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失神，看着娘离开的背影，如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在原地。

    老七没捡到多少柴禾，寻思着该上山才能捡到，这点子连烤鱼都不够。

    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六哥脸上全是泪，一手捂着心口，面朝一个方向，似有悔意在蓄满泪水的眼眶里转。

    他往哪个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难道他离开这么会出了什么事情？眉头微拧，他问，“六哥，怎么了？”

    老六摇头，不停擦拭着眼里流出的泪水，没成想越流越多，他泣不成声，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是我错了”

    他想起爹还在的时候，总是耳提面命的告诉家里的所有人，，“你们长大了都要好好孝顺你们娘，她生你们遭了大罪。”

    “你们以后娶媳妇了也要心疼你们媳妇，那是陪你们过一辈子的人，也是远离娘家嫁给你们的人，你们不疼她，她在婆家怎么过活？”

    “人人都婆媳关系难，也有人一定要孝顺父母，爹在这告诉你们，孝顺不代表愚孝，疼媳妇也不代表一味偏袒。”

    “你们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懂得是非对错，所谓母慈子孝，父母若不慈，儿女那就不孝，在爹眼中这是对的。

    若有一天我与你们娘这般对你们，你们也可以不孝，爹娘断不会怪责你们。”

    当时爹这话的时候他年纪尚，不是太明白，只觉得爹的眼神很复杂，好似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

    后来爹继续，“男人要有男人的担当，不要怕苦怕累，也不要什么事情都指望着媳妇做，她洗衣做饭也很累···”

    后面的他根本没听进去，他记得娘就不会洗衣做饭，所有事情都是爹做的，后来哥哥们大了就是哥哥们帮着他做。

    那时候的娘跟个千金姐似的，很温柔，笑起来似能驱散一切阴霾，娘会摸他脑袋，给他擦汗，会笑吟吟，他是个傻孩子。

    每次她对自己笑，他就会觉得娘真好看。

    娘除了扫扫地喂喂鸡，给孩子们做做衣裳，别的，都不用她插手。

    爹会给她端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俊美无俦的脸上总带着不出的幸福笑意。

    两人相处也极为温馨，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他不明白，爹这么辛苦怎么还能笑出来？家里的兄弟似乎也不太明白。

    后来爹没了，娘的笑容就消失了，她颓废了一段时日，然后撑起了这个家。

    那些她以前不会做的活计她都做的有模有样，只是稍显生疏而已，比起他来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他忽地想，娘其实也没那么娇滴滴嘛。

    以前的柔弱样子好像都是假的一般，要不是一直存在所有兄弟的记忆中，他都要以为没发生过。

    水灾的事情来，那时的他和大哥发生争吵，大哥觉得娘哪怕死了也要入土为安，要求把娘的尸体带走。

    而他觉得，娘反正已经死了，埋不埋的不重要，觉得大哥是在愚孝，见到娘安然无恙的时候他是惊讶的。

    也是忐忑的心虚的，他没想过让娘死，若知道娘活着，他一定不会阻拦大哥的。

    娘醒过来以后不性情大变，似乎和爹去了以后也差不多，只是对老七不那么关心了，却对五哥上了心。

    他知道五哥从体弱多病，在爹娘面前最没存在感的就是五哥，所有人都能承欢膝下，受尽爹娘疼爱。

    五哥却不能，他只能和兄弟们一样的吃穿用度，其余时间都在屋里待着，吹个风容易受凉，晒太阳都得挑没风的时间，或者包裹严实。

    好不容易得到娘的疼爱，家里人都不觉得妒忌，反而觉得五哥慢慢好转很神奇。

    从慢慢站起身走几步，到走十几步，再到脸不红气不喘，进步之大，众人都瞧在眼中，直到现在的健步如飞。

    陆家也在慢慢好转，从勉强度日，到现在的有田有地，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老六在心中不断将过往回放，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现在一回想，顿时清楚明了，娘哪里是爹没了以后性情大变？

    只是爹没了，她需要撑起偌大的陆家，需要养活陆家的七个儿子，需要自己立起来，才能阻挡那些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人。

    这才把娇滴滴的好样貌磋磨成了老妇样，越想觉得自己以前是真的很混蛋，拖了陆家后腿，也拖了娘的后腿。

    他悔不当初···

    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若不是有人在边上盯着，他一定要磕上几个头，表达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老七不明所以，问，“六哥，到底怎么了？”

    老六一擦眼泪站起身来，拉着老七蹲在河边，背对着观望的人，快速开树叶包着的烤鱼，囫囵吃了下去。

    回去的时候才将娘的话一五一十了出来，老七与他的反应不尽相同，约莫也想到了以前的事情，觉得自己很混蛋。

    抹着眼泪，“六哥，我们以后再也不去赌了好不好？我们····”

    他哽咽的不出话来，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话到嘴边却笨拙的不行，他记得他以前好像也没这么不会话啊。

    老六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娘的对，咱们都是大人了，以前是咱们不懂事，好好干活，回去的时候跟娘认错，她是心疼咱们的。”

    两人不是什么爱哭的人，哪怕被的皮开肉绽都没掉眼泪，只是想起娘的话会给家里人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心里难免过意不去。

    尤其是三个月来，经过宋初雪的一番时不时教，已经初具男人该有的样子了，只是经历的事情少。

    太容易相信人，年纪也不大，属于叛逆期，叛逆期过了就好了。

    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南墙也撞了，回头应该是迟早的。

    两人出去了好一会儿，回到院子里，立即拿了家伙事出去干活，收了作物的地需要重新翻一遍，种上萝卜白菜之类的作物。

    ——

    镇上，杜府。

    杜纵已经养了好一段时日了，马倩倩那一推，将他推的撞到了桌子上，腰骨移了位，养了个把月才养好。

    还好不是断了，断了他可就起不来身了，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