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和穆执在大堂毫不遮掩的拥抱偷拍图很快就传遍了公司上下, 陈驰致力于站在吃瓜最前线，混迹于各个水群，在好事者上传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张图。

    他心头一跳, 放大图片仔细量图片中的男人, 而后看向紧闭的办公室大门，眼底不自觉带上了同情。

    段衡正兢兢业业地，毫不知情地在门后办公。

    作为段衡的首席助理，陈驰是亲眼见证了段衡心态的变化, 也明白时光此时在段衡心中的重要性，他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在段衡线上会议结束之后，体贴地端了杯咖啡送了进去。

    敲开门, 陈驰把咖啡放到段衡桌上。

    空气里顿时充盈着淡淡的咖啡香。

    察觉到陈驰并未离开，段衡掀起眼皮,“怎么了？”

    他刚刚在会议上由于观念分歧和一群老前辈据理力争, 神经高度紧绷, 此时正陷在座椅中疲惫地揉着眉心。

    他含着金汤匙出身，众人只看见了他人前的光鲜亮丽, 而忽视了人后他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倍的付出和努力。

    陈驰喉头翻滚, 在段衡平静的注视中，低声：“段总，穆先生回来了。”

    周遭空气霎时紧绷起来。

    陈驰忐忑地与段衡对视, 眼睁睁地看着段衡的脸色蓦然冷凝, 但不过一两秒时间, 他便换上了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平静表情。

    “我知道了。”

    “段总, 您……”

    “好了，你先去忙。”

    段衡低下头, 沉默地浏览文件。

    陈驰不敢扰，无声地退了出去。

    大门被悄然关上。

    在室内陷入安静的那一瞬间，段衡怔忡地顿住目光，他拿出手机，翻出了几个月前佯装CC和时光聊天的记录，指尖无意识地上下滑动，目光落在时光那一句句热情的推销上，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有一股陌生的类似于悲伤的情绪席卷而来，段衡猝不及防，他试着深呼吸，也还是没能压下胸口的酸涩。

    其实在穆执离开之初，他还幻想过和时光重新开始，但被时光冷漠对待的次数多了，他也就认清了现实。

    但亲耳听见穆执回国，心境又有了变化。

    还是会忍不住惘然。

    掌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段衡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迟疑片刻，按下了接听键。

    “喂？段衡，晚上有空吗？”时光轻快的嗓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我想请你吃饭。”

    “呃……”

    “方便吗？”

    他可以幻想出此时时光的表情，她睁着明亮的眼，嘴角带着笑。

    只是一张普通的笑脸，就奇异地缓解了他胸口的酸胀。

    “方便。”他听见自己轻声，“几点，在哪里见面？”

    “你定吧，我已经下班了，随时都行。今天我请客，你看你想吃什么。”

    随口了一家城内著名的粤式餐厅，段衡挂断电话，起身离开办公室。

    虽然伤了心，但他还是想见她。

    ——

    星月厨房位于城南，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穆执游刃有余地穿梭其中，用了不到半个时，便顺利将时光送到了目的地。

    在来的途中，穆执已经帮时光订好了位子，时光阴阳怪气地讽刺，“还挺有能耐。”

    临时起意还能在人满为患的星月厨房订到位子，穆执的本事比她想得还要大。

    在二楼包坐定，时光静等段衡到来，她对段衡心存愧疚，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请他吃一顿好的聊表心意。

    穆执当看不见时光嫌弃的目光，恬不知耻地跟着她坐下。

    “你坐下干嘛？”

    “我帮你点菜啊。”

    时光撇嘴，“我来吃过，知道那几样菜好吃，不用您费心了。”

    穆执便换了方式，好言相劝，“你和段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会吃醋。”

    吃醋这种事，他也好意思正大光明地出来？

    “我们只是一起吃饭罢了。”

    “那也不行。”

    时光嗤笑，“那你和其他女人搂搂抱抱就行了？”

    “我……那只是做戏。”

    “那也不行。”时光很霸道，“只许你和女人扑来扑去，反而不许我和段衡单纯地吃一顿饭？哪有这种道理。”

    话间，时光已经用手机点好了单。

    穆执不过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随即起身。

    时光下意识地喊住他，“你干嘛？”

    穆执促狭地眨眨眼，“嗯？你不是让我走吗？”

    时光被噎住，回神后满不在乎地：“那你走吧。”

    她紧紧盯着穆执离开的背影，哪想到开门后穆执突然回头，把她眼底的热切看了个分明。

    穆执笑了笑，“放心，我只是去卫生间而已。”

    时光没话，但嘴角分明扬了起来。

    她坐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水。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隔着玻璃，城市喧嚣的车流成了安静的动态壁画。

    穆执已经出去好一会了，上个卫生间而已，有必要这么久吗？

    时光腹诽，忽然又想到穆执有过逃跑的先例，立马坐立难安，起身出了包间去找穆执。

    才出门，时光就隐约看到楼梯口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是穆执。

    时光松了口气，走上前想拍他的肩，见他神色严峻，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不由好奇地凑过去，跟着往下望去。

    楼下大堂，人声鼎沸，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穿梭期中，顺着穆执的目光，时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处屏风旁，与一个陌生中年男子平静交谈的段衡。

    段衡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而他对面的人比他年长，正懒散地坐在椅中，微笑着与他话。

    看起来对方不过五十出头，眉眼间和段衡有些微的相似，应该也是段家人。

    “段衡？”

    听到她声嘟囔，穆执才反应过来，换下严肃的表情，转头看她，“你怎么来了？”

    时光没好气地：“来看看你是不是掉坑里了。”

    穆执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拉着她转身想走。

    楼下的段衡却恍惚听见了时光的声音，倏然抬头看来。

    中年男子也下意识抬起头，在看清楼上站定的两人后，从容的笑意缓缓凝在唇角。

    气氛陡然古怪起来。

    穆执顿在扶手处，冷漠地瞥了男人一眼，面无表情地拉着时光离开，“走吧。”

    语气是鲜有的寒意。

    时光敏锐地来回量男人和穆执，脑中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楼下，目送时光和穆执手牵着手离开，段衡眼睫微垂，沉默半晌，他向男人招呼，“抱歉，二叔，我先上楼。”

    段泽年回过神，嗓音干巴巴地：“好、好的。”

    直到段衡消失在二楼拐角，段泽年才跌坐回木椅中。

    同桌吃饭的是他的几位好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疑惑，“怎么了老段，哪里不舒服？”

    段泽年唇瓣发白，心下惊疑不定，不顾好友们的担忧，快步走出去给妻子了一个电话，“收购我们公司的人叫什么名字？”

    经营得蒸蒸日上的公司平白被人抢走，手头资金短缺，女人心情烦躁得很，对着电话尖锐回复，“了多少遍了你还记不住？难怪公司被人收购！你看看你这么多年干成了什么！段泽年，要不是这次我爸再次伸手帮我们，家里房子都要赔光了，你还好意思问我这种低级问题？你能不能长点心！”

    女人气急败坏的咆哮让人喘不过气，段泽年郁卒地挂断电话，在浓稠的夜色中掏出一根烟。

    他双手颤抖，火机按了好几次才点燃香烟。

    深吸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让混沌的大脑冷静下来，他站在路边，无措地闭上了眼。

    难怪那个外国公司如此执着地收购他们。

    难怪财务危机来得猝不及防，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穆执这一击来得又快又狠，老练果决，已经全然没有八年前的青涩和迟疑。

    他早该想到的，年轻时造的孽，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曾经被他嗤笑的毛头伙子，卧薪尝胆，终于找准时机绝地反击，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同时他也没想到，那个被他不屑一顾，蔑视到几乎遗忘的儿子，居然变得如此优秀。

    ——

    包厢里，精致美味的菜肴陆续上桌。

    段衡在时光对面坐下，对突然出现的穆执毫不意外，甚至还落落大方地问好，“好久不见，穆老板。”

    穆执和时光坐在一侧，回段衡一个微笑。

    他陡然见到段泽年，心情糟糕，再看段衡时，总能看出段泽年的影子，脸色就又差了点。

    段衡自然知道穆执的心思，任他投来幽寒的视线，对时光：“穆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光心中自有计较，准备先对段衡表达完感激之情，再仔细询问穆执反常的原因。

    她笑了笑，用公筷给段衡布菜，“来也巧，我昨天灵光一闪，在一个老地方找到了穆执。”

    “哦？”段衡扯起唇角，“这么，穆老板早就回国了？”

    时光动作一顿，“嗯。”

    她没好气地：“算了别提这个了，吃饭不要扫兴。”

    帮段衡夹了几块鲜嫩的鱼肉，时光笑道：“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你多吃点，不要不好意思。”

    段衡不动声色地看了时光一眼，“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

    时光讪笑。

    她深知自己拒绝了他的心意，更害怕看到他幽深的瞳孔，掩饰地举起酒杯和段衡碰杯，“段衡，从一开始到现在，我真的十分感谢你。”

    段衡并未话。

    时光摸摸鼻子，“我知道陷害我的那件事，你也是无辜的，抱歉，让你受了这么久的委屈。”

    段衡讶异扬眉。

    那件事他一开始有心解释，但后续又觉得没有必要，久而久之，也看淡了。

    平心而论，他那时的确是狠心的。

    “这次能够拿回部分股份，也谢谢你的帮忙。”时光与段衡碰杯，诚恳地喝了一口红酒，“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呃……”

    “如果今后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尽管。”

    段衡长时间地与时光对视，恍惚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

    她认真地感谢他，也是在和他划清界限。

    因为不想他误会，所以口口声声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谢，连一点暧昧模糊的机会都不给他，紧紧拿捏着分寸感。

    见段衡没有动作，时光以为他觉得自己诚意不够，当即仰脖干掉了一杯红酒。

    她不胜酒力，一杯酒下肚，脸颊很快就红了。

    段衡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受伤，在她热切的注视中，轻押一口，“不客气。”

    “呃……”

    “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他语调清冷，神色如常，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但时光不知怎么的，喉头就有些发堵。

    这顿饭结束之后，她应该就不会单独和段衡见面了。

    她希望他今后能够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要：

    OK，段衡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