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从未爱过
“沈涧。”季寻真挑了灯,远远地喊了一声。
“怎么?”沈涧回答,两人遥遥相望着。
“我可能找到一个,能让你重新一统邪境的方法了。”季寻真仰了仰脖子。
“哦?”沈涧看向她。
“你可以用这个方法,来个釜底抽薪,把谈妄言的权力搬空。”季寻真手往虚空一抓,露出一个极有自信的表情。
“什么方法?”沈涧看向灯火里的她,神情有点恍惚。
“你过来,我告诉你。”季寻真急于告诉他这个消息,有了这个消息,她相信沈涧完全有能力在极快时间内,将邪魔的力量往他这边挪移。
在梦里面,她知道了邪魔入侵灭境,并非天生嗜杀。
归根结底,是为了寻找一个适合他们居住的家园。
只要沈涧给出一个能让它们获得居住地的方案,它们何苦用尸山尸海,牺牲同胞替谈妄言拼命。
沈涧一步步走近,轻轻俯下身,“你罢。”
季寻真仿佛怕人听到似的,凑上了沈涧的耳廓,悄然了那个梦里得知的消息。
灭境早已生出一个衍生境界,只不过开启这个境界的方法,要损耗几个几近天道之人全部的功力。
“沈涧,我愿意贡献出我的功力。”季寻真认真道。
沈涧微微怔住,旋即骂道,“你是不是傻子?”
“这样是解决灭境与邪境之争的最好方法。”季寻真强调。
“这也不能牺牲你,我——”沈涧正要。
季寻真从头到尾看了沈涧一眼,她心知沈涧不若上一世邪魔全力相助时一般,谈明月未死,灭境大门未开,他的能力还有一大半在封印之中,“你?你行不行?”
这句话把沈涧给气得够呛,他瞪着她,她在微光里神采奕奕,白得发亮。
他心神一动,手指捻过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轻轻舔了一下。
见少女眼睛睁圆了,他另一只手扶着床檐,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极为缠绵悱恻的吻,他很投入,他亦察觉出,她没有反感他,甚至有了一丝些微的回应。
长长的一吻,他分开,她喘息。
他认真地看着她,轻道,“阿真,你方才,好似又对我动情了。”
没等她否认,他笑着蜻蜓点水一般再啄了一下,“别否认别否认,我走啦。”
“你——”季寻真有些气恼。
“我好开心,就算是费尽能为又怎样,以卵击石又怎样,抵不上这一刻的开心。”沈涧的笑里,几多少年的意气风发,“我不会让你做牺牲,邪境太子应有邪境太子的担当。”
言罢,他便急急离开。
其实他也是怕的,他怕她的一句话,戳破了他此时此刻的美梦。
季寻真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啧,其实嘛……狼崽子人也挺好的。】天道出声评价。
【就像虽然品真叔叔很好,但老狰也不差,一个道理。】
“啧,好像你有的选一样。”季寻真翻了个白眼。
【哼,天道不跟你一般见识。】天道叉腰腰,本来两个都不差嘛,都是天道的好长辈,教了天道好多好多东西哟。
…………………………
沈涧果真不负所望,他在南方战事的掩盖下,偷偷与诸位邪魔长老见了面。
邪魔近来耗损严重,加之沈涧开出的条件极为诱人。
比起谈妄言一个外人,邪魔们当然更相信沈涧。
一切都在硝烟下,暗流涌动地完成着。
直到那一天,谈妄言发动了南方最大的一场妖魔浪潮,他组织灭境妖魔头阵,邪境邪魔为主力,攻向南方各大门派。
在正道与邪派混战之时,季寻真再度扮成了薄花蓉。
果不其然,在她不注意之时,那人如风一般袭了过来,搂住了正在秋千上的她。
“花蓉,我来接你走。”谈妄言缠绵道。
季寻真天真地朝他眨眨眼,下一刻,她手上旋动,一把短冰剑快速凝起。
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一个阵法徐徐升起,呈一个四方形包裹住了季寻真与他。
这个阵法由越不惊那张假脸皮制成,保准让谈妄言分毫都逃不出去。
“你!”谈妄言目眦欲裂。
季寻真手中冰剑凝成,正要刺上去,被防备心极重的谈妄言分出玄影躲过。
“有几分本事。”季寻真诧异,随后不由夸赞。
她的功体已恢复了个大半,此人居然能躲过她的一击,看来是有点东西的反派。
“姑娘,口出狂言。”谈妄言被气笑了。
“薄花蓉到底在哪里,把她交出来!”谈妄言狠狠看向季寻真。
“凭什么把她交给你,她如此痛恨你,恨不得你死无全尸。”季寻真聪明地用言语刺激他,“所以才找了我,来收拾你。”
“她不会这么做。”谈妄言笃定,“她已经有了和我的孩子。”
“她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能不清楚?”季寻真咬着牙,“是你逼迫于她,是你强迫她!”
“我不是!”谈妄言果真被激怒了,“我与她本就已有婚约在身,她本就是我的妻子。”
“笑死,世人都知,她的丈夫只有一个,就是谈抚萧。”季寻真轻蔑地啐了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觊觎她的渣滓。”
谈妄言闻言,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一心只想置季寻真于死地。
他一瞬之间散,朝季寻真袭来。
这四四方方的阵法之中,充满了无数的他的粒子,季寻真的匕首根本不管用。
他似乎要折磨季寻真,没有一下子袭入要害处,只是一枚粒子擦了下季寻真的手臂,然后钻进她的皮肤。
季寻真一惊,她并没有想到,谈妄言的能力,还能这么用。
她眼睁睁看着,她手臂上的一块皮肤高高隆起,那枚粒子在她的手臂你乱钻。
钻心的疼袭来。
那粒子在她的手臂里极力扩散,想要冲散她的皮肉,将她的整块皮肤活生生与肉分离。
季寻真哪里能让他得逞,眼疾手快,旋下自己的一大块手臂上的手
血肉飞溅,那谈妄言再度凝成了一个半空中的脑袋。
他的脑袋迎上了那一抔热血。
“天啊,真是美味……”他的舌尖变态地舔舐着沾染在他脸颊的血肉。
“我要钻进你的眼睛里、耳朵里、嘴巴里……吃掉你的眼球,啃掉你的脑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空气里弥漫了谈妄言的笑声。
“死变态。”季寻真嘟囔着,“长得这副丑样子,怪不得薄花蓉连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此话令谈妄言陷入了疯狂,他再度散,化为漫天颗粒,攻向季寻真。
“滚开!”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季寻真的那一刻,一道屏障伫立起来。
竟是沈涧,他衣袂飞起,吟唱要诀,金光万丈的屏障抵挡住了谈妄言疯狂的攻击。
“哈哈哈哈,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制服住我吗?”谈妄言哈哈大笑。
他散的粒子合为一体,合成了一个尖刺的形状,那尖刺锐利无比,往这屏障上直戳上去。
那屏障越来越薄、越来越薄,正当两人抵挡不住之际,那谈妄言学着季寻真刺激他的那一套,嘶哑着嗓子刺激沈涧,“沈涧,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是怎么一口一口吃掉薄花蓉亲生儿子的?”
“你那个时候饿极了,一口吃掉了那只狼崽子的眼睛,那狼崽子叫啊叫,叫得好凄惨啊……”
“可是你呢?你非但听都听不到,还掏出了狼崽子的灵魂,一点点撕碎了吃。”
“那是薄花蓉的亲生儿子呀,你吃掉了她的亲生儿子,还冒充她的儿子,骗取她的亲情,你又是什么薄情寡义、无情无义的东西!”
沈涧的死穴正在于此,他纵使聪明万分,却也抵不住这老奸巨猾的贼人专刺死穴的攻击。
“沈涧,沈涧,你的气息不要乱,不要乱!”季寻真察觉到沈涧的不对劲。
一股黑雾,从他的衣襟里蔓延出来,渐渐到了脖子,到了下巴,到了脸颊……
“沈涧,不要走火入魔!”季寻真急了。
“哈哈哈哈哈哈……”屏障外,传来谈妄言嚣张的笑声,他用尽全身功体,往这个屏障里穿刺。
就在屏障破裂的瞬间,一个身影,以风雷之势冲了过来。
那个身影抱住了沈涧,旋即,那枚尖刺,洞穿了那个人影。
一刹那间,天地仿佛静止了。
谈妄言恢复成了人形,他梦寐以求的鲜血洒在了他的脸上,他却再也露不出那变态又欣喜的表情了。
他的表情凝滞了,季寻真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属于人类的惊慌失措。
沈涧抱住了那个人影,那个的、瘦瘦的,承载了他整个生命的女人。
“薄花蓉!!!”沈涧喊了一声。
“嗯?”薄花蓉眼睛清亮地看着他,嘴角弥漫着鲜血。
“薄花蓉,薄花蓉,薄花蓉……”沈涧喃喃地喊道。
薄花蓉的下半身被戳出了一个洞,支离破碎,肠子流了出来,胎儿也保不住了……
他抱起薄花蓉,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要了,他要去药王谷,只有药王谷才能救得了她。
“薄花蓉,我带你走。”沈涧慌乱地。
薄花蓉只是看着他,“我……我这一次,保护好你了吗?”
“保护好了,保护好了……”沈涧点头。
“嗯,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薄花蓉的眼皮耷拉下来,“沈涧……”
“我……我在这里……”沈涧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一直好……好爱你……”薄花蓉甜蜜地笑了起来,“我的孩子……”
“我从来……都没顾怪过你……”
“啊……啊……啊……”沈涧无助地喊叫起来,他突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涧,你快走,你快走!”季寻真连忙将沈涧推出阵法,“用传送阵,去找谈抚萧!”
那谈妄言呆愣在原地,他见沈涧抱着薄花蓉跳出了阵法,他亦欲跟上——
一个冰锥阻挡了他。
“滚开!!!”谈妄言怒不可遏,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远离的人儿,他要追上她,他要追上她!
“你的孩子在这里,你不要了吗?”季寻真指着地上那一大块血块,依稀可以辨别,有五官的痕迹。
“你……你在什么?”谈妄言呼吸不畅。
“谈妄言啊谈妄言,你害死你的第一个孩子,又害死了你的第二个孩子,你真是注定该断子绝孙!”季寻真恨恨地望向他。
“我听不懂你在什么?”谈妄言连连后退,仿佛季寻真的每一句话,比她手中的冰锥还要恐怖。
“第一个孩子是那只狼崽子。”季寻真形容道,“那只被沈涧吃掉了眼睛,又吃掉了魂魄的狼崽子,就是薄花蓉为你生的第一个孩子啊!”
“不不不,那是谈抚萧的孽种,怎可能是我的孩子?”谈妄言不断摇头。
“怎会是谈抚萧的孩子?”季寻真一步步逼近,将世界上最残忍的真相撕开,“在此之前,谈抚萧都没碰过她,她的孩子只有可能是你的啊……”
“不……不……不……”谈妄言陷入了极度的绝望和疯狂。
“你想想,那只狼崽子多可怜啊……那么被你抓走了,你不断地折磨它,不断地欺辱它,不断地令它痛不欲生……”季寻真在他身边道,若魔鬼在话,“最后你亲手将它喂给了那只邪魔……”
“你想想薄花蓉该多么伤心,她含辛茹苦地、百般辛苦地生下你们的第一个孩子……”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谈抚萧抱住了头颅,他的表情痛苦极了,“我没想杀它,我只是把它抓了起来,我想欺负它,但我没想过杀它……”
“我捡到了那个邪魔的时候,我只是想把那只邪魔当做狼崽子的玩具。”
“我只是稍微离开了一下,谁知回来时,那只邪魔已经把狼崽子吃了!!!”
他死死抱住脑袋,揉着自己的头发,出了自己心里面最恐惧的曾经,“我不想的……我不想的……如果薄花蓉知道她儿子死了,她会怨恨我,她会责怪我一辈子,我不能让她知道!”
“于是我就折磨那只邪魔,让那只邪魔披上狼崽子的皮,浸润他的灵魂,让他再也摆脱不了狼皮。”
“他就成了狼崽子,薄花蓉就不会知道了……就不会知道是我的倏忽……才让她儿子死了……”
谈妄言几近疯狂地自言自语着,季寻真深深看着眼前的男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原来这个男人这么害怕失去薄花蓉,他的爱如此脆弱如此偏执又如此深入骨髓。
季寻真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对手,弱点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只要抓住一个弱点,便是扼住了他命运的咽喉。
季寻真眨眨眼,又继续引到道,“你看……你又闯祸了,你杀了你和薄花蓉的第二个孩子。”
“你看看那个家伙,你看它的五官,像你吗?”季寻真指着地上的血团。
“你看,它是不是还在动,你去将它捡起来,带到药王谷。”季寻真的声音,若这世上最理智的魔鬼,“若是能活,不定薄花蓉就会原谅你啦……”
“原谅……原谅……花蓉……”谈妄言的眼睛木愣愣的,他看向那个血团,扑了上去,“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就在他扑上去的那一刻,季寻真闭上眼睛,伸出手,狠狠地往空中一抓。
谈妄言全身上下的血液水分凝聚到了一处,然后——季寻真猛然睁开了眼睛,左手张开!
血液炸裂,他全身的四肢八骸全部爆炸,整个人宛如倒光了水的水囊,迅速扁了下去。
扁成了一张皮,死死地睁大了眼,再也不会话,再也不会嘲讽,再也不会爱,也不会恨了。
季寻真冷漠地看着那张皮,只了一句话,“可惜了,她从未爱过你。”
“从未。”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