，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孩，正背着书包往外走，还有些依然在操场闹。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书本和油墨的味道，让叶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热情的声音破了短暂的寂静：“许老师还不走啊？”

    叶初这才意识到，她还和许终牵着手，站在教学楼的走廊边上。旁边的办公室里迎面走出来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女老师，跟许终着话。

    女老师看到和许终牵着手的叶初之后，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挂上了八卦的表情，：“哎哟，带女朋友来学校啦？明天晚上吃饭一起啊？你们两个可真般配！我跟你啊，我们学校可有好多年轻女老师喜欢许啊……”

    “刘老师，下次再给您介绍啊，我这还要回办公室拿卷子呢……下次，下次……”

    女老师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压低了声音：“你们年轻人脸皮薄，我不扰啦，但是明天还是带过来一次吃饭嘛……”

    许终好歹把那个女老师哄走了，苦笑着回到叶初身边，想要道歉。

    这时候，几个学生又闹哄哄地过来了，蹦蹦跳跳，一看到许终旁边的叶初，立刻起哄道：“许老师！这是你女朋友吗？！姐姐你真好看！”

    叶初笑靥如花，却又带着一点隐隐的伤感，和许终一起应付完了这些朋友。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许终手忙脚乱的样子，难以想象这是那个异能强大、举手投足间掌控全场的许终。

    见叶初望着他，许终很不好意思地：“我其实不太适应学校里的社交……不过，还是挺喜欢这帮孩子的。”

    这话完，两人都有些沉默，也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热情的老教师、天真烂漫的朋友……他们中的大多数，在真正的时间线中，可能都已经不在了。

    最后还是许终开口道：“我先去办公室拿卷子，等我一下。”

    叶初：“我和你一起去。”

    ——其实许终完全可以不去拿卷子，叶初也根本不用去看许终的办公室是什么样子，可是……只有经历过末世的人，才会这样如饥似渴地，在过去的幻影中，留恋每一个细节。

    看着许终在办公桌前忙碌整理，叶初下意识地做出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像是一个正在等待恋人下班的女友，这样的场景，让她感觉很温馨。

    叶初看了许终一会儿，找了个话题问：“在之前去诺国的那次，你跟我过，我们穿越到时间碎片里，原本的自己依然是存在的，我们不能和本体碰面，要不会发生悖论灾难……”

    许终反应过来叶初想什么，他：“我明白，但是按照时间，这个时候的我绝对已经拿了试卷走人了……这时候的‘我’没有出现的话，多半是我直接代替了他吧。”

    “很奇怪啊，为什么会这样？”

    许终摇摇头：“不知道，我现在知道的事情还没有你多。不过……也许是因为能量吧，毕竟这段记忆已经层层叠叠被掩盖被影响了很多次了，也许……它并不稳定呢？”

    似乎是为了验证许终的法一样，当叶初再次往窗外看去，立刻看到，在益城天际线的尽头，有无数无数模糊的痕迹不断出现。一开始，叶初还觉得自己眼睛里的飞蚊症因为时间穿越变严重，但她仔细一看，发现不是——那些模糊的痕迹开始逐渐变深，在天边形成了巨大而恐怖的时间涟漪，正在不断湮灭周遭的事物，又在下一个瞬间重新生成。

    仿佛在宣告着，在这个时间碎片里，蕴含着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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