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陆昔闲得无聊,就把通讯仪拿了出来。
虽然是自习课,而他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但公然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玩手机总归是不好。
他将通讯仪放在课桌筒里偷偷地开,点开了夏白渊的聊天框。
之前他们第一天见面时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他的头像是自己的自拍照,原主的头像是默认头像,他来了之后才换的。
而夏白渊的头像,是一朵白色的蒲公英。
陆昔将夏白渊的备注改成了【夏神】,他想发点消息,但着着他发现了另一个东西。
这个年代流行一种名为颜文字的东西,和他那个时代主流的表情包不同,颜文字似乎要更……萌一些。
出某些特定词以后,就会自动出现颜文字,比如_(:з」∠)_,又比如^_^,陆昔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快下课了。
他连忙给夏白渊发了消息。
【陆昔:我快下课了。】
屏幕的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夏白渊就回了消息。
【夏神:我在你楼下。】
诶?
陆昔一愣,连忙放下手机,他坐在窗边——眼看着没人注意他,他伸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往下一看。
夏白渊真的就站在楼下,刚好抬起头。
深秋傍晚时分,夕阳的余辉将整个世界都浸染成暖红色,金黄色的树叶落了一地。
银发的雌虫穿着黑金两色的制服,修身的衣料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
他就这么站在这金红的世界里,身披斜阳,静静抬起头看着陆昔。
晚风吹起他的银发,陆昔看到他微微眯起了眼。
陆昔只恨自己当年不学好,现在只会在心里疯狂卧槽。
夏白渊也看到陆昔了,他低下头,在通讯仪上了几个字,然后陆昔手里的通讯仪就微震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
【夏神:你喜欢吃什么?】
【陆昔:都可以……我不喜欢吃蔬菜,不过也会吃D】
夏白渊看着那个“D”,动作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字。
【夏白渊:那会喝酒吗?】
【老板二十三号:会(^-^),我可以喝很多】
【老板二十三号:(*^▽^*)】
【夏白渊:今晚我请客,洗尘宴。】
【老板二十三号:好。】
【老板二十三号:】
夏白渊把通讯仪放回兜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将陆昔的备注改了一下。
改成了【陆D】
过了没几分钟,下课铃响起,学生们从教学楼里涌出来。
陆昔随着人潮下了楼,黑发红眸的虫族个子高挑,面容俊美,但这不足以解释为什么很多学生在用余光看他。
他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将他和其他虫族区分开来。
尽管他表情很少,大多数时候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他却不会显得冷淡、疏远。
他……像一颗生长茂盛的植物,向光生长,热热烈烈。
尽管他身体残缺——
却比其他雌虫来得更加健全。
黑发的虫族转过头,视线对上了夏白渊。
夏白渊清晰地看到方才还面无表情的陆昔,漂亮的双眸微微弯起——他的眼睛并非是狭长的类型,反而挺大的,只是眼型精致叫人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笑容幅度虽然很,但背后却好像出现花花在旋转的背景。
唔……
他想起了之前老于的评价。
“这孩子一定很招雄虫稀罕。”
夏白渊真心实意地认同,陆昔确实生得很好。
陆昔快步走来:“我们去哪里吃?”
夏白渊将那些花花的错觉挥散:“我常去的一家店,最近正是吃肉的季节。”
——
陆昔很好奇这个时代吃的是什么,星舰上的糊糊实在是难以看出原材料,味道也难以入口。加上之前他一直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真要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正儿八经地吃饭。
夏白渊“店”,那着实是一家店。
苍蝇馆也不过如此,甚至没有一个招牌,房间里只能容下两张桌子。
陆昔心里充满了敬意,他:“这就是那种——每个城市里都有的,只有顶级老饕才知道的美食圣地吗?”
老板端来一盘菜放下,笑容和蔼充满了生意人的智慧:“是因为我们家主外卖服务。”
陆昔:“……”
夏白渊不动声色地别过了头。
陆昔拿出一边的一次性筷子掰开——所幸这玩意儿从古至今都一样,叫他不至于不会用。
他拿起一边的酒瓶,用筷子头顶在瓶盖上,以手指关节为支点,轻轻一撬,瓶盖就轻松地开了。
澄黄色的酒液汩汩地从酒瓶中流出,倒满了薄软的塑料杯。
香味不是很浓,陆昔低头闻了闻,几乎闻不到什么酒味。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道:“啊,我有个事要问你。”
夏白渊正将一块青色的蔬菜送进嘴里,这种蔬菜很难嚼,嚼完以后全是不能吞下的渣,吃的就是那点特殊的甜味。
他抬起头,用眼神示意陆昔:你问。
“就是……”
陆昔仰起头,一口干掉了整杯的酒。
夏白渊:“……你真的没事吗?”
陆昔豪迈地一挥手:“我都——了,我很能喝!”
哼哼,我当年可是号称千杯不醉,遍雄虫无敌手!
黄的白的红色绿的,混在一起喝也是完全没问题D。
像这种连酒味儿都没有的东西,他岂不是喝酒如喝水?
陆昔放下杯子,眨了眨眼。
夏白渊伸出手到他面前:“几根手指?”
陆昔嗤笑了一声,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他自信地下了判断。
“这是手指。”
夏白渊停止了咀嚼。
在他的注视下,陆昔朝他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咚”的一声倒了下去,给他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夏白渊:“……”
很能喝?
啊……雌虫们那些无聊的攀比心啊……
啧。
老板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到这幅场景脸都绿了,还以为自己的东西吃出问题了。
夏白渊无奈地耸了耸肩:“老板,包一下,我朋友他喝醉了。”
老板的视线缓缓移到少了大概一杯酒的瓶子上,眼里透露出明确的讯息。
【就这?】
陆昔着实是没想到,三千年前的酒和后世的酒相比,差异竟是如此明显。
——————
提着一堆外卖,还要拖着一个醉鬼,着实是不太方便。
夏白渊好容易才背着陆昔回到宿舍。
他勉强用手开灯,陆昔的脑袋埋在他的肩颈处,声音像棉花做的。
“夏……夏白渊……”
“嗯。”
“夏白渊!”
“……嗯?”
“夏白渊……嘻嘻嘻……夏、夏白渊……嘿嘿嘿……”
“……”
“呜呜呜……夏白渊你不要死啊!!”
陆昔突然嚎啕起来,在夏白渊背上用力地挣扎着。他的体格和夏白渊差不了多少,醉酒后又不知轻重,夏白渊没防备一个踉跄,被迫往前跑了几步,膝盖被什么东西一绊,两个人狼狈地倒在了床上。
好险夏白渊先把外卖给放在了柜子上——
陆昔的脸埋在被褥里,整个人一抽一抽:“夏白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夏白渊怕他被憋死了,连忙把他拨了个圈,露出陆昔的脸。
倒是没有哭。
飞扬入鬓的眉毛紧紧拧着,嘴角垮下去,他看起来悲伤得不能自已。
QAQ
夏白渊——
夏白渊他笑了出来。
笑得那叫一个春暖花开,要是陆昔看到了,一定又要在脑子里疯狂码字写上一千字论文。
《论我的偶像他为什么那么帅气》
可惜他看不见,他现在只是一只神志不清的醉虫虫。
夏白渊给他脱下靴子和外套,将陆昔塞进被子里,将他裹成了一个球,确保他不会有什么意外之后,这才进了浴室。
黑金两色的制服外套被脱下,白色的衬衫被冷水湿,浴室的镜子上清晰地映出银发雌虫的脸。
浸了水的衬衫贴在身上,隐隐地显露出了一些花纹来。
夏白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笑意如同退潮一般,从他脸上迅速地消逝,甚至看不出一点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从那双青蓝色双眸里翻涌出来的一些暗暗沉沉的情绪。
厌恶、讽刺、痛苦……这些晦暗的东西挟裹在一起,让他的脸在灯光下也显得风雨欲来。
夏白渊解开衬衫,他闭着眼不去看镜子。
白皙的胸膛上,赫然缠绕着一片红色的花纹——乍一看如同一朵开到糜烂的花。
这是亚雌的特征。
亚雌,是一个很特殊的种类。
他们像雄虫一样孱弱,却又和雌虫一样没有精神力,同时他们的生育能力还极其低下,可以他们是虫族在进化路上分出的一支失败品。
但这样的失败品却没有灭亡,因为他们进化出了另一个特殊的功能。
他们是雄虫最好的玩具。
比起雌虫,他们的身体里多了一条腔道,某些没品的雄虫戏称为“通往极乐的天堂之路”。
和硬邦邦的雌虫比起来,亚雌是那样地柔软,轻轻一碰就会全身颤抖,流着眼泪哭哭哀求雄虫。
孱弱的雄虫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欲。
最妙的是,亚雌一旦接受过某一只雄虫,就再也不能被别的雄虫染指。
“简直就是天生的玩物。”
“怎么?你也有?”
“不对,你有羽翅,你——你既不是雌虫,也不是亚雌,你究竟是什么?”
“你是个怪物!”
“怪物怎么了?怪物也能玩,东西快张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那条道儿~我艹他咬我!死他!”
“他跑了!!快追!”
往事如潮水翻涌,夏白渊脸色铁青。
不能被发现。
这是,绝对不能被发现的。
他握住洗手台边缘的手收紧,手背青筋直跳。
那些往事如同挥之不散的噩梦,随时都会将他拖入海底。
但就在这时,出现了和从前不同的东西。
夏白渊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张脸。黑发的虫族用领带遮住眼睛,轻声对他:“你看,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一步,发出一声闷哼,似乎是撞到了哪里。
夏白渊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在想什么了,他只记得自己伸出手,抱住了陆昔。
“哈……哈……”
夏白渊低头撑着台子,汗水汇聚到他的鼻尖上,缓缓坠了下去。
他现在……尤其庆幸没有被陆昔看到。
被看到了会很麻烦,但假如被陆昔看到了,夏白渊……会很遗憾。
一想到陆昔那张脸上可能会出现的惊讶、厌恶甚至鄙夷,夏白渊就不愿再继续想象下去了。
他很向往陆昔的热烈,那是他不曾拥有的东西。
夏白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是如此地专注,甚至没有听到浴室外面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夏白渊——你在哪儿——”
夏白渊一惊,当他察觉到这声音的来源时,脸色不由得一白。
浴室的门被猛地拉开,黑发红眸的年轻虫族就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
这一刻,夏白渊浑身如坠冰窖。
被——看见了。
他甚至没力气抬起手,去遮掩一下。
只能狼狈地拧过头,不想看到陆昔的眼神。
好像只要这样,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夏白渊……”
夏白渊咬紧了牙关,猜测着陆昔会的话。
那些他从前听过很多次的话。
怪物。
恶心。
快去死。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捂住耳朵。
但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好漂亮……”
“……”
“……”
似乎过了一整个世纪,夏白渊才听懂了陆昔的话。
他的眼眶微微睁大,抬头死死地盯着陆昔的脸。
那双红眸在灯光下如同流光溢彩的玛瑙,没有一丝阴霾。
没有夏白渊所熟知的那些——一丝也没有。
陆昔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他扶着墙一步步走进浴室,来到了夏白渊的面前。
“好漂亮啊,夏白渊。”
陆昔弯起眼睛,像是梦呓一般轻声道:“这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夏白渊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涌起一股酸涩。
陆昔看着他,有些慌乱:“诶?我了什么吗?你不要——”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夏白渊的眼角。
但是伸到一半,陆昔“唔”了一声就闭上眼,倒了下去。
夏白渊抱着他,两人的胸膛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相贴,他分不清那激烈的心跳到底是谁的。
陆昔还是醉着的。
夏白渊抱着陆昔,两人坐在潮湿的地板上,他凝视着陆昔沉睡的脸,混混沌沌的大脑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他明天……还会记得吗?
而他自己,到底是希望陆昔记得呢?还是不记得呢?
想了很久,夏白渊也摸不准了,他只能茫茫然地收紧了手臂,靠在陆昔肩膀上浅浅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