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斌来过刘家村，村里的人虽然都不算大富大贵，但确实如许灵兮所，家家户户都比较富足，是周围其他村子比不了的。

    就拿房子来，刘家村哪怕是家境最差的人家，住的也是青砖大瓦房。

    连村子的牛圈、猪圈，都是土木结构的，茅草棚基本没有，有也是拿来堆放木柴等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村里还有自己的村学，有两个举人老爷当教书先生。

    当初冯家跟刘家相看亲事，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据刘家村的姑娘从就念书识字。

    冯斌是要入仕的，当初家里给他相看亲事，自然是要找与他各方面相配的女子。

    岳家的条件，也是尽量往好了里挑，不大富大贵，但至少不能扯后腿。

    加上那时候，冯斌还未当官，仅仅只是个举子，刘家这条件就十分合适了。

    一来，有钱但不显贵，跟冯家一样都是住在村子里的。

    二来，刘蔓念过书，识字，明事理，以后就算冯斌当了官，这样的夫人不至于被人笑话。

    冯家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也听过刘蔓爹娘的品行。

    若刘蔓不出事，这应该是一门极为合适的亲事。

    但世事难料，刘蔓死了，原本看上去和气明理的亲家，在女儿去世后，变得不讲理起来。

    不过之前冯家人只当刘家父母是痛失爱女，受了刺激，行为有些变化也情有可原，便没太计较。

    他们哪能料到，刘家村背后竟还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不仅冯家人没想到，刘蔓也没想到这一层。

    听许灵兮提到村子的富足，她先是恍然，随后便联想到一些事情来。

    “原来竟是这样...我就，为什么大家从来没想过要搬去繁华的城里，哪怕是儿子在京城当了大官的人家，他们也坚持要留在村里终老...”

    她不由看向许灵兮，“他们不是不想走，而是害怕走了，这富贵就没了？”

    许灵兮摇摇头，“这话对，也不对。”

    “他们确实怕富贵没了，但更怕的是命没了。”

    “命没了？”刘蔓有些不解，“难不成他们离开村子，就会遭到惩罚？”

    “可那些在外做官的，常年不回来，也没什么事啊。”

    许灵兮解释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他们虽然常年不回来，但像你刚刚的，根还在这里呢。”

    想了想，她又道：“这一点也是我想问你的，按理你们村子很富足，还有人出去做了官，那你们村子的读书人应该挺多的吧。”

    “这么多年，难不成就没出过一两个想改变这一切的人？”

    这是许灵兮觉得最奇怪的地方，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呢，她就不信这村里所有人知道河神的祭祀后都选择了参与或者妥协。

    别什么反抗的都被弄死了，就没有那种足智多谋、从外面请外援的？

    刘蔓想了想，摇摇头：“这个我是真不清楚，也许有过，只是我没听也是可能的。”

    “不过起念书，虽然我们从都会入村学识字，但村里真正的读书人却是极少的。”

    “而且这些读书人，出去谋生或者当官后，除了逢年过节或者遇上家里有什么大事，是很少回村子的。”

    “这是为何？”冯斌觉得有些好奇，“既然有钱，又从念书，为何读书人这么少？”

    像他们族里，大家还比不上刘家村富有，他这一辈除了他，也还培养出了三位读书人。

    如今有的在外地当县令，还有的中举后未再继续科考，便去了书院当先生。

    “这个嘛...”刘蔓垂下眼眸，叹息道：“这跟村里的一些祖制规定有关，我们村的人都姓刘，往上数个七八代，估计都是血脉至亲。”

    “相传我们的老祖宗，当初选择这一块地方安定下来，是花了大功夫的，这里是什么宝地。”刘蔓着，不由自嘲地笑道：“如今看来，这宝地，都是人命堆出来的。”

    “而为了村里的人能世世代代留守在这块宝地上，族里就有规定，每个家只能送一个男丁出去念书。”

    “村学，便是用来选人的，村里的孩子五岁开始，可以入村学学习三年，两年之后被选出的人可以继续念到十岁，然后送去外面的书院。”

    “而没被选中的人，就失去了继续念书的资格，他们可能会去学做生意，或者学一门手艺。”

    到这里，刘蔓又忍不住笑了：“这么想来，我们姑娘家倒是被优待的一方，因为我们也是念书到八岁，然后学刺绣、管家等，再寻一门不错的亲事。”

    “成亲之后，我们虽然还会回娘家，但到底是嫁出去的人了，连进宗祠祭祖都没资格，更不用什么祭祀河神，自然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村子的秘密。”

    刘蔓在笑，不是因为高兴，反而是因为觉得可悲。

    不是为女子可悲，是为这个村子可悲。

    身为女子，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原本看着是对女子的不公，一个女子若没了娘家的支持，便没了后路，显得可怜可悲。

    但在他们刘家村，只有嫁出去，才是真的出路。

    哪怕出嫁后，过得不那么好，起码死后还能自由。

    留在村子里...若真留在村子里当老姑娘，怕是都像她一样，被拉去祭河神了吧。

    冯斌他们听了这话，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如此看来...整个村子都被这祖制给套出了。”

    冯斌想着，又问道：“那，那些出去念书的人呢，他们后来如何了？”

    “有些做了官，还有些就在外面做生意，就我知道的，村里还出过一个尚书，年龄应该跟我爷爷差不多吧。”

    “据他是在外面成的亲，他的妻儿子孙都没回来过，他年轻的时候，就被他爹给从族谱上除名了。”

    “不过我时候还见过他，以前每逢年节，他都会回来看他爹娘，赶着马车，带可多东西了。”

    听到这里，秋娘子不由插话道：“...这听着，也不像是不孝顺的人啊，他爹为什么把他除名啊？”

    刘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许灵兮叹了口气：“你们村里这种情况，应该不少吧。”

    “若我猜得没错，那些出去的人，应该都留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