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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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中午,于湛冬开1101室的门,进门前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施翩还睡着,他进厨房准备午饭。

    照顾她四年,中西餐双管齐下,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时间到十二点,施翩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出来,还没清醒。

    她鼻翼轻动了动,闻到香味,振作起来,拖拖拉拉地往厨房走,问:“冬冬,今天吃什么?”

    “中餐。”于湛冬看了她一眼,“昨晚几点睡的?”

    施翩:“三四点?忘了。”

    施翩眯着眼,含糊道:“昨晚大半夜门口还碎了一盆树,风吹的。物业是邻居养的。”

    于湛冬:“不知道邻居什么样的人。”

    她了个哈欠:“不麻烦就行。”

    施翩吃完午饭,彻底清醒了,缩在沙发上玩手机,顺便听于湛冬她这几天的工作安排。

    于湛冬:“采访定在下周,具体日子我们定。对方是东川融媒体中心的明星记者,这个专题是她提议的。”

    施翩懒懒道:“完全不感兴趣。”

    于湛冬仔细看她的神色,注意到她眼下青黑,提醒道:“采访可能要上镜,你状态不好。”

    施翩:“不上。”

    于湛冬:“查总又要生气。”

    施翩:“不关我事。”

    众所周知,Liz不喜出现在大众眼前,多是由查令荃代表。除了她时候的照片,媒体没有她现在任何照片。施翩深觉这是个好习惯,她能随时溜进各大院校而不被围堵。

    于湛冬:“对方提出采访地点最好是在我们办画展的地方,能顺便宣传,查总同意了,准备把《星空》系列先挂上去。”

    施翩撇撇嘴:“要求好多。”

    于湛冬:“忍一忍,时间定在周几?”

    施翩沉默片刻,默默点开天气,仔细观察哪天温度最低且没有太阳,精挑细选,最后挑中了下雨天。

    于湛冬无奈一笑:“对方可能觉得我们故意找茬。”

    施翩嘟囔:“我的脸再晒就坏了。”

    -

    很快,时间到了周四。

    这是八月以来,东川下的第一场雨,还是暴雨。

    施翩趴在围栏上往外瞧,簌簌雨幕给这座城市蒙上一层水雾,在这夏日带来一丝凉意。

    东川的夏,下雨时并不闷热。

    空气中有淡淡的草木味。

    施翩瞧了会儿,美滋滋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她喜欢雨天的味道。

    于湛冬关上门,撑起伞挡住雨,提醒她:“要迟到了。”

    “……哦。”施翩可怜巴巴地看他,“冬冬你好冷漠。”

    于湛冬心软:“那再看五分钟。”

    少女天生长着一张精致到不似真人的脸,她总是盛气凌人或漫不经心的模样,这样的女孩一旦撒起娇来,上帝都拿她没办法。

    于是,于湛冬妥协了五分钟又五分钟。

    市中心场馆内。

    融媒体中心的记者谢芜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雨天路上不好走,他们可能堵在半路。

    实习生和摄像声抱怨:“偏偏选下雨天。”

    摄像一米九的个子,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谢芜回头看实习生一眼,姑娘吐吐舌头,跑过去,问:“谢老师,采访对象迟到的情况多吗?”

    “一般是我们去找采访对象,这样的情况不多。”

    “好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这画我欣赏不来。”

    谢芜看向纯色的墙壁,上面挂着Liz的成名作《星空》系列,一系列总共十二幅,用数字简单命名,超现实主义的画作脱离大众审美,欣赏不来也很正常。

    她叮嘱实习生:“一会儿别乱话。”

    “知道!”

    暴雨声中,门口多了两道人影。

    谢芜一行人看过去,女孩子黑发散落,戴着口罩,身上随便套了条纯色的裙子,底下一双凉拖,再简单不过。

    实习生呆了一下:“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谢芜:“点声。”

    十分钟后,施翩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于湛冬站在后面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长发。

    谢芜笑道:“雨天出门,辛苦了。”

    施翩最近总遇见大美女,仔细看了眼这位记者,还特意穿了星空联名的高定裙。

    她配合道:“不辛苦,我还挺喜欢雨天的。”

    谢芜夸赞道:“您的瞳孔是琥珀色的,很特别。这需要父母双方的隐性基因才能有这样的颜色。”

    施翩眨了眨眼。

    谢芜见她兴致不错,示意了一下摄像。

    摄像刚开机器,于湛冬看过来,温声道:“好不拍本人的。”

    这么一个大帅哥,温温柔柔地和你话,摄像哥耳根一红,默默地把机器对准画。

    谢芜有点可惜,但在她接受范围内。

    短暂的交流后,她拿出采访提纲,正式开始采访。

    “我们了解到您很早就开始学画画了。”谢芜倾身向前,温声问,“最开始的契机是什么?”

    施翩道:“因为壁画。”

    施翩很少回忆自己的童年,记忆里最深的就是壁画。

    她父母离异,跟着母亲在国外生活。母亲是一位考古学者,工作太忙,有时候不得不带着她。

    “那些墙面是冰凉的,颜色却有温度,画面上线条奇异,静止的画面在我看来是动态的,像是三维空间,像有人在和我话……”

    施翩专注地着她对壁画的最初印象。

    谢芜有些意外,这位天才画家似乎格外慷慨。

    但随即她便意识到,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起画,她是个优秀的倾诉者,涉及到个人生活,她惜字如金。

    谢芜:“您定居国外多年,是什么原因让您选择回国?听闻您就读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有意留您在校。”

    施翩摆摆手:“假的,资历不够。”

    “至于回国……私人原因。”

    谢芜又碰了壁,她转而问起《星空》系列。

    “您创作这一系列画作的灵感来源于哪里?”

    这个问题放在几年前,施翩并不愿意回答,但这几年她逐渐和自己和解,能够平静提起那段时光。

    “那阵子我失恋了。”施翩坦然道,“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当然头发没掉,我头发还挺多的。”

    谢芜被逗笑。

    实习生也抿唇笑起来,偷偷戳摄像,声,我被她迷倒了。

    施翩支着下巴,随口道:“全世界失恋的感觉都差不多吧?那时候只有我的色彩宫殿能让我忘记这些情绪,没日没夜地画画,累到精疲力竭就不会做噩梦了。至于为什么画星空,因为他曾经的梦想是学天体物理。”

    谢芜生出好奇,试探着问:“他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您动心的男孩子,应该很特别。”

    施翩:“怎么形容呢——”

    她想了想:“我那时候中文水平一般,某天看到一句‘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女孩们很浪漫,我就问他是什么意思。”

    那时,施翩趴在陈寒丘的桌上。

    午后浅金色的阳光照在少女黑色的发上,长发散落,将他的卷子遮了一半,窗外投下几道光影。

    她无聊地看他写作业,慢吞吞地数着他有几根睫毛,来了兴致把笔往他睫毛上放,结果真的能放住。

    她睁大眼,不可置信,想拔一根下来和自己的比比。

    少年神色淡淡,由着她闹。

    “陈寒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她踢踢他的鞋尖,嘟哝道,“她们都很浪漫,但我看不懂。”

    “哪句?”干净清冽的嗓音,像夏末的风。

    少女蹙着眉,艰难回忆着:“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陈寒丘:“启明和长庚都是指金星,黎明和黄昏都会出现。它可以在东方迎接新的一天,还会在西方晚安。”注[1]

    施翩睁大眼:“我们不认识的时候,我在西方你在东方。我看到启明星的时候,你看到长庚星,那就是你在和我晚安。哇,确实挺浪漫的。”

    少年凉凉道:“它不但有毒,还高压高温,随时能把你腐蚀,让你窒息,再把你压碎,顺便把你烤焦。”注[1]

    施翩:“……”

    这人好煞风景,一点都不浪漫。

    她嘟着嘴,抱怨了几句,又叽叽喳喳地问起别的。

    少年垂着眼,神色安静,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写作业,如果有人那时仔细看他几秒,会发现他手里的笔久久未动。

    …

    “他就是这样的人。”

    施翩简单形容了一下这个过程,对她们眨了眨眼。

    两个女孩子神情微妙,这样不懂风情的人可太多了,她们听着深有同感,甚至想开一场茶话会多聊会儿。

    摄像哥一头雾水。

    谢芜就画展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即结束了采访。

    总的来,她对这位天才画家很有好感。

    趁着摄像去拍照片,谢芜问施翩:“我私人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和采访无关。”

    施翩随口道:“我猜是感情问题,写上去也无所谓。”

    谢芜失笑:“我想问您现在还喜欢他吗?”

    “喜欢?”她侧过头,注视着雨日模糊的玻璃,平静地回答,“画完《星空》系列最后一笔的瞬间,我就不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

    女鹅:不但不喜欢,还用他画星空挣了大钱。

    注[1]:出自纪录片《旅行到宇宙边缘》。

    ○金星在中国古代称为太白、明星或大嚣,早出现于东方称启明,晚上出现于西方称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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