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囚室内，空气沉静地可怕。

    沉重的囚笼和幽蓝色的激光将位于同一空间下的两人隔绝在内外两个世界。

    一站一坐。

    明明近在咫尺，却如此地泾渭分明。

    “果然是你。”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闻鸷略带沙哑的声音，他靠坐在角落里，大半身影被黑暗吞噬，看不清表情，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囚笼外，莱恩微微挑眉，语气似乎有些意外，腔调拿捏地刚好，疏离却不失礼节，宛若一位旧时代的绅士。

    但下一秒钟，他便肆无忌惮地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恶劣地笑道：“只可惜，现在才反应过来，似乎已经晚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所的话似的，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期间夹杂着“闻鸷”的名字，似乎是有人正在抗议。

    “多讽刺。”

    莱恩轻笑一声，眼眸中的冷意与嘲讽却丝毫不加掩饰，却又不知道具体是在指谁。

    闻鸷对此没做出任何回应。

    外面的呼声一阵大过一阵，他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声音平静地问：“当时在战场上，是你动的手吧？”

    莱恩：“抱歉，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他得风轻云淡，像是毫不知情似的，但闻鸷却并不买账。

    “事故发生的当天，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按照原计划，冲锋队发起进攻之后，后续应该立即跟上，但率领大部队的你却迟迟没有出现。”

    莱恩：“支援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于你的遭遇，我也深感同情。”

    “不过这件事情我已经和其他人汇报得很清楚了，当天营地遭遇偷袭，支援不到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么。”

    闻鸷没理会他的狡辩，反而继续用那种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问，“为了能成功让我进入狂暴状态，你应该下了不少功夫吧？”

    “用的什么？辐射增强器？” 没等莱恩开口，他又继续陈述道，“应该不止这个。”

    “对于普通人来，辐射增强器确实有效果，但你知道我体质特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你肯定还用了别的东西。”

    比如，改良剂什么的。

    莱恩:“听不懂你在什么。”

    闻鸷：“那就多听几遍。”

    “背地里研究基因改良剂的家族并不少，但能让你悄无声息接触到的也就只有你们本家。”

    “根据阿德拉的法，沃尔夫家的最后一支基因改良剂是在去年底失窃的，而你对此表示并不知情。”

    “但事实上，那个东西其实早在年前就被你给偷出来了。你之所以多做后面这一步，根本目的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随便将事情嫁祸给林颂。”

    “那些所谓的新型药物，其实也是你协助研发的。包括试行也是你一手促成。”

    “但你很谨慎，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你并没有直接参与——所以，还有个同伙吧？是谁？”

    “你调查我？”

    莱恩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不可以么？”

    闻鸷终于抬起头，不带任何情感地瞥了他一眼。

    那双漆黑的眼眸沉静如水，明明是即将接受审判的阶下囚，却看不出丝毫颓废挫败的样子。

    四目相对，无声交锋。

    几秒种后，莱恩忽然嗤笑一声，从墙上微微撑起身子，饶有兴致地鼓了两下掌。

    “可以，怎么不可以。”

    “逻辑通顺，人设丰富，若不是故事的主角是我本人，我差点就要信了。”

    “不过……”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囚笼边上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闻鸷，“我倒是头一次知道您一次性能讲这么多话。”

    “怎么，临死之前突然转性了，想到自己以后再也开不了口了，所以抓紧时间胡言乱语？”

    “光靠编故事可没办法洗脱你身上的那些罪名。我劝您最好还是省省力气，与其思考那些没用的事情，不如多想想自己。”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似笑非笑地：“又或者，你还有什么话想带给你的女朋友？”

    “听她长得还不错，名下还有个星球，虽然土了点，看在咱们曾经共事过的份上，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他刻意拉长了音调，宛若毒舌吐信，一双阴沉的眼睛紧盯着闻鸷，企图从他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负面情绪。

    生气也好，愤怒也好，哪怕只有一丝一缕，都会让他从中获得无尽的快感和乐趣。

    这么多年来，他曾无数次幻想着这一刻的到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最初听见谷寻的那一瞬间，闻鸷回过头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这招对我没用，你无法激怒我。”闻鸷这么道。

    没有生气，没有愤怒，甚至谈不上任何情绪波动。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者似的，表情冷静地可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反倒是让莱恩心里猛地一颤，熟悉的阴影与窒息再度将他笼罩。

    但很快莱恩又回过了神。

    回想起自己刚才下意识做出的那些反应，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阴沉地近乎扭曲。

    “是么？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以为这次总算是有机会可以看到一出好戏呢。”

    他冷笑着，突然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道：“没想到你的命竟然那么硬，当初明明都进入狂暴状态了，竟然还能强行抑制住自己，启动逃生装置。”

    “枉费我还费尽心思地给你创造了那么好的一个战场条件，留下来杀个片甲不留不好么？”

    “不过话又回来，这么一对比，那个女孩儿也没有多重要嘛——又或者，还是辐射振动器对您更有效果？”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俯身贴着囚笼的，声音轻缓而冷漠，像是毒舌吐信。

    可闻鸷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了，你的这些话对我起不了任何作用。你或许很了解我，但你并不了解她。”

    在这段关系里，谷寻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是倚靠谁才能生存，所以根本就不存在被夺走的法。

    因此，对于莱恩那些自以为是的威胁，闻鸷完全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想到谷寻还在白草星上等着，他突然有些不耐烦了。

    “吧，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莱恩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的目的很简单——”

    他慢条斯理地拉长了尾音，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重新斜靠回墙上，看起来十分恣意。

    可下一秒钟，他的话锋猛地一转，瞬间翻脸，近乎狰狞，“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周遭的温度瞬间跌破冰点，寒意彻骨！

    一股无形的威压在狭的空间中铺散开来，甚至连广场上的部分人都隐隐有所察觉，不由得了个寒噤！

    整个囚室内的氛围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就连空气中的辐射活动也开始躁动！

    闻鸷有所察觉地转过头去，仔细一看，莱恩的眼底慢慢泛起血色，竟是和他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这是狂暴的前兆。

    但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有所异常，莱恩咬牙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竟然硬生生地将那股气劲儿给压了下去。

    半分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已经褪去了大半，但整个人却明显变得疲惫了许多。

    他压低了声音，目光也阴恻恻的，却又夹杂着几分疯狂，“放心，我过，我不会动你。”

    起码现在不会。

    审判在即，闻鸷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莱恩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去下手，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不忍则乱大谋。

    这也是为什么莱恩明明拥有开囚笼的权限，却一直守在囚笼外不靠近的原因。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想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阴沉的青年忍不住愉悦地勾起了唇角，“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亲爱的长官。审判场上见。”

    完这句话，他重新戴上军帽，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襟，转身开了囚室的门。

    刺眼的光芒从开的门缝中照射进来，内外形成鲜明的对比。青年逆着光走向门外，姿态挺拔，宛若一个胜利者。

    随着他关门的动作，那一线光如潮水般褪去，直到完全回归阴暗的那一瞬间，房间再度陷入寂静。

    可半分钟后，闻鸷耳边忽然响起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您演得很好，他果然信了。”

    是林颂。

    闻鸷调整了一下监听纽扣——这也是他刚会儿为什么一直低头不动的原因，他怕被莱恩察觉自己耳后贴的有东西。

    有了这个东西，刚才他们俩的对话，都被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对面。

    只可惜莱恩警惕性很强，即便是在密闭的空间当中，他也不会将自己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另一方面，在正常情况下，即便是莱恩直接在闻鸷面前承认了，这种非正常手段获取的信息也不能当作法律证据来使用。

    但那是“正常情况”。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闻鸷故意闹这么大一出，其实就是为了诈出对方的反应，将鱼诱出水面，确定他的身份。

    鱼线鱼饵早已悄悄备齐，剩下的就是等鱼自己上钩了。

    林颂继续道：“另外，关于之前提过的新型药物。您的猜测是对的。莱恩确实和查尔斯-布朗姆联手了。”

    “不过他们俩似乎都不太信任对方，互相留了一手。”

    “查尔斯想让莱恩下台，换自己的人上台，所以刻意加大了用量，导致辐射增长率激增。”

    “而莱恩在意识到不对之后，并没有立刻停止用药，反而企图将全部责任转嫁给您和查尔斯。这才有了去年的基因改良剂盗窃事件。”

    “另外，关于他攻下稷星的事情也有存疑的地方。稷星的环境已经跌破平均值，并且正在持续恶化当中。”

    “目前看来，他极有可能是用其他几个位于边境的星球和第二帝国做了交易。但具体事项，我们还在调查当中，估计很快就能出结果。”

    闻鸷嗯了一声，并不意外。

    “你们算什么时候动手？”

    林颂：“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他们俩人入坐之后便可以开始行动。预计大概还需要半个时左右，您再稍等片刻，很快将会有人来和您对接——”

    他话还没完，闻鸷这边的门外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动静。

    有人。

    闻鸷二话不地掐断了信号，迅速伪装的同时整个人不动声色地绷紧，目光紧盯着入口，宛若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可当门一开，闻鸷顿时就愣住了。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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