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最终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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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或许是季寻真在村郊居睡的最后一觉,她将自己裹进,不可遏制地进入了梦乡。

    这是她刻骨铭心的一个梦,一个关于谈明月的梦。

    那是她和谈明月上辈子私奔后,两人跌跌撞撞地开启了田园生活。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的顾虑,两人过得肆意又快活。

    白天谈明月耕田,季寻真就在旁边指导他;谈明月修房顶,季寻真就在下面指挥他;谈明月翻修家具,季寻真就陪他在旁边扫。

    白天累得精疲力尽,夜里沐浴之后,姑娘便从隔壁的床上跳了过来,裹着被子要对他胡作非为。

    上辈子的谈明月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拒绝。

    少女压住了他,轻抚他的脸蛋,“为何要拒绝呢?”

    “你这臭子,这辈子就没体验过女孩子的好处。”

    谈明月呼吸急促,他很快便体会到了少女的好处,并且食髓知味、销魂不已。

    两个年轻的灵魂,在孤寂的田园融为了一体。

    那是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无论对季寻真还是对谈明月来,都是绝无仅有的一段经历。

    好景不长,村子里出现了妖魔,谈明月前去除魔。

    在村长的提议下,谈明月又前去县城除魔,在那里,他察觉出如今的妖魔比之前更加厉害、数量更加多、也更加凶猛狡诈了。

    季寻真每天都躲在家里等他,谈明月回来得越来越少,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她很理解他,他是大英雄,他是上清界的新秀第一人,有无数的责任与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她不能如此自私,不能去独占他。

    直到有一天,她从村里采买了一些物品回来,遇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叶冲之。

    她方一进门,叶冲之的暴脾气叔叔剑就在了她的脖子上,“妖女!”

    叶冲之双目赤红,咬着牙怒道。

    季寻真:“……”

    季寻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叶冲之:“你可知,你害苦了灭境,害苦了明月!”

    “因你的原因,灭境大门已合不拢了,邪境源源不断入侵灭境,整个灭境危在旦夕!”叶冲之朝季寻真怒吼。

    “那贼子沈涧,灭了几乎上清界一半的门派,威胁仙首交出上清界的钥匙,否则便荡平上清界。”

    季寻真没有想到,沈涧竟然真的快毁了上清界。

    “上清界的钥匙,是何物?”季寻真讷讷问道。

    叶冲之露出一副好似错了什么重要的话的表情,他撇过头,“此物太过贵重,你不应知晓。”

    “哦。”季寻真只好点头。

    叶冲之恨恨地看着她,“我警告你,离开谈明月,否则整个上清界都会毁于你手。”

    他又告诉她,现在沈涧在满世界地找她,若她真的为上清界着一分想,便以自身为条件,去往沈涧那里,以此来赎回上清界被沈涧抓去的各大门派掌门。

    那一天晚上,季寻真辗转反侧,她决心离开谈明月,独自去沈涧处。

    她一条烂命至此已经连累了够多人了,而且她已经尝到了世间最幸福的情感了,已经活够了……不是么……

    夜里,她闻到了血腥气,一个冰冷又灼热的身体拥抱住她。

    他带着冰冷的腥风,可他的怀抱却又如此灼热令她迷恋。

    “阿真……”少年沉沉地喊了一声。

    “嗯。”季寻真答道。

    “阿真,我好累……”少年嗫嚅地抱怨道。

    “我知道,你辛苦了。”季寻真安慰他。

    “阿真,阿真……外面的世界,快毁了啊……”少年怀抱又紧了几分。

    “今日我前去天机神院见了阿爹,他让我快点逃……”少年的嘴角蔓延苦笑,“你瞧我阿爹,他真不是个称职的仙首。”

    “宁愿自己与上清界共灭,也不愿意连累我。”

    “可是阿真……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上清界覆灭呢……”少年闷闷道。

    “是的,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季寻真轻声道。

    “阿真……”少年怀抱是热的,“对不起……”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句“对不起”的含义,是那样重,那样可怕,那样令她一生都陷入痛苦之中。

    “如今,唯有一法,能救上清界。”少年缓缓道,他的声音是那样沉,那样建坚毅。

    “什么方法?”季寻真问道,“若是要我去找沈涧,也是可的。”

    “或许整个上清界,能在他身边得上一句话的,只有我了。”季寻真思忖了一下,“他虽是将我当做玩物一般,却也与我相处了十年,就是养条狗,也会养出感情,是也不是?”

    她自嘲地笑了笑。

    “别这样,你不要轻贱自己。”谈明月断她,“阿真,你将是英雄,将是整个上清界的救世主。”

    季寻真笑得哭了,“明月,你不用如此地……这些话。”

    谈明月摇摇头,将她转了过来,“阿真,这个计划在告诉你之前,你必须先同意。”

    “你若不同意,我便送你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我保证你可以安稳度过余生。”谈明月定定地看着她。

    “若你同意,那么……”

    “我同意。”季寻真回望他,“若是上清界毁了,我又何处能安身呢?”

    “当真?”谈明月看起来又犹豫了,“阿真,你现在还可以拒绝。”

    “当真!”季寻真坚定道。

    她不知道,她将永远悔恨这个决定,可当她答应谈明月的那一刻起,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谈明月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的额头抵着季寻真的额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够似的……

    “阿真……”谈明月握住季寻真的两只手,仿佛怕她听到了下面的话,会挣扎拒绝一般。

    “那个计划便是……”他在她耳边低语。

    “杀了我。”

    季寻真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只可惜自己的手已经被牢牢握在了谈明月手里。

    “阿真,我不是……不是人。”谈明月继而快速地在季寻真耳边轻声解释道,“我是那把钥匙,开启灭境的钥匙。”

    “既然沈涧要我死,你便……割下我的头颅,敬献于他。”

    季寻真不断摇头不断摇头,而谈明月握住她的手,越握越紧。

    “听我,既然他信任你,你便是敬献头颅最好的人选。”

    “我死后,灭境的大门会在短时间内大开,可正因我活着,大门才会开,我死后三个月之内,它便会永远关闭。”

    “期间所进来的所有邪魔,都会遭受灭境规则的诅咒。”

    “凭此,上清界可起义大举反攻,而你……便是执旗者。”谈明月坚定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季寻真流着泪,“谈明月,我宁愿自己死,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阿真。”谈明月将季寻真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摩挲,“我谁都不信,连阿父都做不到的事,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谁都有可能被沈涧策反,只有你不会,我的阿真。”

    “我只放心把我的头颅,我的命都交给你。”

    谈明月的脸庞是柔软的、炽热的,他带着颤音的那些话,也是那样地有温度,可是……它们全部加起来,却如同一万只利箭,一同戳进她的心窝。

    疼得万箭穿心、疼得撕心裂肺、疼得肝肠寸断。

    “明月,为什么啊……”季寻真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谈明月的脸颊上。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曾经相爱过的地方,继续空林鸟语,继续安详如斯。”谈明月慢慢道,“这样,以后的姑娘和少年们才不会重蹈我们的覆辙。”

    “在我们获得过幸福的地方,我们也可以让其他人也获得幸福。”

    季寻真很想问他,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获得幸福呢,我们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死活呢?

    我们为什么非要为了别人,去牺牲自己呢?!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问,因为她的内心里,早已知晓了答案。

    季寻真重重闭上眼,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叫做谈明月的人,他有至高至远的理想,他有宽广博大的心胸,他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他的一切,都深深地……深深地吸引着她。

    所以她什么都没问,她只揪着自己的一颗心,重重地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画面,全部变成了黑白,没有声音,亦没有色彩,因为失去他的世界,不需要这两样东西。

    一切都是剪影,她如何砍下了他的脑袋,装殓了他的尸身,然后平静地将他的脑袋装进盒子里。

    她一把火烧了他们曾经的家,朝外面走去。

    她去面见了谈抚萧,抱着盒子,接受了谈抚萧在她面前重重一拜。

    她的脸上都是平静的色彩,丝毫没有觉得堂堂仙首向她叩拜有任何不妥。

    这是她该受的,她和谈明月该受的。

    一番梳洗之后,她穿着盛装抱着盒子坐上了白泽拉纤的大车,车轮滚滚,将她送到了沈涧所在。

    ………………

    季寻真的梦醒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脑中的一切记忆迷雾,像风一样消散了。

    她记起了自己真正的记忆,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她抱着谈明月的牌位,又一次观看了十年一届的试炼大会。

    那一天,天雷隆隆。

    又是催她飞升的天雷,她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她没有回到昆仑之巅,而是来到了无相大殿之中,那里,拈梵天已经等了她许久了。

    “尊上,你真要如此做?”拈梵天睁开眼睛,再一次询问道。

    “过多少次了?”季寻真嘴角调笑着。

    “我们不是已经反反复复地确认过了吗?”季寻真把牌位认认真真地放到了命轮一侧,“这是我一直以来所愿。”

    “就算记忆被篡改,就算能为全失,就算一身功德付诸东流?”拈梵天再次问道。

    “若要升天,早在几百年前,我便升了。”季寻真走进命轮,盘腿坐下,“何苦等到现在?”

    “卤蛋,开始吧……”季寻真道。

    “这次的计划,回溯逆天,必须骗过天道。”季寻真缓缓开口,“若要骗过天道,就要先骗过自己。”

    “只有纂改了自己记忆,方才能令自己相信。卤蛋,改吧。”

    “改了之后,您还会记得您此行的目的吗?”拈梵天问道,“您还会记得这个人吗?”

    他亦看向排位。

    “会的,无论过了多少次,无论是早还是晚,我都会记得他。”

    “我都会记得,我是为了他而来。这一次,我换他活。”

    “无论如何,我也要他活下来。”

    命轮的光晕淹没了女人,她走进了她的过去,那个不堪的、痛苦的、绝望的过去,可只有那里,才存在着那一个他。

    那个不存在于光明未来的,那个熔身于天地之间的,那个明烈如火又高义如冰的他。

    作者有话:

    其实最痛苦的,一直是阿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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