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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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舞影跑了。

    这是江浅书醒来时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

    起初他望着空着另一半床榻以为自己又作了一场梦, 但怀内残留的真实触感以及陌生的环境却在述昨夜的疯狂并非是虚幻。

    他知对方不愿见她,因此在买通老鸨之后便用红布罩上了她的双眼。

    火红的布条配上白皙如雪却染上绯红的面颊,使得这位平日集张扬与冷淡一体的女子比以往更加多了几分欲态。

    那身躯摇曳的模样与整夜出现在他梦中的妖精别无二致。

    现在回想起来, 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人是如何因他而颤抖,又是如何因他而低泣,而每一个细节都是无比清晰。

    而他也因对方的反应而兴奋,因她的不知情而愤怒。

    在这样的情绪之下,那一滴眼泪更像是让她心软的恶作剧。

    若是不能使裴舞影心软, 迟早有一天, 她还会像昨晚那般拒绝他,投向别人。

    江浅书慵懒地侧过脸, 感受着鼻尖萦绕的气息,深呼吸几次后这才缓缓起身。

    昨夜沉睡之前他还恶劣地想过, 若是裴舞影醒来后发现是他会有何种表情,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跑了。

    呵, 能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跑走, 他算是头一个吧。

    江浅书唇角微微勾起, 带起了点点餍足的笑意。

    且随她吧,只要江南堂还在, 落跑之人迟早会回来。

    至于他,无底的贪欲不过是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带着这样的想法, 江浅书拜别了蒋捕头,替裴舞影领了赏金便回到了江南堂。

    江南堂内外对于裴舞影的消失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在看见江浅书回来后也没有过问一二,只是各司其职忙碌。

    而羽十一也因为青簪的离开挂上了停业的牌子, 楼中也相较于之前冷清不少。

    江浅书替裴舞影简单安排了一番后就将自己关进了院中继续练剑。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一连几日都不见裴舞影的踪迹, 江浅书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就在他决意寻人时,一位不速之客却到访了。

    “哟,浅书。”

    熟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江浅书收了剑,发现叶令正拎着一个酒壶,背倚着门框向他招手。

    “见过叶堡主。”

    叶令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酒壶向他扔了过来。壶中酒在空中洒落,而壶本身则是以极快的速度向江浅书袭来。

    “这可是上好佳酿,你可得尝尝。”

    “多谢叶堡主好意,但浅书近日戒酒了。”江浅书着脚底一转,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叶令眼前,他以极快的速度接住酒壶,而后手腕一翻一推,那做工精致的酒壶便转而向叶令飞去。

    酒壶先高后低,竟然将洒落出来的酒悉数接了回去,一滴不落。

    “这点倒是随了影子。”叶令握住酒壶,仰面饮尽后问道,“你师父呢?”

    江浅书握剑的手微微用力,却又面色如常的道:“师尊有事出去了,不知叶堡主前来可是有事?”

    “你不知道?”

    看着叶令惊讶的表情,江浅书微微皱眉,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超脱了他的预计。

    他在量叶令时,后者也在观察他,见江浅书确实不知情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几日前你师父飞鸽传书送来的。”

    江浅书接过,取出后发现确实是裴舞影的字迹,这上面她要去寻宝,因此拜托叶令派人来护送江南堂众人。

    见她如此安排,江浅书面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裴舞影一时半会是不会再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原本平稳的心境也起了波澜。

    西北之行和捉拿采花贼事后,他眼中的裴舞影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存在,她会受伤也会中计,甚至...

    江浅书坐不住了,他将手中信送回后难得急切地问道:“叶堡主可知师尊去了何处寻宝?”

    听见他这么问,叶令挑眉,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后才意味深长地道:“既然是寻宝,那么人越少知道越好。”

    江浅书呼吸停滞片刻,他低着头地挂上剑,了一句“失礼了”就要出门。

    叶令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给他让开了路。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跟急匆匆赶来的婷撞上了。

    “婷?”江浅书将人默默推开半分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浅书哥哥!你快跑!去找裴姐姐!”婷一脸急切,“剑..剑庄的人来抓你了。”

    剑庄的人?来抓他?

    江浅书面色一凝,追问道:“发生了何事?”

    “楼外来了一大群人,他们自己是剑庄的,要...要裴姐姐交出藏宝图和哥哥你。”婷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孙长老带人拖住了他们,雅茹姐姐要我来传信。”

    江浅书没有话,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婷更加急了,她伸出手就要去抓其衣袖。

    然而却被对方轻飘飘地避开了。

    婷的手停在半空,一时间怅然若失。

    江浅书没有理会她的落寞,只是在几番纠结后握紧了剑鞘对她轻声道:“带路。”

    听见他的话,婷立刻张开了手臂想挡在他面前。

    “浅书哥哥!你不可以去!”

    江浅书看了一眼才堪堪够到他大腿的姑娘,用剑鞘推开了她,向着外面走去。

    “此等热闹又怎么能缺了本堡主呢。”

    在他身后,叶令的声音响了起来,江浅书回头,只见他又拿出了自己那把扇子把玩起来。

    那扇子轻盈的在他手中起落,好似舞蹈。

    江浅书瞥了一眼,正好看见扇面内的点点寒光。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羽十一的楼中,此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江南堂的人,他们每个眼中都蕴涵着怒气,正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一众剑庄子弟。

    见江浅书到来,正在对峙的江南堂众人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自发地挡在他面前,避免他被剑庄的人看见。

    江浅书不得而入,便只能好言相劝:“诸位长辈还请借过。”

    “浅书,你快走!”四位长老之一的黄长老挡在他面前背对众人做出了驱赶的手势。

    江浅书不为所动,反而又了一句。

    对面剑庄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那为首之人便高喊了一声:“来者可是江浅书?”

    见挡不住了,众人只得让开一条路。

    看见江浅书出来,剑庄为首之人先是冷笑一声,而后道:“吾乃剑庄戒律堂堂主关律,今日奉庄主令特来缉拿你这个杀人凶手。”

    孙长老怒道:“尔等今日闯入我堂中伤堂内子弟,现在又污蔑我堂主之徒为凶手!纵然是上庄贵使也不能如此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污蔑?”关律冷笑,“江浅书在西北众目睽睽之下伤我庄内弟子庄阳,事后又诛杀我剑庄弟子十余人,这件事情难道也是我等胡乱杜撰。”

    “关堂主此言差矣。”叶令突然开口了,“所谓拿贼拿赃,几位可是有证据?”

    “西北众多武林人士的眼睛都是瞎的么!”关律完突然量了几眼叶令,认出他身份后冷声道,“叶堡主,此乃我庄内私事,虽然你与裴堂主交情斐然,也该懂点江湖规矩。”

    叶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弯弯的狐狸眼中带着不怀好意,关律是听过他的种种传言的,此时见他这幅表情,下意识地收了步伐。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又摆出了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庄阳师叔的手臂确实是晚辈所废。”江浅书开口了,“但剑庄其他几位师叔却是死于非命,晚辈当晚在黄府别院照看师尊,这一点黄府中人以及叶堡主也可作证。”

    庄阳的手臂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因此他只得承认。

    “没错。”叶令道,“浅书当晚确实与本堡主在一起。本堡主可是当众承诺过的,不会碰你们剑庄弟子,因此自然不会去找麻烦,当然也不会带上影子的徒弟去找麻烦。 ”

    他话时语气之诚恳就连江浅书也险些相信了。

    关律半信半疑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过了一遍。他虽然无比确信剑庄弟子之死就是这两人下的手,但叶令的话也不无道理,他们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叶令自毁诺言。与江浅书这个喽啰不同,叶令的身后可是叶家堡,若是他贸然指认对方下黑手,那么届时剑庄需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叶家堡以及武林的质问。

    想到这一层后,他强压下怒气,将重点转移到了庄阳的断臂上。

    “但江浅书伤我庄内弟子确实确有其事。”他道,“你乃我庄内第八十六代弟子裴舞影之徒,却罔顾上下,妄自伤我庄内之人。今日本堂主就要以剑庄规矩废去你的右臂,你可有话要?”

    听他搬出了庄阳一事,江浅书便知道关律再什么主意了,只是断去右臂和废去武功两件事情都不是他想的。可相较于前者他迫于规矩而不得不受着,后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此他便开口道:“晚辈虽是师尊之徒,但却从未在剑庄留名,堂主口中的规矩怕是不能用在晚辈身上。”

    关律正等着他这句,听他亲口承认后,他的面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反击道:“既然你自认不是剑庄之人,那按江湖规矩,本堂主今日要废去你一身武功,挑断手脚筋。”

    完,他便拔出了剑,连片刻给江浅书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孙长老见状本想出手,然而她才刚有动作就被关律身后的剑庄弟子拦下了。

    因着他们这一出手,其他人也按捺不住,纷纷动手了。

    叶令看着逐渐混乱的场面,立刻将身边的娃娃们拎起来飞升去了二层,居高临下地看起戏来。

    江浅书凭借天宫阙堪堪躲过关律一击,他眉头紧皱,手中剑也在眨眼间出鞘。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来往过招数十次,剑刃碰撞之时还惊起阵阵嗡鸣。

    叶令半倚在凭栏处拿起酒壶一边喝一边看着他们交手,宛如点评般道:“浅书这功夫进步真快,若是数月前在西北,他怕是接不下这几招。”

    婷也趴在楼栏上,脸上满是焦急,恰好此时听见叶令开口,便立刻转头道:“叶叔叔!你快去帮帮浅书哥哥他们吧!”

    “吧嗒。”

    叶令手中的酒壶就这么掉在了地上,他神情怪异地重复了一遍:“叔叔?”

    “是啊,叶叔叔!你快别看戏了!”

    婷紧张地推掇着他。

    叶令带笑的模样绷不住了,他一把将人拎起来纠正道:“叫哥哥。”

    “叶哥哥!”婷改口地从善如流,“快帮帮他们吧!”

    “以后也得叫哥哥知道么!”叶令满意地将她放下来,随后揉了揉她的头道,“莫急,他们能应付的。”

    着,他的目光却移到了快要到后院的江浅书和关律,沉吟片刻后,他便跟了上去,不过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回来,拉着婷的辫子叮嘱道:“呆在这里不要走,不然伤着了可不怪哥哥我没告诉你。”

    婷从他手中夺下鞭子点了点头。

    叶令赶到后院时,两人正在半山腰交手。

    此时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伤,然而相较于关律的气急败坏,江浅书倒是从容不少。在对方凛冽且如骤雨般的攻击下,他不仅脚下步伐不乱,就连好几次都几乎是全身而退。

    看着这一幕的叶令眼眸微沉,只觉得江浅书进步的速度快得惊人。以他游历天下多年的经验来,能有这般速度的,除了裴舞影外,这是第二个。

    然而就目前来,他还是更加期待在武林大会时与裴舞影交手。

    江浅书不知道叶令就在附近,他将人引到此处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计谋。

    虽然两人看似不相上下,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关律的对手,若是想要取胜还得借助外力。

    只见他一路飞奔至某处后,停下转身,一脚踢碎关律送来的巨石,随后手中剑一动,竟然直直插在地面上,紧接着便是剧烈的摇晃感从地底深处传来。

    关律被突如其来的晃动乱了步伐,整个人摇摇晃晃,根本没有着力点。试图平衡之时,他看见江浅书持剑的模样,于是也学着将剑插入地面这才稳住了身形。

    不过他才站稳,江浅书便持剑杀来了。

    关律急忙提剑挡住,但很快他就发现脚下的地面变得奇怪起来:这些一块块由石板拼成的地面似乎是在江浅书激活了什么机关后被赋予了生命,它们正在有限的范围内肆意的游走。

    而这样的游走是毫无规律的,至少对于他来是这样没错。

    石板起伏不定,每当他以为自己摸清楚规律时便会有新的石板突兀出现。

    一时间关律整个人便在石板之前来回被动游走,根本找不准机会攻击江浅书。

    与他相反,江浅书在这上面却是得心应手:石板移动后,他的身影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宛若鬼影。

    不远处的叶令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他看着下方石板移动半晌,终于是笑了起来:“能想到用天宫阙阵法御敌,浅书当真是个好苗子。”

    没错,这飘忽不定的石板群就是裴舞影为了训练江浅书的天宫阙而特意设计的。

    这里有九九八十一块石板,其中每五块为一个音阶,可以随着机关而变动。只有踩在正确的石板上才能稳住身子,否则便会像关律那般摇摆不定。

    可惜,这石板的秘密关律是无缘得知了。

    此时的他不仅要对付阵法,还要应付神出鬼没的江浅书。

    分心之下,他很快就成为了劣势,握住剑的手也在一次格挡后,哐当落地。

    江浅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以鬼魅的步伐出现在他面前,一剑封侯。

    解决了关律后,江浅书正要将阵法关闭,却看见叶令突然出现在了阵法对面。他心中一惊,刚想出言提醒却看见对方已经踏进了阵法之中。

    在这之后,他便震惊地看着对方如履平地般走了过来,仿佛刚才困扰关律的阵法压根不存在。

    “叶堡主。”他喃喃道,“莫非师尊也将天宫阙...”

    “怎么可能。”叶令笑着朝着机关挥出扇子,只听见轰隆一声,方才被江浅书激活的机关轰然瓦解,而那些石板也硬生生的停住,再也不能恢复。

    “这天下能知道天宫阙秘密的,你与影子足矣。”

    完他含笑的眸子看了过来,见江浅书一言不发便故意问道:“浅书是要去找师父还是想随我等先去叶家堡?”

    听见他的话,江浅书的视线也从石板移开,望向已经结束了混战,正在朝他们赶来的众人身上。

    孙黄两位长老赶在最前面,见他无事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望着两位老者担忧的视线,以及一众面上,身上带着鲜血的众人,江浅书陡然握紧了手中剑,半晌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此处离叶家堡还有数月路程,晚辈自然随行。”

    到这里,他看向叶令又道:“待一切尘埃落定后,还望堡主告之师尊下落。”

    叶令摇了摇扇子笑眯眯地答应了他。

    作者有话:

    先前一直想但忘记了的两件事情:

    1.关于里面的背景设定是架空的没错,但完整的背景设定在另外一本连载文,最近正在努力平衡两本做到双更,但目前效果并不显著,实在是抱歉。

    2.关于这个武林的设定,并不想写什么条条框框,最基本的就两条,弱肉强食以及门派之间相对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