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的逼问下, 刘叔被迫坦白了全部。

    穆执自收到时家夫妇照顾，感恩在心，时国旭出事后, 穆执第一时间赶到江城, 帮忙处理时国旭的后事。

    而时光出事那段时间，穆执恰好在国外，等他赶回来时，时光已经被董事会起诉, 强行要求执行赔偿条款。

    无奈之下，穆执找到刘叔，让他帮助时光渡过难关，而他则出资购买时光变卖的财产, 好让她在短时间内筹集到数目可观的赔偿金。

    时光听完，不感动是假的。

    她讷讷道：“那为什么……他不露面呢？”

    父亲在临死前还嘱托她去找穆执, 足以见到父亲对他的认可。

    但他默默地帮了她那么多却不露面, 图什么？

    雷锋做好事还留名呢。

    刘叔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穆执那孩子, 从被成扫把星, 你妈妈生病那段时间，他很自责，以为是自己的命格连累了你妈, 所以才铆足了劲考去国外念书, 想离你们家越远越好。”

    时光愣了半晌, 没想到穆执出国还有这一段隐情。

    “所以听你爸爸出了意外, 他第一个反应，还是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刘叔嗓音中染上唏嘘, 时光呆滞地听着，心脏不可遏制地抽痛。

    他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她难以想象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坎坷，才会让他变得如此颓丧。

    “那我卖的那些东西……都是穆执买去了吗？”

    刘叔苦笑道：“是啊，几乎把他这几年赚的给掏空了。”

    “他……”

    思绪百转千回，时光一时间不知该什么好，就这么僵硬地握着手机，许久，才轻声问：“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刘叔惊讶道：“我不知道，怎么，他没和你联系？”

    “没有。”

    出国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刘叔，你能不能帮我电话问问他？他有意躲着我，根本不接我的电话。”

    “好，你别急，我来联系，要是联系上了，我就告诉你。”刘叔叹了口气，“光，你也不要气穆执，他被他爸骂多了，又经历了那么多亲人离世，所以才会不敢面对你。”

    “我知道的。”

    她都知道。

    所以才又气又心疼。

    她甚至不敢想象，穆执到底下了多少决心，才执意地离开她。

    挂断电话，时光茫然地坐在椅子上，恰巧这时段衡回来，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着急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神思渐渐回笼，时光摇头：“没有。”

    她接过段衡递来的矿泉水，“谢谢，麻烦你了。”

    段衡坐到时光身边，无声地量她颓然的眉眼，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等输液结束，我送你回酒店好好休息。”

    “嗯，谢谢你。”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去。”

    时光摇摇头，“我不饿，不想吃。”

    “不想吃也要吃，否则身体受不了。”

    在面对时光的时候，他所有的冷漠和固执都无处发泄，只能无奈地劝，好话到连自己都诧异。

    看出时光的心不在焉，段衡便不再聊天，只是安静地坐着，等输液结束后，载着时光回到酒店。

    回程途中，经过了人民路。

    旧城区的街道繁华拥堵，她在初中之前，上下学都要途径这条道路，对周围熟悉得很。

    只是十几年过去，道路拓宽，两边的店铺也换了模样。

    连不远处的光明区，房价也上涨了一波又一波。

    她的房子都被穆执买了去，如此一来，光明区的老房子，应该也是空置在那里了。

    时光叹了口气，回到酒店后，便听话地上了床休息。

    也许是生理盐水起了作用，身体舒服了很多，时光躺在柔软的大床中，很快就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睡梦中，她仿佛回到了时候。

    学一年级，母亲还未离世，她每次放学后都会迫不及待地跑进厨房，盯着母亲要吃的垫肚子。

    父亲会取笑她馋猫，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屋子大门开。

    “爸爸，你开门干什么啊？”

    “你穆哥哥要放学了，开着门等他一起来吃饭。”

    她懵懵懂懂地点头，随便吃个蛋饼裹腹，就跑回房间写作业，等她作业写完了，楼道里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沉重而迟缓。

    她一下子跳下椅子，冲到客厅，看到少年站在铁门之外，开心地扑过去帮他开，“穆哥哥，你放学啦！”

    她拉起他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清瘦的少年有着一头略长的黑色自然卷，校服洗得发白，裤腿甚至还有些短。

    夕阳西下，有橙色暖阳透过老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他沐浴在温和的夕阳中，晦涩的神情终于绽出一抹笑意。

    他微微弯腰，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嗯。”

    “我们吃饭吧！”

    少年任她牵着他的手走进房门，声音几不可闻，“好。”

    房门外细微的脚步声吵醒了昏睡的时光，她缓缓睁开眼，触及到一室流泻的金色夕阳，脑子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居然从下午一觉睡到了傍晚。

    双臂用力撑起身体，时光困顿挠头，回忆起梦中的场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曾经遗忘的记忆缓慢且细碎地传递过来，让她记起了穆执少年时朦胧的模样。

    在她学之前，他应该都是频繁出入他们家的。

    难怪在云州第一次见面时，他他曾经抱过她，那时候她还以为他胡扯，没想到是真的。

    时光手软脚软的，好不容易开了一瓶矿泉水，清凉的水滑过喉头，让她心底的燥意也减少了一些。

    摸出手机，刘叔给她留言还没找到穆执，让她不要急。

    怎么可能不急。

    她有很多话想当面和他。

    又喝了几口水，时光忽然反应过来，从梦境里抓到了关键词。

    光明区。

    他们时候一起住的地方，那个她以为被李阿姨买走，却没人居住的老房子！

    时光愣了一下，飞快地穿好衣服，抓起收起跑了出去。

    傍晚时分，正是下班高峰期，出了酒店大堂，时光好不容易才到一辆车，上车后，她急切地对司机：“师傅，去光明区，麻烦快一点。”

    “好的，系好安全带哦女士。”

    一路上，时光焦急地凝视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连段衡来电话一开始都没在意，直到司机提醒，她才回过神来接听。

    “时光？你不在酒店吗？”

    他准时来给她送营养晚餐。

    “嗯，我刚刚出来了。”

    她语气焦急，段衡还以为她出了事，“怎么了，你出事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事。”

    时光无暇解释，“我先挂了，再见。”

    通话被利落地结束，段衡垂眸望向手机，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手中的食盒还散发着食物的香气，他来时满心欢喜，不过短短几分钟，情绪却跌落谷底。

    她不会再等他了。

    段衡自嘲地扯起唇角，许久，才转身离开。

    他个子高，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尤为突出。

    不知怎么的，他就有种预感，或许从今以后，时光会彻底从他的生命中退出。

    他再挣扎也没有用。

    ——

    扫码付钱后，时光推门下了出租车。

    老旧区的大门口一如既往的热闹，商贩长期占据着道路一侧，此时正好是放学时间，商贩门口堆满了饥肠辘辘的学生，叫卖声不绝于耳。

    时光灵活的在人堆里闪过，在挤到大门内后，快步来到熟悉的入口前。

    她站在楼底仰头看去，老房子的窗户开着，里面似乎隐隐有人影走过。

    他在。

    她的预感没有错。

    时光怔忡地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眶蓦然红了。

    她吸了口气，压下酸涩的哭意，抬脚步入楼道。

    陈旧的楼道内部有复杂的气味，感应灯并不灵敏，一会有用一会没用，时光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缓步而上，心里盘算着待会该怎样敲门，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去，身后快步冲上来的，是一个外卖哥。

    “不好意思哈让一让。”

    外卖哥抱歉地冲她微笑，“我赶时间，快超时了。”

    “哦，好的。”

    时光乖巧地让了路，见外卖哥停在了三楼平台，摸出手机气喘吁吁地电话，“喂？穆先生吗？您的外卖到了，对，我就在门外。”

    时光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本能地冲到了外卖哥身后。

    对方愣了一下，疑惑地回头看她，“额……你这是……”

    时光费力挤出一个笑容，还未话，那道熟悉的大门就被人从内开。

    透过昏黄的灯光，她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一个月没见，他瘦了，头发也长长了一点，胡子拉碴的样子，越发像个不修边幅的老男人。

    外卖哥立刻被吸引过去注意力，在穆执开铁门后，将外卖递了过去，“先生您好，您的外卖已送达，祝您用餐愉快。”

    “好的，谢谢。”

    男人的嗓音如常，低沉温和。

    他对外卖哥微笑，低头接过外卖，而后眼前突然闪来一道黑影，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猛地往后推去。

    有熟悉的香气传递至鼻尖。

    穆执踉跄几步，勉强在客厅中央站稳，他心跳一滞，迟疑地抬头看去，可还未看清楚来人，就被人劈头盖脸地一顿毒。

    “我让你躲，我让你躲！你就是个混蛋！”

    时光抢过外卖哥抱在怀里的保温袋，不管不顾地往穆执身上砸，边哭边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每天都给你发消息，你给我装瞎不回，你好大的排场！你回复一下会死吗？还躲在这里，骗我在国外，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啊！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女孩子的哭喊悲痛感人，外卖哥愣在门外，几乎看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抢回自己无辜的保温袋。

    而穆执可怜地抱着头，半点都不敢还手。

    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就这么无措地被一个女孩子追，狼狈至极。

    他弯着腰偶尔躲闪，从手指的缝隙里看到时光哭红了脸，心底有一处轰然塌了下来。

    他拗不过她。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躲开了，却无法躲开。

    穆执喉头发苦，在时光又一下下来时，陡然伸出手臂将她拉进怀里。

    “对不起。”

    他哑声，“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

    “呃……”

    “让你久等了。”

    作者有话要：

    穆老板：我好苦，快被傻了

    时光：你就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