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最后的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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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都快点,时辰快到了。”

    夜色朦胧下,七八个壮汉抬着一顶红轿走在半山腰, 他们的目标正是山顶的那座神庙。

    山间阴风嚎嚎,惨白的月光随着风摇摇晃晃落在路上, 几人不由加快脚步, 红轿的门帘随着他们的动作也大幅度摆动起来,隐约还能看到轿子里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几人来到山顶, 路面变得平坦,面前是一座破旧的寺庙,黑漆漆的,借着月光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壮汉们互相看看, 然后抬着轿子端着贡品齐齐走进去。进去后光线重新变化,眼睛适应一会儿还是能看清点东西的。

    有人拿出火折子在供桌上点燃两根蜡烛, 庙内的东西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除了一张供桌, 边上的几块碎石, 就只有前方立着的一个破败石像。

    从那快要消平的线条看,不难辨别雕刻的是一个男子,只是一尊石像的模样就能看出男子不凡,若是活人, 定是仙风道骨,宛若仙人。

    轿子被放在寺庙中央,壮汉们如往年一样摆放好贡品, 燃香,跪下虔诚叩拜,嘴里念叨着“求山神保佑”之类的言语。

    一股风从外灌进来, 吹得供桌上的烛火摇曳,庙内忽明忽暗,几个壮汉觉得差不多了,忙不迭地起身退出了寺庙,然后趁着月色下了山。

    外面风声呼呼而响,惨白的月光逐渐蔓延进寺庙内,红轿的顶端也是洒落了几缕月光,在烛光下淡得看不见。

    轿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嘤咛,庙内的烛火也在这瞬间闪了下,然后轿帘上慢慢映上一个浓郁的黑影。

    “嘿嘿...今年倒是比往年更快了,就是不知道成色怎么样。”寺庙内响起一道沙哑的男声,映在轿帘上的黑影似乎动了动,然后就见轿帘被什么东西缓缓撩起。

    轿帘一撩起,烛光就争先恐后地涌进去,也将里面的一切清晰呈现。

    当轿帘全部撩开,空气中静默了一会儿,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某种抑制不住的激动:“美,真美,恐怕就是天上的仙子也不及不上十分之一。”

    随着这句话落,轿子前的黑影逐渐显出原身,竟是一个穿着黑衣,头上顶着两根似羊角的男人。

    男人脸上生着一些黑色绒毛,只有靠近五官的地方是干净的,此时他怔愣地看着轿中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民间嫁衣的女子,姿容绝色,闭着眼,柳眉微蹙地靠着轿子内壁,双手被红色粗绳捆绑着放在腿上,脚踝上也同样系着一根红绳,红唇间时不时溢出一声低吟,婉转动听,让男人眼底红光大甚。

    男人舔了舔唇,盯着美人满眼□□,一手迫不及待地向轿内伸去,在要抓住美人手的那刻却不想美人陡然睁眼,一双美眸尽是冷意。

    被这一眼定住的男人愣了愣,再眯眼看去,却只看到美人双眼怯怯,身子止不住颤抖地缩在轿子角落:“你、你是谁?阿爹呢,我要找阿爹,呜呜呜...”

    男人感觉有哪里不对,但美色当前倒也没多想,一把抓住美人的手臂将人拖出来抱在怀里,散了她身上的束缚,软玉馨香,光着抱着男人就忍不住酥了骨头。

    “阿爹,我要阿爹...你放开,大坏蛋...呜呜呜,阿爹你在哪里,颜颜想你....”

    男人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这美人的智商似乎有点问题?

    “嘶...”怀里的人对他拳脚相向,一直哭着喊找阿爹,眼泪鼻涕的,哪还有刚刚在轿中的一丝美感。

    男人沉了脸,被吵得不耐烦,一把掐住怀里人的脖子不愉道:“真是给他们胆子了,竟然敢给我送一个傻子过来。”

    “大、大坏蛋,我要找...阿爹你...”

    “哼。”男人冷哼一声,在烛光下端详着面前这张脸,虽然傻了点,但这张脸很符合他的胃口,“算了,这次就饶了他们。”

    嘭——

    温颜被扔到庙中的草堆上,侧着的眼底闪过刺骨的冷光,再抬头看着面前长得不像人的怪物忽地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被吓坏了的三岁孩童。

    丝毫不抑制的哭声在这山顶响起,怖人极了。

    一缕白光正要掠过这座山头,忽闻这道刺破天际的声音顿了顿,在空中拐了个弯朝下面的山头而去。

    男人本是一只山羊精,几年前见这里有一座寺庙,里面供奉的不知是哪路神仙,既无神灵,神像也是破败不堪,想来是早就被弃了的破庙。

    山羊精也只是想找个修炼的地方,在寺庙住下后却在某日遇到有人来供奉。那些人应当是山下的村民,只因为常年干旱未得甘露,最后又开始求助神明,想起这山上还有一座寺庙,于是抱着侥幸来试试。

    山羊精并不是什么好精怪,他有一百年的道行,弄点雨水对他来不是难事。他便假装神明,帮忙解决村民们的燃眉之急,又要求他们每年送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来。

    村民们刚开始不愿,后来村子里便有精怪袭击,死了好几个人。村民不得不送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求山神出手,庇佑他们的村子。

    山羊精心满意足,当真庇佑了山下的村子几年。村民们还想给他重塑石身,被山羊精拒绝了。

    这个石像又不是他,而且他找到了一处更好的地方。每年这天只是过来收人而已,从不在这里住。

    山下的村民好糊弄,他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要求送来的少女不能比上一次差。

    而今年这个的确是所有少女里最好看的,但却是个傻子,那份美貌都因为这一点大了折扣。

    山羊精一边脱衣一边望着草堆上哭得嗝的少女,性致又降低了一点。

    但今夜月圆,是个修炼的好时机,他并不想浪费。于是弯腰强硬地将缩在草堆最里面的少女拽出来,动作近乎粗暴地扯开少女的衣裳。

    温颜声音都哭哑了,在山羊精的动作下像个破烂的布娃娃,任由摆布。

    “咦?”

    正在山羊精想扯下碍眼的最后一层布时,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疑惑的声音。

    山羊精大骇,他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立马从少女身上弹跳起身,抬头朝庙内的横梁上看去。

    横梁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一脚弯曲搭在横梁上,一脚自然下垂,右手肘正置在弯曲的腿上,手背撑着那张俊美又清冷的脸好奇地看着底下的草堆。

    因为山羊精的突然起身,男子将草堆上的姑娘看了个清楚,尤其是那片和他衣裳一样颜色的肌肤,深深地闯入他的眼底,让他被晃了一下。

    刚刚的哭声是她发出来的吗?陆时青疑惑,这么的一只,怎么能发出那么响亮又蕴含力量的攻击。

    “你是谁?”山羊精警惕地看着男子,虽然看不出这人是何修为,但能悄无声息进来,定是不能觑。

    就怕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他是最烦跟那些宗门弟子交道了,一个个精力仿佛无穷似的,能追着你到天涯海角。

    听到山羊精的问题,陆时青这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只觉得面前这只山羊妖长得真是丑陋,陆时青立马嫌弃地偏过头,又看向了草堆上正细细抽咽的少女:“你为什么哭?”

    温颜心里掠过一丝异样,颤抖地睁开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抽噎道:“阿爹,颜颜要找阿爹....”

    那双眼撞进视线时,陆时青的心脏怦然猛地跳动了下,他迷茫地捂住心脏的地方,低喃道:“颜颜...你叫颜颜吗?”

    少女不应,只泪眼婆娑地喊着“阿爹”。

    被忽视的山羊精狠狠地皱眉,冲梁上的人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的地盘?”陆时青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石像,这是他的地盘才对。

    想到自己的地盘被一只臭熏熏的山羊给占领,到处都是刺鼻的味道,顿时陆时青整个人都不好了,目光冰冷地定在山羊身上:“滚出去。”

    “什么?”山羊精霸占了这里几年,即使不住这里也将这片山归在了自己的地盘,被这样挑衅怎么还忍得住,当即后蹄一蹬朝梁上的人扑去。

    陆时青看到朝自己顶来的两根羊角,面露不悦,抬手一扫就将山羊扫出了寺庙,山羊在空中翻滚几圈,落地又滚了几圈,脑瓜子嗡嗡地望着天上朦胧的月。

    “呜呜呜...阿爹...”

    陆时青轻飘飘落在草堆上,弯腰伸手:“走吧,我带你去找阿爹。”

    纤长如玉的手指伸到自己眼前,缩在角落的温颜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纯真无暇:“真、真的吗?”

    陆时青感觉心头又被什么给撞了下,脸部更加柔和:“嗯,真的。”

    手入掌,陆时青将人拉起来,又瞥见那一片白,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了会儿才挥了挥衣袖,将少女的衣裳重新整洁。

    两人走出寺庙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山羊精的身影,陆时青问姑娘她家阿爹在哪里,姑娘眨了眨眼:“阿爹在家啊。”

    哦,忘了姑娘心智有问题。

    陆时青截断少女的一根发丝,往空一抛,那根发丝就像被注入了意识般,在空中泛着银光,扭动了几下便往某个方向而去。

    “啊——”温颜陡然被揽着腰腾空,下意识闭眼惊叫,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空中忍不住又叫了声。

    感觉腰间的衣服被攥紧,陆时青低头,瞧见姑娘吓得脸色发白的模样,不由发出一声轻哼,减慢了速度。

    不过几息间,两人就到了山下的村子里。

    此时的村子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门板紧闭,就连一丝烛光也未溢出。

    姑娘傻是傻,但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儿,一落地缓了一会儿就兴奋地往家跑,陆时青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走到门前,姑娘抽抽噎噎地又哭了起来。

    “怎么了?”陆时青听不惯她哭,走近几步才发现这间房屋里并没有人,而且还沉着一些死气没有散去。

    看姑娘双肩哭得一耸一耸的,陆时青眉间凝聚一股烦闷,闭上双眼再睁开,面前的房屋就呈现出了几天前的样子。

    看到村民从这里抬出一口棺材,身后还跟着一个娇艳的少女,一直追着棺材喊着“阿爹”。

    原来姑娘口中的阿爹已经死了。

    陆时青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沾上了一个麻烦。

    “阿爹...阿爹不见了...”温颜抽泣着转身,求助地看着面前这个像神仙的哥哥:“阿..阿爹被他们抢走了,神仙哥哥帮帮颜颜...好不好...”

    神仙哥哥?

    陆时青眉梢微动,对这个称呼并不反感,面上却是清冷得紧:“你阿爹已经死了。”

    顿了下,怕姑娘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又补充道:“你阿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温颜怔怔地看着他,哭红的眼里好噙着一泡泪水,仿佛只要那双眼睛轻轻一眨,那些泪就会像溃了岸的河水顷刻间落下。

    “你...”陆时青才出一个字就见姑娘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仿若失了魂般。

    之前听她哭都是有声音的哭,现在这么默不作声地一个劲流泪,陆时青不知为何有点慌,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眉头紧皱薄唇紧抿地看着她。

    “神仙哥哥,你带我去找阿爹好不好,颜颜好想他...”

    陆时青冷着脸,沉默良久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