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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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浔安中心的高楼下来后,祁汐跟女生一起去了公安局。

    经过这么一遭,她的父母也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帮女儿报了案。

    祁汐陪女孩做了笔录,又将自己认识的律师请了过来。离开前,她还和女生加了微信。

    处理完这一切,天已经黑透了。

    祁汐边往外走边解锁屏。

    没有新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消防员们将女孩移交给民警后就收队了,陈焱肯定也一块儿走了。

    祁汐一直没看见他。准确点,从她走上露台后,就再没有往男人那边看。

    面对知道真相的人,似乎比出真相还要艰难

    盯着黑掉的屏幕里自己脱妆的脸,祁汐叹了口气,走出警察局的大门。

    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的男人。

    路灯之下,他高大的身影在水泥地上拓出幽长的影,黑衣黑裤也完全隐没在夜色里。

    唯有唇间那一点明明灭灭的红,燃烧灼人眼。

    祁汐望着陈焱微微弓陷的肩背,忽然觉得这一幕,像极他们八年前最后见面的场景。

    她吸了口气,缓步走过去。

    陈焱很反常地毫无察觉。直到她快走到他身边,男人出神的眼才动了动,随后拿掉嘴里的烟,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祁汐顺着瞟了一眼——烟灰台里堆了至少七八根烟头。

    陈焱抬大喇喇挥了挥,两人之间缭绕的白雾加速散去。祁汐抿了抿唇,抬头。

    稍一怔。

    短短几时不见,男人却仿佛熬了一整夜一般。

    不,以前他就算熬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脸色晦暗,黑白分明的眼底血丝蜿蜒,下巴上还有胡茬冒头。

    脑中一下子跳出“失魂落魄”这样的词。

    而这样的形容词,以前绝不会陈焱联系在一起。

    祁汐眉头刺痛般紧蹙了下,无声地垂低眼睫。

    沉默在凉夜里蔓延开来,每一秒都显得特别漫长。

    过了不知道多久,男人的影子很慢地朝她靠了一步,低沉的嗓发哑:

    “回去么?”

    ——跟平时出来问她要不要回家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像在恳切地希望她跟他回去,又像在问她,还愿不愿意跟他回去

    祁汐咽了下发紧的嗓子,点头:“嗯。”

    陈焱垂在身侧的左动了下,似乎下意识地想要牵她。最后那只只从兜里摸出了车钥匙。

    祁汐跟着男人上了车。

    缄默的气氛也被他们带进车里,更显压抑。

    祁汐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夜景,一路无话。

    她知道他们今天必须,也一定会谈一谈,但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她还知道,他也是一样。

    人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刷后,头脑是会宕的。

    悍马泊到院旁的空地上。

    趴在院门上的乖都感知到了不对劲,只象征性地摇了摇尾巴,就又溜回墙边的狗屋了。

    祁汐过去给乖的盆里添了点水,才往房里走。

    偌大的客厅里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人形的黑色轮廓。

    陈焱没有开灯,雕塑一样立在沙发前,宽阔的背影一动不动。

    祁汐看了他两秒,转过身。

    刚触到开关,背后的声音低低开口了:

    “什么时候?”

    祁汐的无力垂落下来。

    男人的问题没头没尾,可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不开灯也好。

    黑暗能够遮盖许多难言的不堪,也能助长胆气。

    她慢慢回过身。

    “就是我过完年回浔安的那一天。”

    她刻意模糊了记忆中更为深刻的时间点。

    但陈焱似乎一下就对上了——是他生日那天,是他最后去找她的那天。

    是他们分开,自此八年不见的那一天

    黑暗之中有轻细的响动,像在用力吞咽,又像筋骨强劲的窜动声。

    陈焱的肩膀起伏了下。

    “是你二叔?”

    他的语气深处藏着一些情绪,祁汐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后背却激起一层疙瘩。

    她很轻地“嗯”出一声:“我当时,也没有想到”

    “你知道的,他们一家对我不好,但祁钧算是比较善待我的。”

    谁能想到那只是豺狼良善的伪装。

    “其实,他不是我二叔。我爸爸是爷爷奶奶收养的,我和他们白了没什么血缘关系。”

    陈焱转过身来,没有接话。

    看不清男人的脸,祁汐也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敛低眼睛,继续道:

    “这也是那天,祁钧告诉我的。那天他喝了酒,回来见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就起了歪心思好在关键时候,我二婶和祁昊回来了。”

    她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最平静的语气将事情清楚。

    话音落下,室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直到男人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缓慢踱到她面前。

    “那之后,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的嗓音很低,近乎气音。话里没有责备,也没有生气的意味,可就是听起来,有点不像他的声音了。

    祁汐用力地攥了下心,抬起头。

    “我本来想的,然后你,你不高考了,我就”

    她抿住唇不往下了。

    陈焱也没做声,沉默地偏过头,硬朗的下颌上有咬肌鼓出的轮廓。

    祁汐松开被咬得发白的唇瓣,换了种法:“如果那时候,我告诉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男人眼皮动了下,没有回答。

    她要的也不是她的回答。

    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会怎么做。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选择闭口不言

    陈焱依旧偏头垂着眼皮,脖子上被翻滚不停的喉结拉出波动的线条。

    死寂般安静了好几秒,他什么都没,僵硬地转过了身。

    祁汐心下一沉,眼睫黯然垂落。

    扭头正要往外走,背后猝然响起“哐”的一声闷响。

    她一惊,回头看见陈焱右握拳,死死怼在墙面上。

    他肩背腰身皆塌陷,就好像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哐——

    男人又一拳重重砸在墙上。

    祁汐清晰地听见了骨骼与混凝土撞击的声响。

    四周的墙壁仿佛都在震颤。

    “陈焱!”她大声叫道,一边走过去,“你别——”

    言语被男人的拥抱阻断。

    以往,陈焱都是强势地,不由分地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可这一次,他将自己完全倚向了她。

    仿佛倚向唯一可以支撑的力量。

    祁汐承受着他的力量和体温,明确地感受到男人在颤抖。

    ——整个人仿佛从里到外都被击溃,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连同声音都在颤栗:“对不起”

    祁汐呼吸一窒,又感到颈窝处淌开一片湿热。

    她的心也被烫到,一抽一抽地骤缩。

    她抬抱住他,也落下泪来。

    “不是你的错”

    喉结下沉的声音明显,陈焱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他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她出那么尖锐,那样决绝的话,是因为对他彻底失望了。

    她想要上好的大学,去更好的地方,过更好的生活——就算没有他。

    他恨她那么轻易放弃了他。

    更恨那时候无能为力的自己。

    后来,她成了高考市状元。

    再遇时,她又成了有名的作家,整个人脱胎换骨。

    他想,这也算得偿所愿了。

    起码这些年,她过得很好。

    即便没有他。

    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不是的。

    她过得并不好。

    他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爱到骨子里的姑娘,居然受了这么多苦

    “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陈焱收紧胳膊,将女人完全裹进自己怀里——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祁汐轻轻摇头,眼泪砸到男人的肩膀上。

    “不是你的错。”她又了一遍。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当初太年轻了。”

    在最为黯然艰难的时光里,她遇见了一个火焰般炽烈的少年。

    一看到他啊,她就想将所有的热望与美梦寄付于他。

    可她却忘了,他也只是一个少年

    “我现在可以了。”陈焱。

    少年的肩膀已长成,担得起清风明月,也揽得起万丈光芒。

    他抱紧她:“都可以了。”

    可以保护好你。

    可以给你想要的。

    可以奔向只属于我们的,无尽的夏季

    祁汐靠在男人怀里闭上了眼,唇角细微弯了下。

    “我知道。”

    这一次,他们在夜色中紧密相拥,不想分开,也不会再分开。

    “对了——”祁汐突然想起什么,轻轻脱离男人的怀抱,往楼上走。

    推开卧室门,她将衣柜旁的行李箱放倒在地,从里面取出双肩包。

    拿着包里的东西往外走,陈焱也上来到了楼梯口。

    她没话,攥了下里的纸袋,递给他。

    陈焱接过来拉开,神色倏地顿住。

    黑色的车头盔上,蒙面银发少年的涂面酷炫又精致。

    时隔八年,色彩也依旧鲜亮如初。

    “本来那天,想送你当生日礼物的”祁汐轻声道,想到院里的那辆座驾,她微垂睫,“不过现在,你应该不怎么骑摩托了吧”

    陈焱没话,取出头盔戴到了自己头上。

    咔地一声轻响,男人的轮廓分明的脸地被箍在头盔下,更显英气勃发。

    银发涂面也将他的头发假饰成过去的模样。

    ——依旧张扬桀骜。

    又比过去多了几分沉稳,坚忍。

    已然无坚不摧。

    祁汐看着男人,眸光跳了下,又有了掉眼泪的冲动。

    她唇瓣动了动:“生日快乐,陈焱。”

    “虽然晚了些。”

    虽然晚了一些,但她依旧想把那天没能出口的话,都告诉他。

    如果那一天没有被魔鬼撕毁,他应该会有一个难忘而满足的生日吧。

    她会告诉他:生日快乐,我的少年。

    或许,她还会壮起胆子回应他直白试探的目光:

    愿你年年有今日。

    愿我岁岁都有你。

    最重要的,她还要告诉他——

    “陈焱。”

    祁汐往男人身前靠了一步,目光荧荧,赤诚而灼热:“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过。”

    “你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