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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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昔!这里这里,快点!”

    罗诏和顾青等在竞技场入口,此时已临近终场,入场的观众寥寥无几,哪怕是隔着紧闭的门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巨大声音。

    向门口的保安出示了入场券后,保安开了门。

    在开门的一瞬间,沸反盈天的声浪席卷而来,震得脑子一嗡。

    喝彩声、尖叫声、口哨声,如同狂风吹过茂盛的稻田,一浪接着一浪地袭来。

    顾青站在罗诏背后,用手捂着罗诏的耳朵,隔着金发雄虫他大声对陆昔喊道:“你要吃的吗!!!”

    陆昔同样捂着自己的耳朵:“你!什么!听不见!!”

    顾青:“我问你饿了吗!”

    陆昔:“啊?!”

    顾青:“我艹您祖宗的饿不饿!!”

    陆昔恍然大悟:“谢谢关心,我的家人他们很好!!”

    顾青:“……”

    罗诏低头了几个字,将通讯仪平举到了两人面前。

    【其实你们可以字的】

    陆昔:“……”

    顾青:“……”

    一行人艰难地前进,观众席上的雌虫们都像疯了一样亢奋,飞舞的双手将过道占得满满当当。

    所幸罗诏是只雄虫,在看到他之后雌虫们总算是恢复了平静,纷纷让出了一条道,他们这才得以入座。

    三人并排坐在一起,中间是罗诏,两边是陆昔和顾青。尽管距离这么近,却不得不用通讯仪对话。

    【顾青:我带了盒饭,你们要吃吗?】

    【顾青:口味我看看是什么。】

    【顾青:艹!!我拿了藤椒味的!太急了没看!】

    通讯仪滴滴哒哒,顾青的字速度堪比机关枪,可全都是废话。

    刚进来时会因为不习惯这样大的声浪而感到耳膜胀痛,需要一点点适应。

    陆昔低头了一行字。

    【陆昔:谢谢,但是我不饿。】

    他刚完,罗诏就紧跟着发了一条消息。

    【罗诏:那你要吃零食吗?我带了肉干和奶块。】

    陆昔转过头,只见罗诏开背包,露出里面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零食袋子。

    ……不知为何,他觉得罗诏此时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给幼崽塞零食的老虫族。

    那是相当地和蔼慈祥。

    陆昔无法拒绝,伸手从里面随手拿了一块糖剥开,糖块在嘴里化出清爽酸甜的味道,让陆昔因为吵闹和污浊空气而沉闷的大脑为之一轻。

    【陆昔:谢谢。】

    【罗诏:不客气。】

    罗诏捏着通讯仪,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顾青看着这一幕和谐友爱的画面,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三盒藤椒味的盒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来,超市货架上只剩下这一种颜色的盒饭是有原因的。他觉得自己就像这盒饭一样,尽管存在感非常强烈,但没有人理睬。

    委屈巴巴。

    就在这是,罗诏的手伸过来,陆昔下意识张开手——在他无比健康的麦色皮肤对比下,罗诏的手显得那样白皙柔软。

    两颗糖被放进了他的手心,那是由透明塑料纸包裹起来的奶糖。

    雌虫不吃奶糖。

    顾青默默剥开其中一颗糖的包装,将糖扔进了嘴里,嚼巴嚼巴,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醇厚的奶位在唇齿间溢散开,和雌虫们惯常喝的汽水酒类带来的刺激口感完全不同,温润柔和的奶味让顾青嚼巴的动作慢了下来。

    还……挺好吃的。

    场上又结束了一场战斗。

    陆昔他们进来时,这场战斗就进行到一半了,全靠顾青在通讯仪里介绍两只雌虫的资料。

    面目青肿紫涨倒在地上的雌虫是来挑战擂主的选手。

    他有着发达的肌肉和结实的骨骼,一看就经过了极其严苛的训练——或者搏斗。

    绝非等闲之辈。

    这里可是特级竞技场,在这里举办的比赛无一不是最大型的各种联赛,丰厚的奖金引得无数高手如过江之鲫,纷涌而来。

    但这样的雌虫却迅速地战败了,因为他的对手是更加顶级的雌虫。

    假如挑战者已经将体格锻炼到了极致,那么现在那个正高举着双手,向全场观众嘶吼着展示他强健体魄的守擂擂主,他的体格就不仅仅是一句训练就能概括的了。

    异常发达的肌肉,比正常雌虫还要高出两个头的身高,他看起来就像是一辆绞肉机,将一切敢挑战他的对手都搅碎。

    天资加上努力,造就了一只为对抗而生的雌虫。

    更可怕的是,从刚才的对决中可以看出,这只雌虫还拥有极其柔韧的关节和高速,他心地保护着自己的身体,以最的损伤换取胜利。

    天资、努力、聪慧,这样他才能在今晚赢下几十场比赛。

    只要再赢下一场比赛,他就能再次卫冕他的擂主宝座,成为前所未有的三连冠!!!

    【顾青:大家都乐意和青钢。】

    青钢?这名字倒是有点朴素,陆昔原以为会叫“帝国的绝凶虎”什么的。

    【陆昔:为什么?】

    【顾青:这种联赛是很血腥的……一场比赛下来缺胳膊断腿是常事,即使是顶级雌虫,这种程度的伤势也需要很久才能长好。一两个月没有收入的话会崩溃的。】

    【顾青:但是和他的话,就会很安全,他基本不会弄伤人。】

    陆昔:“……”

    他看了眼被抬下去的挑战者,浑身伤痕累累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去见虫神的模样。

    怎么,那些伤难道是特效化妆吗?

    不是很懂你们雌虫啊。

    就在这时,场内爆发了一阵欢呼声,哪怕是终于适应声浪的陆昔,也不由得了个哆嗦。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边的顾青已经扔下通讯仪,和跟着一起进入了狂热状态。

    起初是某处发起的口号,在欢呼声中不太明显,但很快就扩散到了全场,大家整齐划一地喊了起来:

    【三十七!三十七!三十七!】

    陆昔眯起眼,紧紧盯着那块擂台。

    挑战者的一边,出口开。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战斗服,带着防毒面具的削瘦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陆昔:!!!

    37不紧不慢地走上擂台,他抬起头扫视了观众席一圈,这个动作看起来十分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但在他转向陆昔这一边的时候,陆昔却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陆昔的背僵硬了一瞬。

    不、不会吧?这里可是能容纳下数万人的竞技场观赛席,在这么多人里一眼找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的吧。

    一定是错觉。

    但他还是悄悄拉起了兜帽,用手拉着帽檐往下压了压。

    【罗诏:怎么了?】

    【陆昔:没什么,感觉有点太亮了。】

    ……

    一声鸣响,比赛正式开始。

    陆昔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看着下方的战斗。

    和之前的挑战者们比起来,37显得是那样瘦削,弱不禁风,让人简直要担心他这样的身板,能不能借助青钢哪怕一拳。

    怕不是刚擦到就要头破血流哦。

    但只要看过37之前的战斗,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他就像一个超脱常理的存在,任何判断在他面前都失效了。

    那样瘦削的身躯,到底怎么才能爆发出那样巨大的力量?

    甚至有人怀疑他用了作弊的手段,比如兴奋剂什么的……但老实,哪怕是兴奋剂也办不到。

    若不是大赛官方出来澄清,恐怕早就有人怀疑他是“改造虫”、“机械虫”之类的了。

    两人站在擂台的两边,对峙了足足七分钟。

    这种场面在比赛中几乎不会出现,观众席上激昂的欢呼声渐渐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在干嘛?”

    “我也不知道啊……”

    “在深情对望?”

    而后又过了三分钟,观众们的交头接耳声越来越嘈杂,逐渐有了骂声。

    “搞什么啊!!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

    “无聊,我们花钱可不是来看雕塑展的!”

    嘘声和喝倒彩声此起彼伏,让人烦躁不已。

    但假如观众们眼力好一点,或者耐心一点,就会发现青钢的脸上满是冷汗。

    向来冷静自若的青钢,从来不曾这样惊慌过。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防毒面具,仿佛要透过这个冰冷的器具看穿它背后的人,如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又怎么看得透呢?

    在观众还在谩骂的时候,战斗已经开始了。漫长的对峙是双方精神和意志的比拼。

    犹如在黑暗的森林中,一头猛虎从沉睡中苏醒,它盯视着黑暗中隐藏着的敌人。

    喧嚣声都逐渐远去,这场对峙需要绷紧全身的肌肉,青钢浑身的寒毛倒数。

    他竟然在对峙中落了下风!

    在精神上出现动摇的一瞬间,他猛地嘶吼了一声,终于破了僵局。

    这是被逼到墙角的愤怒嘶吼,但观众却以为这是厮杀的号角吹响。

    “好!好!青钢!撕碎他!杀死他!”

    尽管大家都知道青钢的作风,但这种气氛下不由得十分激情澎湃。

    “咬碎他!吃掉他!”

    伴随着观众的欢呼声,青钢完全放弃了防御姿势,猛地朝37冲了过去!

    沉重的脚步发出隆隆的声音,听起来像地震,他硕大的身躯冲锋起来速度快得惊人,几乎一眨眼就冲到了37面前!

    “哦哦哦!!!”

    尖锐的趾爪在指尖弹出,带着凛冽的杀意,几乎贴上了37的脖颈!

    这还是青钢第一次在比赛中使用这样狠厉的招数。

    但这完全是被逼的,青钢知道这场比赛绝不会是拉锯战,胜负只在几毫秒间。

    他必须得拿出十二分的实力,才有可能——

    时间好像拉长了。

    极度的惊恐激发了青钢身体里的激素,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十分缓慢。

    青钢看到自己的指尖缓缓靠近了37的脖颈。

    他看到不远处的观众逐渐张大的嘴巴,脸上的肌肉柔软地起伏。

    但在这样缓慢的世界中,唯有一人的动作是正常的。

    37微微偏过头,右手在青钢的注视中抓住了他的手臂,那手指带给青钢铁一般的触感。

    青钢瞪大了眼睛,他看得清37的动作,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卡啦——”

    一阵细密的骨节错位声传来,青钢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肚腹受伤的全过程。

    “你……”

    “抱歉,下手可能有点重,你需要躺一天才能下地走路。”

    在黑白的世界中,唯有这句话格外清晰。

    青钢缓缓地倒向地板,如同一只避免不了碎裂结局的玻璃瓶。

    当他彻底倒下时,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全场寂静了三秒,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但也仅仅是三秒而已,爆发的欢呼声骤起,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三十七!!三十七!!”

    顾青激动得跳起来,他嗓子都要喊劈叉了,双手挥舞着摘下自己的手套向擂台扔去。

    大家都在这么做,一时间帽子与围巾齐飞,手套和眼镜共舞。

    陆昔呆呆地看着场内的37,37还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他听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冥冥中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凝聚在37的防毒面具——那系在脑后的绳子上。

    上一秒看起来还很坚固的绳子,突然断裂,防毒面具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这是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变故,甚至有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陆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涌动,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念头,但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都躁动不安。

    想大喊,想原地跳起来,想现在就冲去训练场里跑三千米。

    可还没等他看清,37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接住面具重新又按回了脸上。

    安静、美好。

    陆昔:!!!!

    他瞪大了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由衷遗憾的咕噜声。

    一边顾青激动地拍他大腿:“你刚刚有没有看清?有没有!!”

    陆昔面无表情地低头,按了下通讯仪,将屏幕平举起来。

    【陆昔:我听不见。】

    【陆昔:别我了,腿要断了。】

    简直是日了大狗。

    所有观众都发出了操蛋的声音。

    要不好奇是假的,37出没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露脸过,加上他那爆炸强的实力,大众的好奇心早就高得不能再高了。

    明明已经掉了啊!!

    啊啊啊啊!!!

    去你的!!!

    观众们由衷恨起了37那过于敏捷的行动力。

    顾青终于放弃折磨陆昔可怜的骨头,瘫靠在椅背上道:“我就不信了,这么多摄像机没有一个拍到的。回去以后我一定要一帧一帧截图!”

    显然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就连一直波澜不起的罗诏都默默地拿出通讯仪,在网上翻找起了刚刚那一段的直播录像。

    在全员翻找视频时,陆昔却将通讯仪收回了口袋。

    医护人员上了擂台,要将青钢抬上担架。37站在一边,他太高了,在和医护人员话时不得不低着头。

    陆昔单手托着下巴,视线虚虚地落在了37的身上。

    这么强的虫族,应该不会寂寂无名吧?

    陆昔在脑海里回忆着教科书上的人物。

    可是一张张照片从他脑海里掠过,都和眼前这个瘦削的身材对不上号。

    咦……难道是后来才健壮起来的吗?

    很有可能——可那样就根本想不到对应的人物了。

    啊呀……

    陆昔苦恼地抓了抓脑袋,除了夏白渊以外,他还没见过别的历史传奇人物呢,有机会真想见一面啊。

    想看看后世津津乐道的,英雄们还未展露头角的时期。

    这样想着,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37号恰好转过头,看向了他。

    【顾青:我觉得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

    【罗诏:好像确实shauidgaiup】

    异变突生。

    那张防毒面具毫无预兆地从中间裂开,齐齐的裂缝将面具分成了左右两半。

    37右手帮助医护人员抬起了青钢的脚来做临时包扎,左手掂着面具。

    半张面具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了下来。

    依次露出飞扬入鬓的眉毛,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漂亮的青蓝色右眼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金色般的光芒。

    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张开,可以看见尖利的虎牙。

    陆昔瞪着眼前的一切,嘴巴越张越大。

    夏——

    夏——

    顾青跳了起来,疯狂叫道:“居然!居然是!!”

    这一次,连陆昔都听见他在叫什么了。

    “居然是夏白渊啊!!”

    ——————————

    夏白渊拉紧了兜帽,跟挨挨挤挤的观众一起往外走。

    周围净是兴奋的讨论声。

    “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看到37的真容,这次真的赚大发了卧槽!”

    “是啊是啊,等等,之前不是都他毁容了吗?明明长得很好看啊!”

    “——该不会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要遮起来吧?”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夏白渊没管这些,用力拨开人群往前挤去。

    视线穿过挨挨挤挤的人群,他找到了目标。

    顾青犹豫地看着陆昔,问道:“我们不等夏白渊一起回去了吗?”

    陆昔的声音很低沉:“你们等吧,我要回去了。”

    罗诏拉了拉他的袖子:“那我也回去。”

    “啊?啊?这不好吧?”顾青茫然地抓了抓脑袋上的短毛:“虽然他是37,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陆昔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不好都是委婉的了,陆昔根本是脸色铁青。

    他捂住嘴,干呕了一声,在顾青惊慌失措地眼神中闭了闭眼,然后道:“我只是……”

    “我只是有点犯恶心罢了。”

    罗诏担心地仰头看着他:“我包里有带药。”

    ——你越来越像个老虫族了啊!

    顾青抽了抽嘴角,拍了拍陆昔的肩膀:“先吃药吧,回去还要好久的时间,你总不能一直熬着。”

    陆昔又干呕了一声,径直往前挤去,只留下一句话给他们:“你们等夏白渊,我一个人回去。”

    “陆昔?”

    “别跟过来!”

    顾青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他低下头和罗诏对视了一眼:“陆昔这是怎么了?突发恶疾?”

    罗诏拧起眉头,琥珀色的双眸里满是担忧。

    这一段对话落入了不远处的夏白渊耳中。

    兜帽下,他的脸色失去了血色,变得前所未有的苍白。

    恶心?

    ……是在他吗?

    陆昔是觉得……他恶心?

    夏白渊脚步一顿,但人流却并不会停歇,推着他又往前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但他却浑然未觉,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同黑夜里幽幽的鬼火,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离开的黑发虫族背影。

    他本以为,除了雌父以外,这世上假如还有人不会觉得他恶心,不会觉得他是怪物,那一定是陆昔。

    陆昔是那样好的虫族。

    陆昔……陆昔……

    陆昔明明过,他觉得那样的花纹很漂亮。

    只是醉话吗?

    可他已经当真了。

    过往的一切又缓缓浮现出来。

    病床边上,陆昔的指尖被烫得通红,但还是在来回倒着开水,他直接喝下去会烫到。

    每天早,他都伴随着饼干的温暖香气醒来。

    星空下,他和陆昔一起抬头,星河烂漫永恒。

    他们亲吻,他们拥抱,他们靠近彼此。

    ……

    夏白渊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睛却逐渐地明亮起来,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将悲伤和痛苦都烧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是怒火中烧了。

    这愤怒的火焰腾腾上涨,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烧毁了一切。

    “咔哒。”

    夏白渊的下颚合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磨牙声,眼中只剩下了陆昔的背影。

    他用力拨开人群,不顾人们愤怒的叫嚷,冲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陆昔的手臂,此时夏白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凉极了——但这无关紧要。

    陆昔的手发出细微的颤抖,夏白渊强行拽住他的手,逼得他不得不转过头来。

    陆昔的脸色惨绿惨绿,一双鲜红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浑浊迷蒙,仿佛蒙了一层厚厚的雾。

    在看清是夏白渊的时候,陆昔的脸色很明显又惨了一点,他勉强勾起嘴角:“夏白渊?你怎么……”

    夏白渊的嘴角抽搐,露出一个仿佛是笑的表情。

    “陆昔,你跑什么?”

    “……”

    陆昔别过脑袋,不与他对视。

    但这更激怒了夏白渊,他握紧了陆昔的手腕,低声冷笑道:“恶心?还有更恶心的事呢。”

    ——————

    木制的门被开,然后又狠狠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门框上挂着的【待维修】牌子猛烈地摇晃,但最终没有掉下去。

    “砰”的一声,黑发红眸的虫族被推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水龙头还在漏水,水滴落在他的肩膀,很快就湿了半个身子,这让他看起来十分糟糕。

    夏白渊站在他面前,伸手摘下了兜帽。

    陆昔狼狈地别开脑袋,不愿看他的脸。

    “看着我。”

    “……”

    夏白渊强硬地伸手托起陆昔的下巴,他的手上还缠绕着绷带,但在方才的斗中松掉了,松松垮垮地缠绕在他的双手上。

    “为什么不看我?”

    他低语的声音混杂着水声,恍惚间有了种暧昧的错觉,仿佛情人的低语。

    但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可陆昔依然一句不发,嘴唇越发苍白。

    夏白渊耐心地等了五秒,但五秒后他的耐心就宣布告罄了,他现在能忍住这五秒已经是奇迹。

    “啧。”

    他一脸烦躁,仰起头露出一截细腻光洁的脖颈,右手按在了衣领的开口处。

    陆昔:“别!!”

    “——嗤拉。”

    夏白渊的手用力一拽,战斗服上隐蔽的扣子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露出一片胸膛来。

    松垮的衣服堆积在他的腰间,红色的花纹缠绕着整个身体,陆昔干脆闭上了眼睛。

    夏白渊差点气疯了。

    他用力抓着陆昔的肩膀:“你看着我!”

    陆昔死死闭着眼,一脸宁死不屈。

    一副“你杀了我吧就算杀了我也不会如你愿的”死猪模样。

    夏白渊盯着他的脸,气得反而冷笑了出来:“行。”

    他捏着陆昔的下巴,用目光描摹着这张脸。

    俊美、善良、真诚又动人。

    却又冰凉、疏远、冷淡且顽固。

    夏白渊凑过去,用力地吻住了那冰凉的唇瓣。

    陆昔奋力挣扎,却被残酷镇压。

    陆昔拼命推拒,却被无情按住。

    陆昔——陆昔——

    陆昔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夏白渊猝不及防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根针戳了一下似的,痛得他浑身一抖,终于让陆昔逃了出来。

    “我了,很恶心啊!!”

    夏白渊捂着额头,身上还在颤抖,目光却不离开陆昔分毫。

    黑发红眸的虫族崩溃了似的,捡起地上的衣服用力按在夏白渊的身上,遮住了花纹。

    夏白渊的脸色更白了,这几乎是死人才会有的脸色。

    但陆昔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他瞪着夏白渊,眼眶微红:“夏白渊,你知不知道到底有多恶心啊!”

    夏白渊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颤抖:“不要……不要了。”

    陆昔却抬高了声音:“你闭嘴!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你知道我忍了多久了吗?”

    忍了多久……

    意思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恶心了?

    夏白渊如遭重击:“你……”

    “你不准话!”陆昔伸手紧紧捂住了夏白渊的嘴,他绝不能让夏白渊断他。

    不一口气完的话,他就不出来了。

    捂着夏白渊的嘴,陆昔惨淡一笑:“夏白渊,你什么都不知道。”

    “很早很早之前,在梦里的时候,我就幻想过和你干那档子事了。”

    “我在梦里把你弄得一团糟,我没有廉耻,我没有道德,我在那时候就应该早点远离你——但是我没有!我甚至还在窃喜,因为我是你的老板,你不得不和我住在一起,我和别的雄虫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陆昔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白渊,冷冷道:“我也不过是一只恶心的、虚伪的、下流的雄虫而已。”

    “你吻我的时候,我高兴得不得了,我假借朋友的名义,欺侮你哄骗你——哈,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不要脸的雄虫。”

    夏白渊微微睁大了眼。

    陆昔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语气讥讽至极:“你知道刚刚,你面具掉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

    “哈,美梦居然成真了。”

    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作呕感,陆昔难以置信,自己发现了夏白渊的秘密——那个让夏白渊如此害怕,在星舰上哪怕是接近昏迷都害怕被发现的秘密——可自己却还想着那荒唐的梦。

    属实是渣滓了。

    将一切都坦白完以后,陆昔反而感觉一直以来压在心头上的大石卸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无比。

    他看着惊讶至极的夏白渊,苦笑了一声:“抱歉,我会自己离开的,那笔雇佣金也不用还给我,你、你就当是一场噩梦吧。但是……”

    陆昔慢慢松开手,看着夏白渊的薄唇,“在离开之前,我能最后吻你一次吗?”

    夏白渊呆呆地看着他,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陆昔结结巴巴地:“我、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心翼翼地凑过去,慢慢地贴住了夏白渊。

    过去的亲吻都是夏白渊主导,陆昔并不是很擅长。

    夏白渊的唇干燥而温暖,陆昔的心跳快极了,很久以后才颤巍巍地用舌尖,轻轻地碰了碰夏白渊的唇。

    陆昔差点没被自己的心跳震死。

    他飞快地分开,故作轻松道:“啊还有,你弄丢的作业本和笔是我拿走的,我就是、就是想收藏一下。”

    “大头照少了一张也是我、我偷走的。”

    “那、那我就走了。”

    陆昔自觉已经坦白了一切,又仔细搜索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隐瞒的了之后,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夏白渊冷冷的声音。

    “那个不是梦。”

    “哦哦,好的。”

    陆昔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门,一边走一边想:啊,原来不是梦啊……

    ……

    ……

    “什么?!!”

    他吓得脚一滑,后背紧紧靠着门才没坐下去,话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自己:“尼尼尼什什什什什什什么意意意思?”

    夏白渊微微侧过脸:“字面意思。”

    虽然他还是面无表情,但耳尖却红了一块。

    陆昔简直是连滚带爬跑回来的,他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我我我我真的干了了?”

    夏白渊幽幽地点了点头:“你喝醉了,所以……”

    陆昔:“……”

    陆昔:=口=

    虽然他确实是雄父的崽但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啊!!

    怎么酒后就会乱x的设定也学过来了啊!

    透明的灵魂从他的嘴里缓缓飘出来并且双手合十:虫——神——我——父——

    “……”

    “……”

    夏白渊戳了戳陆昔的脸颊:“陆昔?”

    陆昔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向后倒了过去。

    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他呻吟道:“为什么不阻止我?”

    明明你只要给我来一下子,我马上就嗝屁了吧。

    夏白渊蹲在陆昔身边,声道:“假如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

    陆昔:“……”

    陆昔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雄父雌父,我做了好几件违背祖宗的事。

    我是虫族的罪虫。

    我穿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淹死在垃圾星的海里,而不是在这里厚颜无耻地继续呼吸空气。

    呜呜呜……虫生真的好艰难。

    陆昔悲伤地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