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203年的春节,祁汐过得忙碌而混乱。
后来回忆起来,她都觉得这个春节好像一道刺眼的分界线,将自己的生活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他们家人口比较简单:爸爸妈妈当初结婚时,跟浔安那边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打她记事开始,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在南都郊外的外婆家过年的。
直到爸爸和外婆过世,妈妈唯一的妹远嫁北方,春节也再热闹不起来了。
席蔓是个很认真的人,就算只有母女俩过年,该有的也一样不缺。祁汐回家后也跟着妈妈忙个不停:买年货,大扫除,换新衣,准备年夜饭
忙活好几天,大年初一一大早,席蔓病倒了,高烧不退。她还不愿意去看医生,就自己吃了点药。
到了下午,祁汐硬拉着妈妈去了医院。过年期间很多医生都不坐诊,没办法,祁汐只好给妈妈挂了个最近的号,又陪她去输液大厅挂了两瓶水。
从医院回来后,祁汐在家陪了妈妈一天。到初三,看妈妈精神好了不少,她才出门,和钟灵钟毓一起吃晚饭。
三人约在以前学校附近的火锅店。祁汐先到,正拿着菜单看时,兄妹俩风风火火进来了。钟毓怀里抱着个泡沫箱。
他把箱子放到祁汐面前,轻轻拍了拍:“到那天快递正好停运,我他妈蹬了五公里自行车才取回来的好么!不然初九才给送——那时候你都走了。”
“辛苦辛苦!”祁汐赶紧道,一边挥了下里的餐单,“这顿我请你俩,随便点!”
兄妹俩满意欢呼,坐下后钟毓又朝泡沫箱示意:“快快,打开让我先看一下呗,这玩意儿我还没见过真的呢!”
祁汐拿出钥匙划开箱子上的胶带,两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车头盔。
“我靠好帅啊!”钟灵最先惊呼出声,“酷毙了!”
祁汐看着头盔上还原到极致的图样,也有点怔神。
上次她去陈焱的卧室,发现他的床头和书桌前贴了几张海报,全部都是同一个漫画形象——蒙面的银发少年。
后来上查了她才知道,那是动漫火影忍者里的主角卡卡西。
她猜,陈焱之前那一头银发,估计也是因为喜欢卡卡西才染的吧。
于是上个月,她在上悄悄订了这只卡卡西涂面的头盔,想送给他做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不是很好买,找遍全,只有日本的一个摩托专业品牌有。代购的时间很长,价格也很贵。
“我去绝了啊!”钟毓拿起头盔掂了掂,一脸羡慕,“好轻啊,这材质专业级别的吧?还是联名款这么贵也值了!”
“哦对——”祁汐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钟灵,“还你的,谢谢灵灵帮我垫钱!”
她的钱只够付定金,尾款还是钟灵帮她垫付的。前两天收到妈妈和姨发的红包,她才有钱还。
钟灵接过红包,一脸复杂地“啧啧”两声:“汐汐,我就没见你花钱这么狠过,为了帅哥你还真是舍得啊!果然男色害人,男色害人啊!”
“不是——”祁汐给她得有点难为情,“就,我过生日,他送的礼物也很贵啊”
他还给她发压岁钱了呢。
钟灵牙都酸了:“啊啊啊行了行了!知道你俩有多好了!”
她一把夺过菜单:“老娘是来吃火锅的,不是来吃狗粮的!”
祁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头盔放回盒中。
指抚过盔面上的银发,她心下腾起密密麻麻的触动。
陈焱是为了她,才将头发染回黑色的。
她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其实自己很喜欢他银发的样子。
现在,她想让他知道。
也愿他恣意飞驰时,依然可以是那个,张扬耀眼的银发少年。
**
初五清早,祁汐吃过早饭,独自出发去高铁站。
席蔓本来要去送她,祁汐坚决没让,要妈妈在家好好休息。
回去的行李多了一个大双肩包,里面装着送给陈焱的头盔,还有妈妈硬塞给她的包子和零食。
正逢返程开工时,车厢里的人坐得满满当当。
情人节的气氛也很浓郁。
盯着斜前方姐姐里的玫瑰看了几秒,祁汐的嘴角不自觉弯了。
她拿出,启动q-q。
和陈焱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她昨晚零时卡点发的“生日快乐”。
他初一飞的北城。头一回和姥姥姥爷一起过年,男生好像没什么感觉,祁汐问也只淡淡回了句“还行吧”。
初二早上,祁汐收到了很多张照片。
琉璃鸳鸯楼,金瓦金銮殿——全是陈焱镜头下的故宫。
他让她提前看到了想看的风景。
唯一遗憾的是,故宫没有雪景。
他没关系,等明年。
等明年他们到北城后,可以专挑下雪的日子去
车门关闭的提示音响起,高铁起步。
祁汐发出一条消息:
我坐上车啦。
陈焱没有回复。
他是今天下午的飞,三点到淮州。等到浔安,他们正好可以一起吃晚饭。
路上信号不好,祁汐没有再发q-q,换了平板背单词。
直到高铁快靠站,她才重新掏出。
屏幕上干干净净,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拉着行李出站,祁汐回拨最近的通话,将举到耳边。
只听到一声连一声的嘟响。
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
上午十点,淮州场熙熙攘攘。
陈焱从到达口出来。人群之中,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外形和装扮都很打眼。
深绿色的飞行外套,称得男生肩宽腿长。他两空空,身后只有一个双肩包。
早上八点的飞,陈焱五点就起来了,比祁汐还要早两个时到淮州。
正好能转去高铁站接她。
她不知道,还以为他下午才能到
排在出租口等待时,一辆黑色的私车格格不入地现身出租车流中。
三叉戟的车标高调惹眼,一路略过长队的所有人,稳稳停在陈焱面前。
车窗匀速降下,陈墨的脸显现出来。
“上车,送你。”
陈焱面无表情地划拉着,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墨推了下金丝镜框,开口依旧平静:“你要是不想在这儿耗着,就快上来。”
完,他向后靠在座椅上,气定神闲地看着陈焱。
玛莎拉蒂也一动不动,牢牢堵住车道。
后面的出租车列随之停滞,有司开始不耐烦地摁起喇叭。
周围人含义各样的目光,也渐渐集中在少年身上。
陈焱收起,忍耐般阖了下眼皮,迈步走到车前。
他没往后排去,径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又哐地一声重重摔上车门。
黑色车身很快起步,没一会儿便开出场,驶上主路。
陈墨摘掉眼镜,抽出纸巾不紧不慢擦拭镜片。
“今儿你生日?”
陈焱没吭声,嘴角轻掀了下,嘲讽意义十足。
陈墨瞟了眼前视镜,继续道:“你爷爷在家等你,一块儿吃个午饭。”
陈焱跟没听见他话一样,只冷声:“靠边停,我下去。”
“”
“陈焱。”陈墨的语气冷下去,“你也十八岁的人了,懂点儿事,过年该陪长辈吃顿——”
“不吃。”陈焱直接打断他。
“跟你们吃饭,我会吐。”
“”
车里气压瞬间降至冰点,火药味同时飙升。
一旁的司紧紧握着方向盘,大气都不敢出。
沉寂片刻,陈墨压着声音开口了:“前头酒店停。”
前面的酒店正是陈家的产业。这两年,酒店餐饮是陈氏在淮州的重点业务。
下了车,父子俩一前一后隔老远走进旋转大门。大堂经理立刻迎上来,将他们引到咖啡厅里。
五星级酒店的门槛在这儿,即便是情人节,里面人也很少。
陈墨解开正装的扣子,在靠窗的雅座落座。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餐单,推到陈焱面前。
“喝什么?”
陈焱不耐拧眉:“有事儿直。”
他这句话一出,服务员立刻很有眼色地退下。
僵持半晌,陈墨:“你爷爷,从年前就一直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能回去看他一眼?”
“不能。”陈焱直接回怼道。
陈墨沉沉看他两秒。
“不能回去看你爷爷,但可以去北城找你姥爷,是么?”
陈焱目光顿了下,没接话,眼皮掀起来睇对面。
陈墨盯住他的眼:“陈焱,我记得上次你过,你不会去北城的。”
陈焱眉心动了动,一下子了然。
上个暑假,他姥姥姥爷突然找了过来,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老两口想接外孙去北城生活,陈家坚决不同意。
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最后以陈焱开口要留在浔安结束。
——祁汐还在浔安,他得守她到高考结束。
这是他该她的。
本以为高考完了一切也就罢了,没想到后来,他会和她越缠越紧,他也越陷越深
“搞半天是为这。”陈焱不屑轻笑,“那你扯什么过生日过年的屁话呢。”
陈墨的表情愤然起伏了下,又很快摁下。
他直截了当:“你是不是想去北城念大学?”
陈焱挑眉:“是又怎么着?”
陈墨的脸色一沉到底:“陈焱,是你自己过不会去北城的。你知不知道你去北城后,你爷爷这几天连觉都睡不着!”
“他就你这么一个孙子,你要走了,他怎么办,陈家怎么办!”
陈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火,唇间呵出一声冷哼。
“那你记不记得,我还过:就算我不去北城,就算我在浔安,也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
少年一字一句都坚决:“你们的东西,我不想管,也不会要!”
“”
陈墨瞪着眼睛看他,气得不出话来。
陈焱继续:“你爸睡不着也跟我没关系。你要有本事的话,他也不会指着我了。”
他讥诮勾唇,一语中的:“他睡不着,是因为你太废物了!”
陈墨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下。
“你混账!”
他站起来,抡圆胳膊一巴掌打下去。
啪地一声脆响,陈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脸不由偏向左侧。
右耳中响起细弱的鸣响,他肃白的皮肤上也很快浮起红色掌印。
“你老子废物,你就很有本事吗?啊?!”陈墨被戳中肺管子,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去北城——你天天和谁在一起,当我是瞎了看不见是吗?!”
陈焱微怔,偏过脑袋看陈墨。
一双黑眸警觉又冷硬,好似淬进寒意。
陈墨讪讪瞥了眼周围探寻的目光,重新坐下。
“当初我让你去附中,让你不要混了好好学习,我破了嘴皮你理都不理!现在好啊,为着个女的——”
他抬指陈焱染回的黑发:“这就改头换面了?这就是你的本事,你的出息吗?!”
陈焱定定盯他两秒,不气反笑:“我乐意。”
“我乐意为她去附中,乐意为了她学习,乐意跟她去北城。我他妈这辈子就只为她做个人——”
他舌尖抵了下红肿的腮,笑得桀骜又挑衅:“怎么,不行?”
陈墨彻底哽住,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行啊,怎么不行。”他也笑了,笑意有点扭曲。
“不过陈焱,你是不是忘了,你姑能把你弄进附中,难道,我就不能把人弄出来吗?”
陈焱不为所动:“哦。”
“把我再弄出去——然后呢?”
他冷笑:“准备跟以前一样打我一顿,还是把我关起来?”
陈墨摆摆:“我知道你不怕。”
“不过,等过几天开学,那姑娘要是回不去附中——又或者,她考不了大学了呢?”
陈焱愣住,随即嚯地起身。
面前的桌子都被他撞歪,在瓷砖上摩出刺耳声响。
他抓过陈墨的衣领,一把把他从座位上提起来。
“你、试、试。”
少年目眦欲裂,每一个字,都带着从骨子里迸出来的狠意。
陈墨直直看着他,笑了:“不是我没本事么——我给你看看我的本事啊!”
“我敢试,你敢让我试么?”
“”
陈焱目光微动,攥他衣领的慢慢僵住。
如果是他,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无所畏惧。
陈墨打他一顿,他反就拧断他的胳膊。
把他关起来,他就敢点了他的房子。
可如果,如果跟祁汐有关,他突然就变得胆起来。
不敢拼,也不敢赌
陈焱咬了下牙关,额角的青筋鼓起一瞬。
“你想怎么办?”
陈墨看着他神色的变化,唇角扬起来。
他甩开领口的。
“和以前一样,你挑个学校,尽快去国外念商科。”
陈焱慢慢敛下眼帘,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去国外,也不去北城。”
停了下,他又道:“我没打算和我姥爷那边多接触。”
陈墨皱眉:“你是还想高考,和那姑娘去别的地方上大学?”
“你以为,我还能让你姥爷找着你?”
“他那人我清楚得很,再见他两次,你姓都能被改成他的!”
陈焱咽了下干燥的嗓,没话,唇线一点一点拉紧。
陈墨扯了把皱巴巴的衣领,蹙眉更深。
“反正附中这学,你俩只能上一个。”
“要么你退,要么她,你自己看着办吧。”
“”
陈焱眼皮颤了下,斜睨窗外。
街上随处可见牵并肩的年轻男女,不少女孩里都拿着礼盒或玫瑰。
今天是情人节。
也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他成人了。
原来成为大人也代表不了什么。
他还是没有办法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还是没有能力,去守护最心爱的人。
陈焱的目光定在路边等红灯的女孩身上。
她抱着一大束粉色的玫瑰,脸上掩不住笑,眼中藏不住期待
绿灯亮,他淡漠地收回眼。
“我退。”他。
“我不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