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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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鲨鱼陷入了沉睡,身体在药物的影响下,缓慢地发生改变。

    戚寒衣隔着玻璃安静地看着他,脑海里还反复回想着苏溯刚刚过得话。

    苏溯喜欢他,戚寒衣并不是不知道,苏溯从不隐瞒自己的感觉,喜怒哀乐的表达,从来直白。但正因这样,他才想躲,他不得不躲。

    从他沉没在那片漆黑冰冷的深海里,他就知道,他的双亲已经离他远去。

    爷爷收留他,供他衣食住行,教导他为人处世,但作为回报,他需要无条件的服从,并拿出让对方满意的成绩。

    从此以后的人生,他必须为自己负责,不再有人为他遮风挡雨。噩梦惊醒后不会有歌声哄他入睡,生病难过时不会有人纵容他偷懒赖床,没人在乎他的情绪,也没人关注他的悲喜。

    那件事以前,他虽然会比同龄人要显得成熟懂事一些,但偶尔还是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但那件事以后,他就渐渐成了现在这副没有情感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的模样。

    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这样,才能生存。

    戚寒衣看向鱼缸旁边的一角,被苏溯从老宅带回来的鲨鱼玩偶阿银,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戚寒衣看着他,便会想起当初那只鲨鱼的模样。他常常想,或许当初那只善良的鲨鱼只托起了他的人,他的心却已经葬在冰冷的深海之中。

    没有心的人,又如何去回应一份用心的喜欢呢?

    戚寒衣固执地封闭自己的一切情感,现在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感知自己的感情。

    得知自己患上精神力崩溃症的时候,戚寒衣曾经甚至感觉到轻松,他终于有个借口,可以放下一切负担,可以休息,但是现在他想要活下去。

    他想等复仇之后,等一切安排妥当,再好好思考一下,他和苏溯的以后。

    但是不是现在,他见过母亲吐血而死的样子,即使是母亲那样的人鱼,也会因为自己的感情伤心到吐血。万一他真的因为精神力崩溃而死去,让苏溯替他伤心难过,要他又如何忍心。

    戚寒衣等苏溯从鲨鱼变成人鱼,又变成人类,将他从水缸捞出来,用浴巾擦干身体,轻轻放在床上。

    苏溯睡着的样子和醒来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完全不同,看着又漂亮,又乖。

    戚寒衣回神时已经不自觉吻上对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嘴唇。他吻得极虔诚,神色像是匍匐在神明脚下的信徒,又像是被海妖蛊惑的猎物。

    对方微乱的呼吸断了戚寒衣的动作。

    他猛地回神,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欲盖弥彰地帮苏溯拉了拉被子,快步走出了门。

    听着关门的声音,苏溯睁开眼睛。

    在戚寒衣帮他擦拭水迹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几乎用上了毕生演技,一直忍到对方的吻落在他唇上时,才微微乱了呼吸。

    但他没有睁眼,没有拉住戚寒衣,让他解释为什么亲自己。

    苏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不知道,硬要的话,大记概是戚寒衣吻他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很模糊的感觉,他感觉戚寒衣在难过。

    苏溯又躺了一会,才起来穿衣服。晚饭已经预备好,冷战多日后,他们难得又坐在一起,分享一桌晚餐。

    “先前是我的不对,不该武断地把放在被保护的位置上。”餐桌上,戚寒衣率先破了沉默,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公事公办的感觉:“你想去就去吧,在这之前,我会先把我这边查到的情况,都告诉你。”

    苏溯颇诧异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个饭粒,他愣愣地盯着戚寒衣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了似的,刚刚对方态度那么强硬,他确实没想过对方会松口。

    戚寒衣伸手揩去苏溯嘴角的饭粒,思索着该如何向苏溯讲述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利益关联。

    他见过苏溯玩游戏,太清楚苏溯那种喜欢冒险以争取最大收益的法,因此才害怕他在现实中,也将自己置于险地。但是同时戚寒衣也知道,苏溯很善于利用已知信息,最大化自己的优势。所以如果不能把苏溯放在安全的地方,那他只能尽可能多地给对方提供信息优势。

    片刻后,戚寒衣从事件本身开始起:“游戏代这次事件背后是由莫家操控的,主导者是莫山,也就是莫家的长子。他是莫家的继承人,同时也是民间的商会会长。莫山是典型的商人思维,重视利益。这次动手的目的表面上是控制赌局,获得高额受益。”

    “如果仅仅如此,他只要代,完全没必要在节目中,授意那三人将矛头指向我。”苏溯认真思索着:“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故意在这里给你设套?”

    面对一点就通的苏溯,戚寒衣解释起来也轻松不少:“没错,他应当是期待我,或者军部撇清和你的关系,这样他就会立刻抛出证据,证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时候舆论会彻底倒向我们的对立面,他再借机摆脱军部对《星战》的控制,就轻而易举。”

    “事实上,负责《星战》运营的莫山,一直不满军部禁止游戏货币和现实互相兑换的禁令,他在借此事向我施压。事关利益,就算现在计划落空,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苏溯点点头,这和他想的一样,不过他还有一点不明白:“《星战》不就是依靠军部提供的数据运行的,摆脱军部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润?”

    戚寒衣替苏溯夹了些菜,对方光顾着听,倒是半天没动筷子了:“《星战》的大部分充值收益,都作为军费进入了军部的口袋,而莫山那边能到手的刨去运营成本,实际上利润并不丰厚。所以他想要开放游戏货币和现实,从一些军部查不到的隐形渠道去攫取额外的利益。”

    苏溯啃着戚寒衣夹来的鸭腿:“所以一计不成,你担心他这次聚会再对我下手,找些什么把柄来要挟你?他为什么能参加宴会,他的老婆也是人鱼?”

    “这倒不是,但这次举办宴会的会所,是他家的产业。”

    “不止如此,据我所知,那家会所的隔壁就是莫家经营的人鱼训导中心,莫家利用那里一些被人类抛弃的人鱼,记做一些……不太正规的人鱼生意。”

    “人鱼训导中心?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苏溯记得,颜白过这个地方,似乎那里的人鱼都过得很不好。

    戚寒衣并不太想描述那里的情况,但是又觉得苏溯有知情的权利,于是方向筷子,很细致地为他介绍起来:

    “明面上,的是收容和训导人鱼的地方,如果人类觉得自己的人鱼伴侣不够听话顺从,或者人鱼伴侣迟迟无法分化,就会送到这个地方,训导改造。”

    “除此之外,逃婚、触发律法,被人类伴侣抛弃,或者人类伴侣死亡的人鱼,也会被送到这里。”

    “实际上,这里的训练和酷刑并无分别,被改造的人鱼与其是被训导,不如是被折磨怕了。为了不再回到这里,自然也就挺好了。而那些失去伴侣的人鱼则与奴隶无异,在这里训练一段时间后,会被送到莫家的会所,成为特殊服务人员,为那里的高级顾客提供服务。”

    “你这次去会所应该也会看到几只这样的人鱼。每年所谓的聚会本身只是个幌子。宴会的目的只是让这些已经娶了人鱼为妻的贵族,将自己的人鱼带去,让她们见识一下训导中心的威力,好在家乖乖听话。”

    苏溯大概听明白了。也能理解为什么颜白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愤怒。如果自己被关在那样的地方,受尽折辱,大概也会恨不得把里面的人都杀了才好。

    不过他不是里面的人,所以明白归明白,他并不愤怒,也不憎恨。

    他只是稍微有点不理解:“没有人反对吗?”

    “自然是有的。”戚寒衣。他依稀记得他父亲当年就十分痛恨这种地方,并且一直希望能够取缔这些训导中心。可惜没能成功,他能做的,只有不带母亲去那种地方。

    “但支持的人更多,更有权利。他们要么是参与者,要么是受益人,他们会屏蔽有关的一切舆论,杀死那些敢于和他们对着干的人。主流的思想里,人鱼就是人类伴侣的私有物,所以这种事,本身也没多少人在乎,就算闹出来,也翻不起多大的水花。”

    “唔。”苏溯听完戚寒衣的描述,有点明白颜白为什么对人类报以这么大的敌意了。同时他也冒出了一个新的猜测,他刚塞了一大口饭,又急着话,都没怎么咀嚼,就囫囵把饭吞了下去:“莫家不是真这的幕后凶手对不对?先前连你都不知道我和白鳞鲨鲨的关联,可见颜白给我的账号很隐秘,莫家不该查到的。”

    “嗯。”戚寒衣抬手给苏溯了碗汤,眼里带着几分鼓励:“慢慢,别噎着了。”

    苏溯接过汤,吨吨吨几口灌了下去,长舒一口气:“是颜白?或者他背后的人,是他们把我的信息给莫家的?颜白一直表现得对人类很有敌意,他也试图把这种想法灌输给我,这么看来,他或许是希望利用我做一些对人类不利的事情。”

    “但是他们失败了,所以他们要除掉我?”

    “你猜得很对,根据我的调查,颜白和他背记后的颜氏海运,和自由岛一个叫做‘暗流’的组织来往密切。这个组织在几个月前曾勾结虫族,造成空间站机密失窃,你送亲路上遇到的刺客,应该也是他们的人。颜白接触你,给你《星战》账号,目的都不单纯。”

    “但我觉得颜白不像坏人。”苏溯的想法得到了确认,但他并不觉得高兴,他一直把颜白当朋友来着。

    戚寒衣一阵心软,安慰道:“颜白或许是真的想帮你,才努力的策反你,想借此救你一命。其实直接利用你对付我,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嗯,我也觉得。”苏溯立刻又支棱起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应当和白泽号有关。”戚寒衣敛了神色,尽可能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陈述:“还有,很多年前,我的母亲,杀死我父亲的时候,曾经问过一些关于白泽号登录权限的事情。我很怀疑她可能是被这个组织洗脑了,或者她一开始,就是被这个组织派过来,对付我父亲的。”

    “他们怎么能这样!”苏溯蹭地站起来,他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咬牙切齿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去暗流组织里生吃人鱼似的。

    戚寒衣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就算提起,也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他没想到过,苏溯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戚寒衣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

    “啪嗒!”苏溯的眼泪哗啦从眼眶里涌出来,他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凭什么,你爸爸明明是个那么,那么好的人,他对人鱼也很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不是那样。你就不会……呜呜呜。”苏溯哭得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当年从海里捞起那个男孩时,对方快没有呼吸的样子,还有对方醒来后,那双绝望的眸子。

    他见过,他见过的啊。那个男人给戚寒衣将诗经,讲做人的道理,语气那么温柔。他给了自己名字,还给自己喂鱼吃。他还试图改变人鱼的未来,出那些很厉害的道理。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死在这种无聊的仇恨里,他从头到尾,都没做错过什么。

    戚寒衣本来明明可以那么幸福的,但一天之间,他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他沉落在深海里,险些自己也丧了命。这么多年,他一个人过得多苦。

    “我没事,都过去了,你别哭了,别哭……”戚寒衣有些手足无措,他头一次看见苏溯哭。在他看来,苏溯虽然长得有些柔,但性格其实是很坚强的类型。他不太能明白苏溯听了那么多人鱼的故事都无动于衷的,为什么偏偏会为自己父亲的死哭得这样伤心。

    “呜呜呜,我,嗝,一定要,要找到凶手,嗝!”苏溯把脸埋在戚寒衣肩上,一边抹眼泪,一边着哭嗝,连话也得断断续续:“有我在,他们不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