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赌局
两个骰子在周琦手里上下颠来倒去, 这是她刚花十文钱买来的。
老乞丐神色一僵,继而恢复如常,“东家笑了, 老朽吃了上顿没下顿,全身上下没几个铜板怎会那种玩意。”
“前半句可能是真的,后半句您老可没实话。”从他的反应来看,周琦觉得她应该猜对了。
老乞儿眼中泛起一丝波澜,但没有话。
周琦继续:“您右手食指与拇指有薄茧, 这是长年摸牌的人独有的, 您不会玩,我可不信。”
之所以凭借一双手就判断老乞丐善赌, 完全是因上辈子周琦曾给一个号称是赌王的人做过一段时间的保镖。
周琦记得那双手与眼前老乞丐很是相似,这是其一。还有重要的一点是, 从老乞丐身上周琦看到一种违和感。
从鸿运楼开业那天开始,周琦遇见过他多次, 这人虽是乞讨者却不卑不亢、脊背挺直, 没有其他乞食者的奴颜婢膝, 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这种人不该在街上乞讨,关键是他乞讨也做的稀松得很, 甚是不专业。他不问人讨要,就靠在墙边眯着眼, 面前破碗空空也不在意,好像并不在乎别人的施舍。
老乞丐寻思了一会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朽早就不干了。”
“我想您落魄至此定是有苦衷, 奈何家中辈没了重要之物甚是伤心, 对方开出赌局, 我不得不冒昧来请您帮助。”
老乞丐把破草帽往旁边一放,身体往后靠在墙上,“东家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半生漂泊全拜那东西所赐,我发过誓余生不再碰。”
这老头估摸着也是因为赌博孑然一身,不定曾经还有妻子儿女,“我知道赌博害人不浅,但此次并非为了赚取暴利,而是为了成全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思念,就是您见过的丫头,这并不违背道义,更不是做害人之事……”
让一个金盆洗手的人重操旧业确实不太地道,但为了叶云蕊她要试试。
“是给了老朽一块银子的那个丫头?是个善良的孩子。”
周琦:“老爷子,只要您帮我这个忙,您后半辈子的伙食我包了,您要愿意,我再给您找个养老的地方,如何?”
半晌,老乞丐叹口气,“那倒不必,萍水相逢受府上姐恩惠,就当还了,有一点还请东家明白,赌桌上千变万化,老朽只不过玩过几日,并不精进,若是输了,您可要搭上银子,如此,你还让我去?”
“您尽管去,赢了最好,输了,那就是命该如此。”周琦总觉得这老头深藏不露,有高手气质。别问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当然,若真不是人家对手,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朽之名不足挂齿,东家叫我甄六就好。”
“好,我就叫您为甄老。”周琦给甄老头拿着没几个铜钱的破碗和草帽,甄老头则是背着手优哉游哉地与周琦并肩而行,若不看衣着,很像祖孙俩出来遛弯闲逛。
叶承泽像见鬼了似的看他们,周琦和甄老头已经从他面前走过,他才反应过来追过去,“不是,周琦,你脑子进水了?在路边随便找个乞丐就让他去西……唉吆。”
周琦对着他肚子就是一拳,得叶承泽躬成一个虾米,咳个不停,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周琦阴恻恻地问他:“你管我叫什么?叶承泽?”
叶承泽抬头见周琦两手叉腰站成茶壶状,脸色阴沉,他立刻怂,“婶,你是我婶。”
“很好,不要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周琦两个字,还有,这位甄老是我请来给你擦屁股的,再敢口出脏字,我断你的腿,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
“很好,记住我的话,也记住你自己过的话。”周琦又问:“那块玉,你当时作价多少?”
叶承泽:“五千两!”
那她就得拿出一万两,老爷子若是赢了,一切都好,若是输了,一万两就水漂了,连个响都听不到。
“叶承泽,蕊蕊的玉拿回来便好,若是拿不回来,你洗好脖子给我等着。”
叶承泽仿佛听见了周琦咯吱的咬牙声,他一声不敢吭。
甄六在一旁好生吃惊,鸿运楼的娘子竟然这么厉害,看那年轻人痛苦的表情,就知道刚那一拳有多重。
随后甄六释然,孩子不成器,有个人管、管得住也是好事,总好过有一天追后莫急。
午时已过,周琦和叶承泽还没回来,叶世安有些着急。他原本要跟着去,但媳妇不让,这个时候还不回来,他有些不安。
正要带人出去寻,周琦回府了,她把甄六交给叶昆,让他给甄六沐浴换衣好好收拾一下,可不能这副乞丐样去西风楼,露怯。
回到东院。
“婶婶、婶婶……”周琦一进门,挂在廊下的叶三岁叽喳地叫,这是叶云蕊教了它一上午的结果。
周琦走过去把手伸进笼子,屈指把叶三岁弹了个跟头,顿觉心情舒爽,叶三岁气得大叫:“混蛋、滚蛋……”
叶云蕊跟在周琦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婶婶,也不话,把周琦看得心里酸楚楚的。
周琦把西风楼奇葩的规矩和找甄老头的事给叶世安。
“下午就去?甄六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老人家不必,早解决早利索。”回来的路上周琦与甄老头商定,下午就去西风楼。
“尽力而为吧,若是不行那就算了,那玉再怎么珍贵也是块死物,如若硬来可能会牵扯到父亲。”叶鸿渊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并未支持某个皇子,这点叶世安是知道的。
“嗯,我知道,所以才会找来甄六。”她虽然没做过官,但多少也能了解里面的弯弯绕。
就好比那些比叶鸿渊地位低的人对相府三分敬重七分忌惮,同样的道理,相府也不敢得罪大皇子。
大人话,叶云蕊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好像明白事情不太好办的样子,于是很善解人意地对周琦:“婶婶是不是拿不回来了呀?拿不回来那就不要了吧。”
周琦心疼孩子这么懂事,“婶婶尽力。”她也不敢得太笃定,怕到时真拿不回来孩子更失望。
“好!”叶云蕊乖乖巧巧地应着。
出门前,收拾利落的甄老头出在周琦面前,周琦差点没认出来,甄六一身藏色长袍,洗干净了脸,头发梳起来,整个人年轻了不少,与乞丐时装判若两人。
“呀!甄老,我还想叫您爷爷呢,现在看该叫叔叔才对。”周琦可是从不吝啬对别人的夸奖。
甄老头笑呵呵,“少夫人笑了!”
一行人来到西风楼,刁茂德见周琦又来,“少夫人这是何意?”
“您西风楼的规矩我尊重,赌一局,赢了玉佩还我,输了,银子给你。”周琦把两张五千两的银票放到刁茂德面前。
“早听相府有个了不起的少夫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少夫人魄力非凡,让在下实在佩服!”刁茂德场面话得敞亮。
“刁老板见笑了,为了家中的孩子,我也是不得已。”
刁茂德嘴角微抽,心你可真会顺杆爬,还为了孩子,你自己就是个孩子。他看向一旁陌生的甄老头,早上没见过,下午带着来,应该是让这位上赌桌了。“这位怎么称呼?”
甄六拱手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甄六。”
“请!”刁茂德也没在意,把人领到赌桌,他根本就没把甄六放在眼里。
当西风楼是什么地方,会扔个骰子就能赌赢?笑话,那样的话他刁茂德也不用在西风楼干了。
虽然外面天还大亮,但赌坊里已经有了不少人。看穿着可都不是普通百姓。有大皇子坐镇,西风楼做的是富人生意。
有折扇轻摇的公子,也有白发须眉的老者,周琦还看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应该是背着家里偷偷来玩的,想必没有哪个父母会让自己的孩子来这种地方。
周琦一进来就引起了注意,自古可绝少有女人进赌坊,还是刁老板亲自陪同,所以他们那桌开局就把大部分人都吸引过来。
一刻钟后,刁茂德自己了自己的脸,西风楼最厉害的牌九手输给了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半老不老的甄六。
甄六以一局至尊宝胜出,他笑眯眯地向额头冒汗的对家拱手,“承让!”
周琦不懂玩法,过程也看得云里雾里,最后甄六赢了,她心里激动的差点欢呼,面上装镇定,“还望刁老板信守承诺。”
刁茂德一挥手,不多时有人端上来个锦盒,他将锦盒与两张银票一并推到周琦面前,“西风楼向来信守承诺,这是叶夫人的玉佩。”
周琦让叶承泽确认后,把玉佩和银票收了,西风楼还挺守规矩。“多谢刁老板。”
出了西风楼的门,叶承泽两眼放光地盯着甄六,周琦看他很有拜师学艺的意思,踹了他一下,“赶紧滚蛋,今天放你最后一天自由,明天开始给我好好做事。”
叶承泽不乐意,“我干嘛要听你的?”
“你试试?”周琦轻轻一笑,语气不紧不慢。
叶承泽心里发颤,总觉得婶婶一笑,他要倒霉,于是转身溜了。
来到没人的角落,周琦转身给甄六鞠了一躬,“多谢甄老。”然后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这个请您收下。”
“使不得,”甄六推辞。
周琦:“这玉佩我原本是想用银子赎回来的,托您老的福,银子没用上,没有让您白白为我破例的道理,这笔银子该给您,您就收下吧。”
周琦劝了一会儿,最后甄六收下了银票,拿着他那身破衣烂衫走了,周琦要把他那身破衣服扔了,老头不让,收拾成包袱带走了。
回到相府,叶云蕊拿到玉佩,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乐够了,孩儿跑到周琦面前,招招手,“婶婶,你蹲下。”
周琦依言蹲下来与孩儿平视,叶云蕊撅着嘴巴“吧唧”一下亲到周琦脸上,孩儿的嘴巴软软的润润的,把周琦的心都给亲化了。
“宝贝!”周琦捧起叶云蕊的嫩脸吧唧亲回去,叶云蕊觉得好好玩,又吧唧亲回来。
一大一“吧唧”、“吧唧”亲个没完没了,中间还夹着叶云蕊咯咯咯的笑声。
叶世安心里酸溜溜的,“你俩够了。”
周琦一挑眉,“叶梅梅你吃醋了?”
“叔吃醋,好酸哦。”叶云蕊靠在周琦怀里,捂着嘴偷笑。
俩人看似悄悄话,声音却大的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吃醋,梅梅,酸了。”叶三岁又不合时宜地发言。
不能对那两个人怎样,还不能对一只鸟?叶世安也学周琦,把叶三岁弹个跟头,气得叶三岁吱哇乱叫,差点骂祖宗。还能不能好了,欺负鸟算什么本事?
本以为甄六会拿着银子找个喜欢的地方安度晚年,哪成想,第二天周琦居然又见到了他,还是那副破衣烂衫不修边幅的模样,面前搁着个豁了几个口子的破碗,偶有路过的行人“叮当”往里面丢一两个铜板,老头看也不看,自顾自地晒太阳。
这甄六真是个奇人,怀揣巨款却甘愿做乞丐,这境界,周琦自愧不如也不大能理解。她走过去,“老爷子,您就这么爱在这受风吹日晒啊?”
“人老了,有太阳晒就是福气。”
“您老若是渴了饿了尽管去鸿运楼,我话算话,鸿运楼只要不倒就永远有您一碗饭。”
甄六笑笑,“老朽多谢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