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临近圣诞,东川的气温降至零度,开始下雪。
施翩每天都躲在陈寒丘家里,连带着家养精灵和机器人先生也搬了家,从隔壁搬到这里。
工作日,由于湛冬照顾她。
下雪日,按照惯例要吃火锅。
于是,今天施翩快快乐乐地准备吃火锅。
厨房里,于湛冬准备着食材,顺便听施翩嚷嚷着喊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Liz,再画一张呆瓜就好了。”
施翩嘟囔:“不想画,最近不想理它。”
于湛冬:“为什么?”
施翩:“昨天和它视频不理我!”
于湛冬又叹气,没办法和天才姐讲道理。
他不知道怎么明,呆瓜只是一只大鹅而已。
于湛冬加快速度,将食材端上桌,锅底正好沸腾,他开始下火锅料,一旁的机器人先生熟练地抖开一块餐布,挡在施翩面前,以免溅开的热汤烫到她,圆圆贴心地为他们计算时间。
施翩晃晃腿,只等着吃。
于湛冬下好食材,看着她眼梢的轻松,笑道:“最近很开心?东川似乎比欧洲更好。”
施翩眨眨眼:“有吗?”
于湛冬笑笑,他看了眼天才先生日渐混乱的家,温声问:“这阵子都住在这里?”
她点点头,鼓着脸吃肉。
“怎么想住到这里来?”
在于湛冬看来,在1101或是1102都没有区别。
施翩含糊道:“他总是一副可怜巴巴没有家的样子。现在他有啦,圆圆,我,还有陈。”
在东川,陈寒丘没有家,只有住处。
他不留恋这个冷冰冰的地方,这里或是公司的休息室,对他来都是一样的地方。
施翩想他有家,有温暖的地方。
有和从前一样,有他的痕迹,有他的梦想的家。
于是,她努力把这个冰冷的地方填满,变成让他留恋的地方,变成只要回来就有拥抱的地方。
于湛冬微怔,渐渐地,他露出笑容。
施翩是他所见,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孩子,像柔软的动物,外面是软的,摊开肚皮还是软的。
偶尔有脾气,也很可爱。
吃过午饭不久,1102户的门被开。
门开,陈寒丘带着一身寒意回家,圆圆最先去迎接他。
圆圆认真道:“陈寒丘,这是这周第三次早退啦。”
于湛冬和善地问:“今天也是提早下班吗?”
陈寒丘神色淡定:“最近不忙,在家都能完成工作。”
于湛冬笑笑:“我先回去了。Liz吃撑了,躺在沙发后面的毯子上,记得哄她起来走走。”
施翩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寒丘回来,她大脑放空,四肢开,沉浸在吃撑的感觉中。
正放松着,她眉心一凉。
温热的触感,还有独属于他清淡的味道。
“陈寒丘?”
施翩闭着眼喊。
陈寒丘嗯了声,自然地探手去摸她的肚子,鼓成一个球。
如于湛冬所,果然吃撑了,不是一点点。
“…………”
施翩睁开眼,眼带防备:“干什么?”
陈寒丘和她商量:“想不想起来走走?”
施翩哦了声,礼貌地拒绝:“我不想,我想躺着。”
陈寒丘耐着性子,继续道:“带你下楼去喂猫。羽毛吃饱了,楼下的猫咪还饿着。”
施翩:“冬冬走的时候会帮我喂。”
陈寒丘看着地上耍无赖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淡声道:“想不想看你给樱花准备的礼物?”
施翩:“……”
她干巴巴地问:“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陈寒丘站起身,毫无留恋地离开这块毯子。
不轻不重的声音传过来:“自己过来看。”
施翩气恼地捶了下毯子,明明知道她会好奇,居然不告诉她,气恼了一阵,认命地爬起身。
“是什么?给我看!”
她去追陈寒丘。
稍许,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室内一片漆黑。
施翩从背后抱着陈寒丘,把整个人的重量放在他身上,手老老实实地放着,没再去玩他的皮带。
忍住,不能玩。
“要出来了吗?”
施翩探出头,看黑漆漆的空气。
陈寒丘嗯了声,简单调试好3D投影机,按下按钮——
一条冷酷的机械腿出现眼前,骨骼、肌理清晰可见,它缓慢旋转着,光影变换中,顶部开始扩张、延长。
稍许,它衔接上由光影构成的人体。
未来又一次展现在施翩眼前。
冰冷而沉默,令人着迷。
陈寒丘:“考虑到樱花的年龄,做了可调整的机械腿,估算可用年限二十年。”
施翩哇了声:“好酷,和桃子的一样吗?”
陈寒丘:“比她的更先进。”
施翩一呆,桃子的听起来比较容易坏。
陈寒丘看她呆住的模样,弯起唇,揉揉她的发:“窦桃的可以继续升级,升级了就一样。”
施翩眨巴眨巴眼,忽然道:“陈寒丘,你真好。”
陈寒丘:“那走两圈?”
施翩:“……现在不好了。”
陈寒丘放下遥控器,没开灯,就这样拽着施翩慢吞吞绕着客厅走,每每看到空中悬浮的机械腿,施翩就觉得自己坚强了一点。
施翩用脑袋抵着陈寒丘的背,一边走一边嘀咕:“人吃饱想躺着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要为难我,我只是一片羽毛。”
着,用头撞他,她不想走路。
陈寒丘在前面走,承担她大部分的重量。
他轻抛出令人心动的条件:“走二十分钟,我帮你欺负查令荃,你想怎么欺负我都配合你。”
施翩:“……”
听起来你也很想欺负查令荃。
但不得不,这个条件十分有诱惑力。
施翩犹豫着问:“什么时候欺负?可以怎么欺负?可以很过分吗?”
陈寒丘:“比如?”
施翩兴奋道:“在他身上画画!”
“……换一个。”他不太想答应。
施翩沮丧地垂下脑袋,继续撞他的背。
“那我想想。”她嘀嘀咕咕地想着,想不出好办法,“他最爱钱了,但他不挣钱,我也不挣钱,讨厌。”
“啊,好难想!”
陈寒丘:“再走两圈,或许就想出来了。”
施翩尖叫一声:“现在几分钟了?是不是已经十五分钟了,呜呜呜羽毛要累死了。”
陈寒丘:“才两分钟。”
施翩:“……”
她愤愤道:“你错了!你是一个坏掉的机器人!”
十分钟后。
“陈寒丘,我看不见了。”
施翩拖着尾音企图耍赖,不想走路。
陈寒丘淡淡道:“让圆圆领路。”
施翩:“……”
烦死了!
-
圣诞夜当天,施翩回了1101户。
原因无他,今天是LeoMinor乐队的圣诞演唱会,由窦桃的哥哥窦嚣担任主唱,所以她要艳压全场。
如果窦桃在这里,一定会吐槽她当时去同学会见情敌都没这么积极。
施翩选衣服是件大事,于湛冬的意见必不可少。
至于陈寒丘,施翩想到他衣柜里单调的颜色和配件,郑重决定摒弃他的意见,完全不需要。
当然啦,给男朋友看看还是可行的。
整个下午,施翩就像一只花蝴蝶。
从屋里飞到屋外,在陈寒丘面前转一圈,再飞回去,多数时间陈寒丘还没开口,她就飞走了。
于湛冬拎着她的裙摆跑进跑出,十分疲惫。
两时后,于湛冬把拎裙子的任务交给了机器人先生。
他在沙发上坐下,深深叹了口气。
“天才先生,以后辛苦你了。”
于湛冬体力不支,不忘叮嘱下一任家养精灵。
陈寒丘看着施翩又一次转着圈出来,夸张的裙摆散开,行了个公主礼,又跑着回去。
他问:“她以前精力也这么好?”
于湛冬叹气:“在国外她不喜欢在家呆着,一有时间就往外跑,累了就回来睡觉,不然就是把自己关在画室。这么好兴致地换衣服,还是第一次,唔,或许是因为和你一起去演唱会?”
从前LeoMinor的演唱会,她最多换三套。
于湛冬左思右想,只想到今年与众不同,因为多了陈寒丘。
陈寒丘沉默两秒:“她不许我一起去。”
于湛冬眨眨眼:“……嗯?那她今天心情不错。”
最后,经过三时的角逐,施翩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裙子,五颜六色的蓬蓬裙,夸张而艳丽。
于湛冬由衷地夸赞道:“Liz的第一眼光永远那么棒。”
陈寒丘:“?”
他或许知道为什么于湛冬能留在施翩身边那么久。
-
晚上七点半,东川体育馆门口。
窦桃和余攀蹲在路边的台阶上,瞧着年轻姑娘们发灯牌之类的物件,年轻的男孩子们也不少,露出的胳膊上是LeoMinor乐队相关的纹身,看起来比姑娘们还激动。
余攀羡慕道:“桃子,当你哥真好。”
窦桃翻白眼:“他一心只有音乐,底下就算站一群七八十的老头,他也照样唱。”
余攀不可思议:“他就没有和乐迷发展过点什么?”
窦桃幽幽道:“他恋爱完全是浪费生命。”
余攀:“我不信,你看学神现在都这样了。”
着,两人齐齐看向停车场出口。
夜色下,陈寒丘微俯着身,一手拎着夸张的裙摆,一手心翼翼地扶着花蝴蝶。
花蝴蝶的水晶鞋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光。
余攀看呆:“羽毛要上台啊?”
窦桃:“上个屁,她就是花里胡哨。”
余攀:“一二三四五六七……原来一件衣服上可以有那么多颜色。”
窦桃叹气:“准备进场吧。”
施翩瞥见路边的两人,随意摆下手,再从陈寒丘手中抢回裙子,稳稳地往前走。
“我走啦。”她自然道。
陈寒丘直起身,看了眼时间:“十点在门口等你。”
窦桃有通行证,带着施翩和余攀直通后台。
通道间,工作人员忙得到处跑,看见施翩都愣了一下,心他们还斥巨资请嘉宾了?
窦桃压低声音:“你至于穿成这样吗?”
施翩:“不就很普通的衣服?”
窦桃:“?”
余攀的重点和他们不一样,他纳闷道:“学神真不来啊?”
施翩懒声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做什么都要人陪。他那个怕吵闹的性子,看演唱会太为难他了。”
余攀表示同意,一张冷脸看演唱会,双方为难。
窦桃看了嘀咕的两人一眼,笑了笑。
她道:“我去找我哥,你们去不去?”
施翩:“我就不去了,化妆间那么多人,可能会刮到我的裙子。”
余攀:“……那我给羽毛提裙子。”
施翩眨眨眼,看看无所觉的窦桃,再看一脸别扭的余攀,忽然明白了,原来是怕见家长啊。
她欣慰地拍拍余攀的肩:“长大了。”
余峯茫然:“啊?”
-
演唱会八点准时开始。
灯光暗下来的时候,窦桃从边上钻出来,跑着在施翩身边站定,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
施翩分了她一根荧光棒。
窦桃:“你哪儿来的?”
施翩无辜道:“对妹妹笑一笑,就分给我了。”
窦桃:“……”
算了,也该习惯了。
不多时,漆黑的舞台边忽然落下一束光。
喧闹的场馆顿时安静下来,那束光一步步挪动,最后停在正中央,照亮窦嚣的不羁脸庞。
大屏幕上,他轻抬起眼梢,忽而一挑眉。
场内寂静一瞬,下一秒爆发出尖叫。
施翩三人自然地堵住耳朵,这样的场面每年都要来一次,她们已经能熟练应对。
看在歌不错的份上,可以忍受。
这一场圣诞演唱会有不一样的意义。
LeoMinor乐队的乐迷都知道,近年窦嚣出的新歌越来越少,状态也不如前,传言这可能是最后一场演唱会,今晚乐迷们格外激动。
近两时的演唱会,舞台上下的人都耗尽了体力。
最后一首歌结束,大汗淋漓的主唱轻喘了口气,看向台下:“我知道,你们都听了,这可能是最后一场演唱会。”
他停下来,甩了甩汗湿的发,眼神从左到右,扫过整个场馆。
乐迷们的喊声也停下来,场馆一时间无声息。
窦嚣认真地看了许久,忽然转身,用后背对着观众。
光下,他仰起头。
台下的施翩戳戳窦桃,声问:“真最后一场啊?”
窦桃无语:“肯定不是,我刚去化妆间还听他们聊新歌,他就是想装逼。”
施翩:“……”
场下,乐迷们捂住嘴,泪眼汪汪地看着台上的黑色背影。
短暂的寂静后,窦嚣转过身,走到舞台最边缘坐下,自由地看着台下,懒声道:“有一件事,从来没和你们过,从建立LeoMinor的那一天起,我就过一句话——”
“LeoMinor永远不会放弃现场。”
他眼神坚定,认真地看着每一个乐迷。
“接下来是LeoMinor的休息期,可能一年,或许是两年,我无法保证在哪个时间回来,但我会带着最好的歌回来。LeoMinor会带着最好的现场回来,LeoMinor永远不会放弃。”
话音落下,场馆爆发出震耳的尖叫声。
窦桃轻哼:“看到没,他就是想装逼。”
施翩:“……看出来了。”
余攀咽了咽口水,不敢话。
“告别”的话语结束,今晚尚未结束。
窦嚣拿着话筒,不紧不慢道:“前阵子我们整理这些年的纪念视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我有点好奇,查了下这几场演唱会的票,发现有一位朋友,总是把前排的票换成后排的。所以,今晚,还有一个临别礼物送给大家。”
他完,忽然往施翩的方向看了一眼。
余攀左顾右盼,确认似的问:“他没在看我们吧,但这里好像……我靠,羽毛,快看大屏幕。”
施翩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旧日的影片。
偏僻黯淡的广场上,没有舞台,只有一片空地,面容青涩的LeoMinor乐队正在演唱他们的第一首歌。
镜头偏转,看向人群。
人群三三两两,最前面的是四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少年人的脸庞在光线昏暗的摇晃镜头中,像发着光,他们认真看着这一场无人观赏的演出。
镜头拉近,停在一对少年少女间。
他们站得很近,女孩子的身高只到男孩子的肩膀,长发轻蹭着校服,镜头往下,是他们交握的双手。
这个寒冬,LeoMinor初次演出,他们手牵手在台下。
这段影片过后,画面跳转。
LeoMinor成立的第二年,那时他们初有名气,有了型的舞台,场下的观众变多了。
镜头从舞台移开,来到场下。
最前方,依旧是那几个年轻人,只不过这一次少了一个男孩子,那个清瘦的少年不见了。
镜头仔细找了一圈,没找到他。
似乎有点可惜,想挪开的时候,忽然停住。
就在最前排的后面五排,长高的少年藏在人群中,所有人都抬头看舞台,他却望着前方的人群。
他在看那个女孩。
LeoMinor成立的第三年,在全球爆火。
这一年,他们第一次有了巡回演唱会,最前排的年轻人多数时候是三个,偶尔只有两个。
只是那个女孩子在的时候,总能在后排看到那个男孩子。
他的神情总是冷冷的,他的眼神总是看起来很难过,他总是在看前排的那个女孩子。
而那个女孩,似乎不怎么爱笑。
LeoMinor成立的第四年,场馆越来越大。
喜欢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镜头里的人总是在换,但更多的是熟悉的面孔,他们也在渐渐长大。
这一年,前排的年轻人变得成熟了。
那个女孩子变得爱笑,她会跟着节奏摇晃着身体,会大声尖叫,会对着镜头眨眼睛。
后排中,藏在人群中的男人似乎也笑了一下。
他们看起来都好多了。
LeoMinor成立的第五年,这场演唱会出了意外。
曼城下了大雪,大雪封路,导致很多人无法顺利到达场馆。于是,这一晚台下只有很少的人,但他们努力地挥着手、挥舞着光,大声用声音回应着台上依旧努力的乐队。
前排,依旧站着他们三人。
只是这一次,镜头在仅有的人群里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另一个人。
他一定是被大雪拦住了。
两时后,演唱会结束,人群散场。
移开的镜头忽然停住,场地最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清瘦而冷,是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
他站在阴影里,站在没有遮挡的角落。
他的发上、身上都是雪,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场地。
LeoMinor成立的第六年,只有一场演唱会。
这场演唱会的地点在东川,在LeoMinor成立的地方,这一晚主唱窦嚣和乐迷们暂时告别。
这一晚,镜头再次对准前排。
最前排,依旧是那三个人,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子,有着机械臂的酷女孩,还有被迫蹲下看演唱会的大高个。
他们三人看着屏幕,神色各异。
忽然,那个女孩转身看向后排,她拨开人群,茫茫人海中寻找只属于她的少年。
耳边声音嘈杂,所有人都在看她。
施翩挤在人群中,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她记得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记得他的轮廓,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陈寒丘!”
她在人群中喊。
细高跟和蓬松的裙摆此时成了困扰。
施翩的眼前闪过一张张陌生的人脸,和无数眼神对视而过,忽然一个踉跄,眼看要摔倒,一只手穿过人群稳稳地扶住她。
他的衣服,他的身影,他的味道。
“陈寒丘。”
施翩扑到他怀中。
陈寒丘在喧闹的人潮中紧紧拥住他的女孩,他在身后看了她那么多年,她第一次回头找他。
最前排,窦桃偷偷抹了下眼泪。
余攀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们,六年了,那么久了。
施翩闭上眼,用力地抱着他。
她忍着眼泪,声道:“下次不要站在我身后,不要站在雪里,和以前一样,牵住我的手。”
陈寒丘低下头,认真道:“我会牵得很紧。”
很紧很紧,再也不会松开。
作者有话:
女鹅:怎么又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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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没送你花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