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五敛眸，解释道：“因为这场火烧起来太蹊跷了，最容易着火的地方是屋顶和柴堆，娘想从这些地方找找看。”

    一听他的解释，宋初雪在心里暗自点头，不愧是读书人啊，就是聪明。

    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这把火就是眼前这个聪明人放的。

    院子里点了几个火把，有人出出进进，被扑灭的火在墙壁上留下了黑色的印记，若不是别的地方还能看到土墙的模样。

    想必此刻已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院中歇息着被救出来的人，不是太严重，不过瞧着不太好的样子。

    她来到柴堆，在地上发现了一个被烧得乌黑的石头，石头有半个手掌大。

    捡起来放在手中看了看，她觉得她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刘荷花见她捡一块石头，问，“娘，这石头总不会起火吧？您捡它作甚？”

    她顺口道，“石头当然不会起火了，但是它可以···”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惊疑不定的看着手中的石头。

    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的不行，她知道她忘记了什么，村民们呼救的时候，陆家院子有人关门的声音。

    太巧合了。

    难不成，火是陆家人放的？

    她在脑海中过了几遍儿子儿媳的脸和性格，老六老七被又干活的，走路一瘸一拐，要出门根本瞒不过她。

    其余几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压根不会想这么多，也不会想着要杀人，那么···她的目光落在陆老五身上。

    陆老五就这么看着她，两人对视间，谁都没话。

    宋初雪脑海里闪过陆老五在她面前的表现，他笑容清隽，阳光开朗，偶尔会和她撒娇，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一开始她觉得老五有恋母情结，后来她发现，老五眼里全是孺慕，似乎只是想把自己时候没做过的事情体验一把。

    比如和母亲撒娇，比如和母亲上街等等···

    发现以后，她就觉得老五是真的挺可怜，加之老五在她面前真的很乖，可以，她能怀疑其余人会放火，绝对不会怀疑老五。

    哪怕是村里人也绝对不会，因为看他的长相就不是做这样事情的人，但是她忘了，久病的人很容易心理阴暗。

    她自己以前就是这样，所以她对老五格外包容，没让他忘记以前的事情，只是想着能弥补一下。

    难怪他之前看到她倒下那么慌乱，约莫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豁出去救人吧？

    要不是村中心的人家太多了，她其实也不会来的，这么起火，起码要烧几十户，无辜的人太多了，她能救，自然要救。

    不能救，她就不会救，略一思索，她便来了。

    现在看来，她来的是对的，至少阻止了陆老五犯下大错。

    陆老五忽然拉着她的衣袖，“娘···”声音有些发抖，想问，您是不是不要我了？

    但他始终没问出口，喉间酸涩的不行。

    宋初雪手一抬，抽出被他抓着的衣袖，自己站直了身子，“荷花，去看看别的村民救人情况如何了。”

    顿了顿，她眸色略沉，落在院中痛苦呻吟的人身上，又道，“看看死了多少人···”

    这是老五犯下的错，不论他是出于何种目地，都需要知道自己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刘荷花看了看婆母沉下来的脸，不明白刚才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还是乖乖去外面听了。

    ——

    宋初雪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一双手在袖中握紧，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气还未恢复到最完整的时刻。

    但她走得异常缓慢，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泥沼之中，有无数人在拉扯着她的双脚。

    陆老五跟在他身后，两人双双沉默。

    直到走到了一片无人地段，她才开口，语气平静问，“你是觉得烧死了染病的人，瘟疫就不会蔓延？”

    陆老五嘴唇动了动，看不到娘面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她挺直的脊背，天上的月光在她身上，有种不出的寂寥。

    他应声，“是。”

    宋初雪一直都知道老五不是什么丧良心的人，他的出发点没有错，但是，这件事做出来并不能阻止瘟疫的扩散。

    如果那些人死了，被烧了，她还能好想一点，但是那些人没有死，就拿今天火势蔓延的情况来。

    很多没病的人家都跟着烧着了，他们在火里挣扎的样子，她现在还历历在目。

    句难听的，她来晚点，整个村都要死一半人了，大家都是茅草屋顶，连在一起，救火怎么来得及？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万一被人知道了是他放火，他还有命活？

    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郁气，宋初雪问，“烧了几家？”

    “六家。”要不是来不及，可能他还会多投几个着火的草团进去。

    “那你可知我救了几家？”

    “十五家。”他一直在远处看着，数着娘抬了几缸水，救了多少户，自然清楚的知道数量。

    现在这个年代，大部分家里最少都是五口人起步，多点的就是十多口，几十口不止。

    哪怕是平均一户算作五口人，这一次成了的话，就要死七十五口人，甚至更多。

    忍了忍要抽他的冲动，宋初雪额角青筋直跳，她使劲掐着眉心，不行，不能抽，不能骂。

    现在骂了抽了，村民们知道事情以后，老五就没了活路。

    她强忍着怒气，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娘，五弟！！”刘荷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她刚才找了半天，还以为两人回家去了，没想到在这找到了。

    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婆母，“娘，一共死了五人，受伤了八十五人，重伤轻伤都有，大哥驾着咱家牛车上镇去请大夫了。”

    她一完，宋初雪本就沉下来的脸色更沉了几分，有如乌云密布里夹杂着电闪雷鸣一般。

    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死了的人··是哪家的？”

    “是那些捡野物的人家，大成和大旺家，别的人家都没死人，不过情况有些不好。”

    “娘，您关心这两家干什么？儿媳听他们早就病的要死了，而且，他们不是和咱家不对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