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苏家的丧事一场接着一场,但总算都办完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苏悯和徐家官司,告他们诽谤和故意伤人。最后的结果是庭外和解,徐家掏钱赔偿。苏悯几乎掏走了徐家所有的存款,是让他们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不过这些赔偿款里,多少是徐姐的,多少是他们自家工作得来的,就不好了。
这一天天气阴阴的,下着雨,花木都笼罩在烟雾似的雨里。商晋撑着伞走到苏家门口,苏家门口敞着,里头正在收拾东西。
商晋走进去,收起伞放在玄关处。
苏家的事情告一段落,苏悯和苏想决定搬家。苏想要上学,苏悯找了一个学附近的房子,算和苏想搬到那里去。
这房子里的家具之类大多都不动,只需要把苏父和苏母的遗物都收起来。
苏悯在苏父的书房,是书房,但其实和卧室也差不多,苏父但凡在家,一般都会住在这里。
苏悯开书房的灯,不知道苏父有多久没回来了,书架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苏悯拿了个箱子,把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收进去。书房里布置的其实很简单,除了书,就是一些工艺品。书架最上面摆了一些证书,都是有关苏氏集团的。
书桌上还有一本书,摊开着,旁边放着一支钢笔。苏悯起身去把那本书拿过来,刚要放进箱子里的时候,书里落出来一张照片。
苏悯捡起来一看,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耳边带着巧的珍珠耳饰。她的身材十分窈窕,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披在身后。照片里的她回头看着镜头,微微抿起嘴笑,眼睛里装满一整个春天的繁花。
翻过来,是一行已经有些泛黄的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诗句里藏着苏悯母亲的名字,顾婉,诗句的落款是苏悯的父亲,苏家河。
这句诗下面,有一些比较新的字迹。
“近来,总是梦到很多年前,婉穿着白裙子,笑得矜持又明快。每当我上前去拉她的时候,梦就变了,变成她对我歇斯底里的喊,或者沉默的看着我哭。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惊醒。
我俩夫妻多年,她在我一墙之隔安睡,我竟不敢推开门去看看她。至亲至疏夫妻,何以变成这个样子。提笔写到这里,唯有叹息,或许等到百年之后,我俩一个棺材里躺着,才不至于相对无言吧。”
苏悯沉默的捏着这张照片,他不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时候写下的,不知道当时的苏父有没有遇见他的徐姐,又是在多久之后为他的结发妻子买了一份意外保险。
那边商晋敲了敲门,走进来。苏悯回身,把这张照片递给商晋。
“人呀,就不适合相守终生。一盘菜吃半个月还会腻呢,何况是一个人。” 苏悯低下头,整理箱子里的书。
“那个时候他喜欢她是不假,那他能喜欢她一辈子?她能一辈子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苏悯低着头,兀自感叹。
商晋看完,没有话,他其实不关心苏家河和顾婉的爱情故事,他只关心在他们的爱情里做了炮灰的倒霉蛋苏悯。
“孩子不要想这些东西,想的多了会长不高的。” 商晋揉了揉苏悯的脑袋。
苏悯皱起眉头,拍开商晋的手,“你才长不高,我且长呢!”
商晋哼笑了两声,倚着门站着,看苏悯把照片夹进书里放进箱子。
“你那个男朋友,你不算跟他长相厮守吗?”
商晋的话题转的很突然,苏悯微微愣了愣,有点不开心,“你不要这样类比,好不吉利的。”
商晋嗤笑一声:“你那个男朋友,他都不承认跟你的关系 ····”
苏悯肉眼可见的脸色落了下来,商晋啧了一声,道:“一句话都不得,你就这么喜欢他?”
苏悯抬头看向商晋,“你,你。”
商晋嘴唇抿起来,转身走出去了。
苏悯和苏想搬到了苏想的学校附近,是一个三百多平的大平层,四间卧室,苏悯苏想的房间朝南,苏悯对面的房间留给商晋,还有一间保姆房。房子里该有的家具都有,苏悯跟苏想一道去添了些装饰的和玩的。苏想喜欢玩积木,苏悯就在客厅辟出来一块专门放苏想的积木。
苏想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脾气很好,不无理取闹。苏悯八岁的时候和商晋架,像只狗崽子一样,能把人咬出血。苏想就不一样了,在家养病的时候还惦记着写作业。
基因真是神奇。
苏悯给苏想换了学,苏想原来的学是个私立学校,走精英教育路线,是苏父为苏想选的。但是苏悯很不喜欢,他坚持认为最好的老师在公立学校。
商晋替苏悯找了个知根知底的司机,每天跟保姆一块送苏想上下学。苏悯和苏想没有长辈,做起事情来总是顾头不顾尾的,苏悯很害怕苏想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
等安顿好了苏想,苏悯也要回学校上学了,商晋送他上学,顺便帮他办走读。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苏悯问商晋,“你之后干什么去?”
“我得回一趟宁城,” 商晋道:“要期末考试了。”
苏悯面色有些古怪,“从你嘴里出来期末考试,总感觉乖乖的。像你这种人也会有期末考试的吗?”
商晋看了他一眼,道:“苏少爷年纪轻轻资产过亿,难道就没有期末考试了?”
苏悯想想也是,他一夜暴富了,还不是要参加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实在是公平的很。
苏悯拉开车门下车,那边商晋替他拿着包。两个人往校门口走,看见校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苏悯那个男朋友。
苏悯看到他,像是燕子一样朝他飞过去。
商晋拎着包,慢慢的跟在后面。
“你怎么在这里?” 苏悯问道。
颜青看看苏悯,又看看跟在苏悯身后的商晋,道:“知道你今天回学校,我来接你。”
苏悯就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越发的勾人。
颜青看着苏悯,有些爱怜的摸了摸苏悯。当他转头看向商晋时,底气也足了很多。
“包给我吧,我来拿。”
商晋一只手拎着包,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的看着颜青。
颜青伸出的手指微微蜷缩,又一次在商晋漫不经心的气质中感受到了威胁。
商晋没再看他,伸手扯了一把苏悯的领子。夏天的衣服宽松,微微一扯动,后颈带着细汗的白腻的皮肉就露了出来。
“自己的东西自己拎着。”
苏悯 “哦” 了一声,接过包挎在一边肩膀上。他微微倾斜着这一边的肩膀,锁骨越发的明显,在太阳底下,白的晃眼。
“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天太热了。” 苏悯冲着商晋摆摆手,“晚上记得来接我。”
商晋应了一声,率先转身回到车上。
颜青拉着苏悯的手,大夏天的,出了一手的汗。
“他晚上来接你?” 颜青问道。
苏悯点点头,“我办了走读,不住校了。”
颜青有点不高兴,“你怎么都不跟我一声呢?”
苏悯一双眼睛比他还无辜,“可是你在学校啊,我怎么告诉你呀?”
颜青别扭了一会儿也就过去了,跟着苏悯并肩往学校里面走。
“苏苏,我帮你背着包吧。”
“不用。”
“······”
两个年轻的男孩子越挨越近,走着走着就靠在了一起,肩膀碰着肩膀,手臂绊着手臂。
“也不嫌热。” 商晋坐在车里面,把玩着一个火机,他有点想吸烟,但是忍下了。在车里吸烟会有味道,苏悯闻见了要不高兴的。
商晋开了点车窗,窗外闷热的空气涌进来,让商晋他更加的气闷。
他其实不觉得苏悯跟他那男朋友能走多远,十七八岁的孩儿,自己都没活明白,还想着跟另一个人纠缠不清呢。苏悯怎么样他不好,单看那个颜青,一个乖学生,哪承受得起出柜的压力。更何况两个人家世经历差的那么远。
商晋又想,他们可能根本走不到谈家世经历的那一步,毕业高考,甚至一个不见面的暑假,随便吵一架,很轻易的就能分手。
商晋想了一会儿,依旧觉得烦躁。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商晋接通电话,是薛二的。
“听你明天就走了,怎么着,今天聚一聚?”
商晋指尖点了点,道:“行,你挑地方吧。”
商晋和薛二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他最后看了学校一眼,关上车窗开车走了。
薛二找了个高级会所,包下了一整层,连带一个露天的游泳池和大阳台。夜色已经漫上来了,到处都挂着五颜六色的灯,泳池周围挂了一圈灯泡,和漂亮的男孩女孩儿们相映成趣。
商晋去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房间里面灯光昏暗,中央有个台子,上头一个身段纤细的男人在跳钢管舞。
商晋跟几个哥们儿了招呼,找了个地坐下。
他一落座,立刻就有男人女人往他身边凑,年轻的女孩儿们穿着泳衣,男孩儿穿着白衬衫,不知道是谁的情趣。
商晋摆摆手,没让人近身。
平简坐在好几个年轻男孩子里,看见商晋这样,笑道:“咱们商大少爷,洁身自好着呢,你们几个去找别人玩吧。”
那几个年轻的男人女人闻言悻悻的走了。薛二端着酒进来,酒杯递给商晋。商晋摇头,“开车了。”
“这就没意思了,” 薛宜天道,“回头我找人给你当司机。”
商晋这才接过酒杯,一口干了。
“痛快!” 平简又给他到了一杯,剩下的人凑到商晋身边,热热闹闹的起来。
“苏家的事情处理完了?” 左乐和一只手还摇着色子,“苏苏怎么样了?”
“上学去了。” 商晋道:“差不多处理完了,等明年他满十八岁,遗产也能拿到手。”
“得,苏苏倒成了咱们这群人里最有钱的了。”
左乐和拉着平简摇色子,问道:“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听天儿,你连苏苏谈男朋友都不知道。”
“活该,谁让他当初非得去宁城上大学的。” 薛宜天道:“现在好了吧,苏苏都有事瞒着他了。”
商晋倚进沙发里,慵慵懒懒的,“闭嘴吧。”
“瞧,心里不得劲了不是。”
其余的和商晋不太熟的公子哥们,只听着他们话,有一个活泛些的,敬了平简一杯酒,“平少 ,你们的苏苏是谁呀?”
“苏苏啊,” 平简眉眼带笑,“苏苏是你们商少爷的祖宗,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那种。”
“那怎么不见这位苏少爷?”
“年纪,上学呢。” 薛宜天看了眼商晋,戏谑道:“什么时候你们商少爷乐意了,就把人带出来给你们看看。”
“那可真是我们的荣幸了。”
商晋懒洋洋的喝酒,道:“这话让苏悯听见了,绝对不会放过你。”
薛宜天就乐呵呵的笑起来。
纸迷金醉里,只有商晋一个人握着酒杯喝酒,也不去泳池玩,也不和人拼酒。平简一开始以为商晋在看钢管舞,仔细一看,也不是。
平简撞了撞商晋,“有心事?”
商晋摇摇头,道:“不太想动弹。”
“为苏苏的事吧。” 平简眼睛很毒,看得很透,“苏苏那男朋友?”
商晋抿了一口酒,“他对他那男朋友宝贝的紧,少在背后议论。”
“哟哟哟,” 平简道:“装的真像个人。”
商晋笑了一声,他看了眼手表,道:“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薛宜天正在和他的情儿唱歌,听见这边的动静,道:“不是吧,现在还不到十点呢。”
“苏悯九点半下晚自习,我得去接他。” 商晋看向薛宜天,“我的司机呢?”
薛宜天道:“你真是没劲透了,这都没开始呢你就走了,要不我让司机直接去接苏苏,你留下玩呗。”
商晋摇头,“今晚的花销挂我账上,我就不留了。”
一听有人报账,薛宜天也不什么了,“您走好!”
平简和左乐和都在笑骂薛宜天认钱不认人。
走读的学生不少,校门口有很多人,路边停着很多车。商晋喝了不少酒,被温燥的夜风一吹,酒意就漫上来。他撑着头,看着不远处的湖景。这学校周围的风景是真不错,可惜在城市里,夜里只有各种各样的霓虹灯,看不见星星。
校门大开,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带着一种夏天特有的气息涌出来。商晋撑着头,看向校门口。
他看到了苏悯,他总是能一眼就看到苏悯。苏悯身边还有他那男朋友,两个人在话,黏黏糊糊的,和拉扯不清的夜风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苏悯才一个人走出来。他的男朋友不走读,送苏悯到学校门口之后就得踩着闭寝的时间点回寝室楼。
就这还能破我高中时候的分数记录。商晋懒散的撩着眼皮子。
苏悯哼着歌上了车,商晋瞥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算出校门了呢。”
苏悯没回答,他拧着眉头,“你喝酒了?”
“嗯。”
苏悯嫌弃的坐远了一些,“难闻死了。”
苏悯拍拍前座司机的座椅,道:“快走快走,车开起来顺便通通风。”
车子驶离热热闹闹的学校门口,直到区楼下。商晋和苏悯下车,坐电梯上楼。
商晋喝了酒,有点懒,不想话。苏悯也不话,没骨头似的倚着电梯墙壁。
电梯开,两个人开门进屋,客厅里留了一盏灯,房间里静悄悄的。保姆阿姨走出来,问要不要给他们两个弄点夜宵。
苏悯摆摆手,道:“给他弄杯蜂蜜水解解酒好了,苏想睡了吗?”
“已经睡了。”
苏悯点头,拿着包往房间里走,“我回去睡了啊,你过会儿不会还要出去吧。”
商晋摇头,“我也睡了。”
两个人分别站在房间门口,苏悯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的飞机。”
“那我就不去送你了,” 苏悯道:“刚回学校就请假,多不合适,你一个人路上心。”
商晋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看了苏悯一眼,苏悯冲他摇摇手,好不无辜。
商晋嗤笑一声,推门进屋,“白眼狼。”
他身后的苏悯哼了一声,也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