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克死男人的小寡妇
从前卫晓鹃自己在集市上刚开始摸索着开炒菜摊的时候,风言风语可是听了不少,也咬牙坚持下来了。
日子过得不算好,但总比丈夫去世后她孤儿寡母只能守着一亩田紧巴巴缺吃少穿来的强。
村里人本来就传她是克夫命。
见她摊子支起来,逐渐做得有模有样,日日早出晚归,就又私下乱传她出来抛头露面做营生,是个不正经的。
这些她长久以来都忍了。
偏还有的远房亲戚偷摸拉着她娘愤恨地嚼舌根,讲她不守妇道、不顾宗族脸面,该要让她跪宗祠、沉塘!
现在想想,她是真的做错了啥事么?有让人拿住任何错脚么?
都没有!
那些人,只是嫉恨她一个守寡的女人,仅靠自己双手的力量就能挣来令他们眼红的钱,他们看不得她日子变好而已。
在有些人的眼中,自己一个年纪轻轻死了丈夫的,就该成天哭天抹泪可怜巴巴,就该闭门不出了无生意,然后活得跟那村里所有目浑肌黄、老态横生的枯瘦妇女一样,彻底磋磨掉身上曾经光鲜的一切,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想明白了这点,卫晓鹃心头如波浪激涌。
这么久以来,她争了争了,忍也忍了,避也避了。
身边那些着为她好的名义专些贬损话的人,有同情她体谅她一分么?压根没有。
都恨不得伸着手直接把她往后拽、往地上踩!
那好吧,既然有人不乐意看到她挣扎着把日子越过越好,那她就偏偏要努力挣钱,靠自己的双手过得比谁都强!
她就是比那些落井下石尖酸刻薄的人要强!
想赚钱咋了?!这年头国家都号召大伙勤能致富,多劳多得,她清清白白赚钱,就算她是个寡妇她也可以理直气壮!
卫晓鹃想的很多,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短短一句话而这么五味杂陈,心潮波动。
她失眠了一个晚上,从第二天就开始好好地跟夏篱学手艺。
平时支摊炒菜的时候,夏篱会一大早过来炖上两种肉汤,试着在摊上卖。
卫晓鹃的确是个好学精干的性子,她很快就能单独上手,夏篱在旁边看着,再帮着调一下味,差不多就有个样子了。
炒菜摊的生意是越来越好。
卫晓鹃摊上的独家秘制药膳汤很快出了点名,这也跟天气快入冬越来越冷有关系。
冷天冷气的,那些地里干活的汉子和务工的工人们谁不想吃上一口热汤热饭?路过时闻见远远飘来的香气就馋得肚子哇哇叫!
再一看,排着队买的人还不少,据每天就那么两锅,来晚了就买不上,赶紧就去占位子了!
夏篱也是天天早出晚归。
这汤的效果赶上时节了,比她想象得还要好卖些。
每天就两三锅,一碗卖五毛钱,虽然相对于乡里人来略贵,但也有不少人买的。
毕竟有汤有肉,还有补身子的药膳,再配上一碗白米饭,吃着这叫一个香啊!汤底都让人能给刮舔干净了!
卖了短短不到两周时间,粗略一算账,她们居然已经开始回本。
夏篱跟卫晓鹃商量好,她这属于「技术入股」,再加上前期也投入了八十元购买各种食材原料等,卫晓鹃则算是出人力和摊位,所以她们挣来的纯收益就按五五分。
起早贪黑地忙了这些天,这一转眼连前期投入的钱都挣回来了。
夏篱不仅收回成本,还多赚了将近三十元落进口袋。
卫晓鹃收起账本,脸上又是笑又是有点茫然:“这就开始挣钱了?真挣钱了?我跟做梦一样……”
她是暗自期盼着能挣钱,但从没想过能这么快回本啊!
再现在来摊上喝汤的人可以是络绎不绝,不愁生意,她都又加了三张桌子还是不够,这后头该会有多大的利润呐……!
扎着羊角辫子的穗儿短腿蹬蹬蹬,一路跑过来抱住夏篱的腿,一双大眼睛有点害羞地眨啊眨:“梨子姐姐……给里次糖糖。”
她着,伸手递过去一块彩色的东西。
夏篱这段时间经常来卫家这边,跟穗儿的关系处得可好。
她胆子有点,起初还不敢跟夏篱讲话,现在好多了。
夏篱揉揉穗儿的脸蛋,微笑好奇接过来:“穗儿要给姐姐吃糖吗?”
她拿在手里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顿时一怔。
这是一片彩色的碎玻璃,的,远看还真像糖果。
她脸色变了,立刻蹲下来问:“穗儿乖乖,这样的糖你之前吃过没有?是谁给你的?”
穗儿含糊不清地道:“满汁,满汁哥给我的……”
卫晓鹃把那块东西接过来一看,见那碎玻璃磨成的一块,真的很像糖果,显然是用来骗孩的。
她也着急了,心里登时重重坠了坠,紧张不已拉着穗儿问:“你吃了没有?吞下去没有?!快告诉妈!”
穗儿不知道怎么了,妈妈忽然对自己好凶,她吓得啜泣起来。
卫晓鹃听女儿一直着「满汁哥」,她拉着女儿的手深深皱眉:“这糖是满子给你的?周满?”
穗儿噘着嘴怯怯点头。
夏篱又问清楚,还好穗儿没有吃这糖。
她觉得好看,舍不得吃,只舔了两下,都放在枕头底下藏着。
卫晓鹃翻开枕头,果然发现一把不同颜色的玻璃片,她家穗儿喜欢把好吃的藏在这里,晚上趁她不注意偷偷吃。
这要是今天没发现,万一穗儿真傻乎乎把「糖果」吞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卫晓鹃气得又是自责又心痛。
满子是个半大的男孩了!他咋会不知道这是玻璃片?!
准是故意塞给穗儿的!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
周家距离卫家也就半条路远,这里的孩子们经常一起玩儿。
周满年纪最大个头又高,显然是领头的孩子王。
“哄她全吞下去才好,让她爱馋嘴!吞下去看她哭不哭……”
“林穗长得跟她娘一样,是骚狐狸,我奶了,她家一家三代都是专门克男人的骚狐狸,她娘还在外头卖肉哩……”
“卖肉?她屋里没喂猪咧?”
“切!”有人出声嘲笑,乡村里有的男孩不学好,跟大人学的满嘴龌龊,讲了句极恶心的脏话,“她是卖……的!”
这下几个玩伴都懂了,大声哄笑起来。
“林穗娘在外头卖肉,她长大了肯定也要卖,看她追在满子哥屁股后头跑那样儿……!”
卫晓鹃上门到了周家院门外头,正好看见一众孩围在路边弹玻璃片,嘴里还不干不净讲这些恶心话,哈哈大笑着,毫不避讳。
她气得发抖,深深看夏篱一眼。
把眼圈红红不明所以的穗儿交给她,过去就拎起那满脸得意着「卖x」的男孩子,「啪」地扇了一个大嘴巴!
那男孩都懵了,年纪不大,才七八岁的样子,瘪嘴立刻嚎哭出来:
“奶!呜哇……奶!她我!我!!”
旁边几个年纪差不多的,看卫晓鹃带着穗儿怒气冲冲过来的样子知道不好,一溜脚就全跑了。
男孩嚎哭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大人的注意。
他奶正好在周家串门,让孙子跟满子在外头一块玩,出来竟看见自己孙子大哭,脸上还隐约红通通一块巴掌印!挨人欺负了!
脚老婆子立刻过来搂住自己宝贝孙,脸色跟要吃人似的,随着满子的目光狠狠盯向卫晓鹃她们:“你个婊子天杀的!你敢欺负我浩子!!”
周家的人也跟着出来,看自家门前闹了这一出脸上都不大好看,径直沉脸问:“这咋回事?满子,谁了浩子?”
周满刚刚在旁边就看着卫晓鹃动的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直接指向卫晓鹃。
浩子奶奶气疯了,破口骂咧着过去就要扬手人。
夏篱拧眉,忙抱着穗儿往后退两步,挡着穗儿的视线。
卫晓鹃刚刚那股子冲动又涌上来,顺势就迎上去,对着浩子奶挥上来的手重重抓着一推!
放在平日里她是绝对不愿意跟人闹事架的,尤其还是跟老人孩对上,就算你有理也得亏三分。
可今天这事要不闹个清楚,她家穗儿成这群孩子口中的什么了?!
她还算个当妈的吗?!
“浩子奶,你家浩子真有出息!年纪满嘴脏话,当着周家门口就造谣骂我、骂我女儿!张口闭口卖肉,咋的你家祖上是干这行的,把娃儿教得这么清楚?!”
“这孩子本是个好孩儿,就是嘴巴跟大人学的太臭了,不知道还以为是在粪坑里养大的!不然怎么满口喷蛆、专用屁股嘴话?”
“浩子奶你也别谢!我训他是为他好,我这是替你教育娃!”
卫晓鹃气得脸上涨红,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把浩子奶气个原地倒仰。
她也是气急了被激发出来的,平时可从没发现自己有这么流利痛快的口才。
周家几人互相看了眼,脸色不免有点尴尬,但还是没啥。
周家嫂子跟浩子奶关系好,则板脸冲着卫晓鹃训斥:“那你也不能动手孩子!童言无忌!他才多大?你这是没理儿!”
浩子奶是个脚老太,心疼宝贝孙儿挨,又被卫晓鹃一顿喷。
一张瘪嘴里就狠狠咒骂着婊子娘养的啥啥的,破口尖骂几声,扑上前还想还手厮。
卫晓鹃虽然年轻,又出摊做惯了力气活儿,但推搡间终究不敢太使全力,以免这老太跟自己碰瓷。
因此拉扯间还是让浩子奶扯到了她的头发,扯得头皮一麻,顿时「啊」的叫出声。
这么多人就在旁边围观冷眼看着,竟没一个上来拉架的,甚至隐隐还有看好戏的神色。
浩子躲在他奶后头也不哭了,还跟那儿蹦起来恶声恶气高喊:“奶!揍死她!马上给我死她!!”
卫晓鹃顶着众人冰冷的目光悲从中来,可一想到为了女儿,她这个当妈的绝不能服软、让人欺负了去。
她紧紧沉着脸色,拳头都暗自攥紧了,不顾疼痛使劲挣扎,挥手伸向浩子奶。
她怎么扯的自己,自己就加倍扯回去!
可偏巧卫晓鹃刚一使力,浩子奶马上就变了个脸,哭天抹泪,惨兮兮的样子眼睛朝上一翻,眼看着要装昏:“造孽啊!我老太婆一大把年纪……”
浩子奶身子还没来得及软下去,夏篱过来站在卫晓鹃后头,忽然按住她惊异出声:
“晓鹃姐,你咋了?不好,晓鹃姐要被浩子奶昏了!这老太婆下好辣的手!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卫晓鹃飞快反应过来,捂着自己脑袋抢先一步重重瘫倒在浩子奶身上,喊着:“呀……我头昏,我脑震荡了,我手也折了,我浑身疼!”
“可怜我孤儿寡母今天叫人这样欺负,救命呐,浩子奶真杀人了……”
浩子奶听着真是离谱。
她脚猛地一窜就起来,瞪大豆眼指她:“我呸!你你,你瞎几把讲!”
她不就薅了她头发?!啥就弄出这些?她胡八道!还想赖上来碰瓷啊?!
卫晓鹃坐在地上还要扯她衣角,浩子奶脚飞快一颠几步就离得远远的,满脸不可置信地怒骂:
“啐,好不要脸!!”
周遭人也像看怪物一般地看向卫晓鹃。
这奇了怪了!
地上那个披头散发、不管不顾的女人,她真是卫晓鹃?
卫家那个克死男人的寡妇?
她啥时候变得这么刚烈了?
完全不像她,全不像!
他们简直跟见了鬼一样。
卫晓鹃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找上周家来之前,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场面。
可现在骂也骂了,架也了,赖也赖了,她……
她心里好爽快!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发过狠的时候,跟浩子奶个架彻底把她的心志愤怒激发释放了出来。
卫晓鹃能感觉到,自己曾经顾虑的所有东西都在此刻的狼狈中放下了。
唯一不妥的就是怕吓着穗儿,她啥时候见过她妈跟人骂街架?估计在夏篱那儿躲着吓坏了。
夏篱过来扶起她,宽慰握紧她的手。
卫晓鹃望了望躲在夏篱腿后面的穗儿,转头抬手拍去身上的灰,秀婉的面孔在凌乱额发下掀起一抹冷静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