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媳妇别闹,这么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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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篱往旁边看看,还真没地方扶了。

    她安静白皙的面容抿抿嘴角,伸手搭在他腰间的衣服上。

    恰好车子晃了一下,男人飞快揽住她的手。

    她整个人半扑在他身前,连忙顺着他的力道站稳,这才抬起头不言不语瞧他一眼。

    江承眉梢唇角挂着微不可见的笑。

    他的手抓住了她的,放在底下,一直攥着,顺势就不放了。

    冷天里,夏篱的手有点冰凉,由他又紧又稳地握着,传来熨帖的温热。

    她当然是挣脱不开的。

    夏篱觉得自己的手每次被他握住,就像是他手里的鸡崽儿一样。

    被牢牢地攥紧,带着薄茧的大掌像涌动着满满的热情,力度丝毫不容拒绝。

    好半天,她往左右不经意瞧瞧,见没人注意,才在底下飞快晃晃他的手,微红着脸开口:“放开,快下车了。”

    男人也学着晃回来,还得寸进尺地捏捏她手心,在拥挤的车厢里装作没听见,低下高大身躯俯耳过来。

    “啊,梨子你什么?”

    “我你胆子肥了。”夏篱咬咬牙,扯在他腰间衣服的那只手狠狠掐了他一下。

    男人神情顿时一变,浮现古怪的眸光。

    低咳了声:“媳妇别闹,这么多人呢。”

    夏篱:“……”

    这家伙属实是把倒一耙拿捏得死死的。

    到了县医院大门,出乎意料,道路边没有先前那样热闹了。

    之前各式各样的摊贩消失了一大半,熟悉的那家瓦罐汤也不见踪影。

    医院门口两侧的路都显得干净宽敞了许多,路墙边贴上了两排鲜红的标语,都是响应号召、争做改革模范县之类的。

    今天医院里排队挂号的人也比往常多一些,两人看完医生,乖乖出来,在外头等待检查结果。

    江承摸摸自己黑硬的短发,理得太短,都有点扎手。

    他是不怕扎。

    瞟一眼旁边的媳妇。

    媳妇的手白白软软的,掌心还格外柔嫩,他刚在车上偷偷捏过。

    要是她嫌弃自己的寸头扎手咋办?

    男人凝重苦恼了两秒。

    可又忽然想到,媳妇为什么要嫌弃自己的头发扎手呢?

    她又不是每天跟自己一个枕头上困觉。

    也不会给自己亲亲揉揉抱抱。

    所以也许她压根就不在意他的头发是扎手不扎手。

    男人漆黑眼底顿时有点苦涩。

    夏篱坐在长椅上,心里默默算着自己最近的进账。

    刚刚在餐馆吃午饭的时候,她稍微听了下,那家餐馆是外镇一家子兄弟合伙开的,门面也是租的,门脸并不大,但临街的位置很好,一年房租八十块钱,是将来还要涨。

    倒不是特别贵,夏篱觉得。

    她如今最迫切的想法就是,一能回学校好好搞学习,最好明年能一举考上大学,不用再多复读一年。

    二就是尽早能在城里开个餐馆门面,这样自己才算是开始有稳定进账,起码吃住心安,有了做事的底气,不至于要担忧有今天没明天。

    夏篱本身就是这么个性格。她并不畏惧冒险做事,但只害怕自己身上没有底气,扰乱自己行动做事的步伐。

    想着想着,她清莹眉尖微拧,又缓缓舒展开。

    纤细双手团在一处,不自觉搓了搓。

    男人忽然递过来一杯水。

    干净的瓷缸子,里头装着飘着白雾的热水。

    医院里有水房,两分钱可以一壶开水。

    他站在她眼前,满脸无所谓地:“快喝了吧,你又不让我拉手,手跟冰碴子一样。”

    夏篱伸手接过来,半晌,面上浮现一丝浅笑。

    她喝了口热水,入口刚好的温度,抬眸望过去,道:“谢谢。”

    偶尔,这个人还挺细心的。

    江承却坐在她旁边,眸光滚热而狡黠看着她,低沉开口:“哦,忘了,给自家媳妇喝的,你别客气。”

    夏篱捧着杯子,简直没好气。

    白皙清丽的面容挑起细眉,故意升起愠色,伸手就要去掐他。

    男人毫不反抗,任她手揪在自己衣服上,半句话没,喉结隐约滑动,深深地注视过来。

    杯子里的水晃了晃。

    对上他幽深的视线,夏篱还没来得及话。

    走廊另一端的诊室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吵闹。

    不少人昂着头看过去,只听那头有女人高着嗓子的声响:

    “庸医!赔钱,你给俺赔钱!”

    “大伙都评评理来,俺这药方子就是在他这里开的!花了老不少钱!他当初了包票,俺喝了他的药,这一胎百分百能生儿子!”

    “结果到头来俺还是生了个赔钱货,俺的命咋就这么苦哇……”

    女人哭闹嘶哑的嗓音响彻了医院走廊。

    远远看去,那似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身朴素的短棉袄衫,面色瘦黄,扎起的头发在推搡间凌乱散落,似乎闹得很凶。

    “怎么回事?那不是宋医生的办公室么?”

    “那乡下人真没素质,跑医院里闹来了!”

    护士们三三两两议论着。

    “我记得她!好像是刚转院过来的,她才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呢,跑宋医生这儿来闹干什么?她跟宋医生八竿子不着啊?”

    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挡在坐诊办公室门口,极力拦着那妇女和她的家人,奈何敌不过人家骂骂咧咧指着鼻子往里闯,气得脸色涨红。

    “保安,快叫保安上来!这人是没天理了她!”

    那妇女听着要叫保安了,脸上一转,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庸医欺负俺们农村人了啊!庸医你开错药不是人,你赔俺血汗钱!”

    办公室里头,宋婉然一手拉住她爸的手,气愤劝着:“爸,您别出去!直接让保安过来报警把这家人赶走!这里是医院,容不得他们胡闹!”

    宋恒脸皮下都被挠出了一道血印子,疲态的面孔上重重叹气,紧紧捏着钢笔的手都在僵硬发抖:

    “这叫什么事啊!她、她、她生男生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给她开过保男胎的药?我一把年纪了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怎么会收钱给孕妇开那种药?!”

    宋婉然也气得要命,咬紧唇看向门外那家人。

    她给她爸来送饺子,结果竟遇上这档事。

    她爸爸是公认的医术高明、两袖清风,怎么会被扣上这种屎帽子!搞不好是有人故意来闹,想败坏他的名声!

    医闹这种事,大不大不。

    医术再精湛的医生也有做得不周全的时候,而且医患两边站的立场不同,偶尔发生一点口角争执在医院里挺常见。

    但这个妇女撒泼哭闹、一口一个「还俺肚里儿子」的样子,惹得众人纷纷反感。

    大家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听她话里话外多少也能摸清楚一些原因。

    原来这妇女刚怀上孩子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听城里医院的宋医生口碑格外好,有家传的秘方,能开保男胎的药。

    先前有孕妇喝了他开的方子,一生一个准,都是儿子。

    她就信了。

    私下给宋医生塞了不少钱,也拿到了所谓秘方,天天回去熬药喝,一天都没断过。

    这是她第三胎了,本来已经有了两个姑娘,冒着要罚款的风险也要继续生,就是想再添个儿子,给家里续香火。

    生产的那天,全家人都喜气洋洋过来守着。

    结果一抱出来看着是个没把儿的,通通惊呆,简直气个倒仰!

    咋又是闺女?!

    婆婆也一口一个赔钱货地骂着,觉得在怀孕的时候给儿媳妇喂的那些鸡蛋啊汤啊肉都了水漂。

    她是要喂给她孙子吃的!

    现在倒好,全进了一个赔钱丫头的口里!他娘日的!

    产妇也很愤恨,当初不是那宋医生过包票的吗?亏她喝了好几个月的苦药!现在闻到味道就想呕,折磨死个人!

    于是这家人一合计,听到了宋医生坐诊的时间,二话不就来闹腾,坚持要他赔上几倍的钱,来弥补他家没生出儿子的损失。

    夏篱远远听着,跟周围人一样,无语愤怒,又无奈。

    这个年代的风气就是这样。

    政策都提倡生儿生女一个样了,但还是有人为了续香火这种封建可笑的理由,不惜冒着罚上巨款的风险去拼死拼活接男宝。

    赔钱货,赔钱货,这妇女难道在自己时候没有这样被人辱骂过?她生了女儿还要继续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闺女么?

    没过多久,医院的保安就上来了,一行人警告要报警,想把那家人驱赶出去。

    果然,那家的婆婆和妇女就赖在地上哭诉不已:

    “城里人就会欺负俺农村来的!”

    “你敢动手?!俺儿媳还在月子里,你敢朝她动手试试?!老婆子今天这条命就不要了!撞死在你这里!”

    夏篱蹙眉。

    妇女抹一把头发,哭泣黄瘦的面孔展露出来,她忽然觉得有点熟悉。

    ?

    是原主记忆里认识的人?

    门廊的角落里,闪过一道人影。

    夏篱警惕地往那头过去,看了眼。

    一个再眼熟不过的人出现在视线里。

    竟然是魏天鸿。

    夏篱脑海里一个激灵,想起这个面熟的妇女是谁了!

    她不就是魏天鸿的二姐么?!

    魏天鸿站在门廊边的阴影里,被众人遮挡着,清瘦的身姿不那么显眼。

    他手里还拎着一网兜鸡蛋,像是来医院探望病人的。

    立在人群里,远远看着他亲二姐在撒泼闹事,窄边眼镜下的神色先是深深皱眉,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变得镇定自若。

    难免有那种自以为好心的滥好人,就不忍心地劝着:

    “大妹子,你快起来吧,地上凉,你不是还在月子里嚒?心受冻留了病根在身上!”

    朱彩霞跟她婆婆顿时像找到知音一样,立马转头过去哭诉:

    “唉哟!俺命苦,俺为了求得这庸医的保胎药可是咬牙把全家家底都给拿出来了!你,俺这不是被骗了吗?!儿财两空啊!”

    “他宋恒就是骗钱的庸医!今天要不给俺个交待,俺真不活了!”

    挡在办公室门口的那年轻医生脸上气得发紫,彻底听不下去了,怒瞪眼指着她道:“真是无知!”

    “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什么能保胎儿性别的秘方神药!咱们医院里也是给孕妇做过不少科普教育的,你不去信科学,你信秘方?!”

    “何况刚才宋主任也反复给你解释证明了,他这里的问诊簿里根本就没有你来挂号求医的记录!你们,你们拿不出证据还敢撒泼闹事!”

    “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撒泼的菜市场!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看病,你耽误得起吗?”

    宋婉然站在门边,听这家人污蔑她爸爸的那些话,真正气得血流上涌、浑身发冷,此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周遭的确有挂了号复诊的病人在等着,立即不乐意地附和道:

    “就是啊,没有证据空手无凭,你凭啥给宋医生扣上庸医的帽子?”

    “宋主任的专业能力我们这些老病人最清楚不过,他私下从不收取红包礼金,我上次送筐鸡蛋来他都坚决不肯要,他是好医生!”

    声讨她的人多起来,朱彩霞见自己站不住脚了,怔了怔。

    彷徨看看左右喷来的唾沫星子,都忘记了继续哭天抹泪。

    宋恒从办公室里出来,轻轻拍了拍青年医生的肩,示意他别逞强,让开。

    他中等身材外着一件白大褂,头发在先前的撕扯中被弄得凌乱,下巴两道血印子,略显狼狈,风度却依旧凝重肃然。

    宋恒不愿意再跟这家人继续纠缠了,嗓音微哑道:“我可以保证,我宋恒从没有什么保胎秘方一。”

    “我也相信没有哪个医生能给你们开这种药方,这是自砸饭碗亵渎医生本分的东西!”他面目严肃。

    “今天你们已经闹够了,不仅耽误了我的工作,还严重扰乱了医院秩序,要是还想继续闹腾,尽可以去派出所报案告我,我愿意跟你们对峙。”

    “我宋恒绝没有私下收人钱财,你们若真能拿出什么实际证据,算我认栽,我甘愿脱下这身白褂从此不干了。”

    “爸,您别跟他们讲这种话,这些人简直就是混混无赖!”

    宋婉然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来拉着她父亲,眼睛甚至微微湿润。

    不是委屈,纯粹是气出来的。

    她冷着脸,咬牙道:“保安呢?你们吃干饭的?快把这些无赖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