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总是黑的特别早，吃完饭也没多做耽搁，于家一众人就各自回了屋。

    “媳妇，我去洗脚水。”着话的功夫，于二河挽起袖子就端了盆子去厨房找热水。

    钱月儿也没拦着。于二河对她向来都是很体贴的。别地里的活儿除非万不得已才让她干，就是家里的活，但凡于二河能搭把手的，都不会让她做。

    钱月儿也乐得被于二河这般宠着。哪怕有时候会招来于奶奶的埋怨，她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

    反正他们二房的日子是他们自己在过，她才不要什么事儿都听于奶奶的。

    再了，只要于二河对她没有怨言，就算被于奶奶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痛不痒的，钱月儿根本不在意。

    “二弟，你又来给二弟妹端洗脚水啊！”于大嫂正在厨房收拾碗筷，转身看到于二河进来找热水，她不由就酸了。

    嫁来于家这么多年，于大哥从未给她端过一次洗脚水。哪次不是她将于大哥伺候的服服帖帖，再自己找水洗？

    有那么几次，热水实在不够了，她就只能拿冷水洗脚，委实将自己冻得不轻。

    再看钱月儿嫁过门后过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跟她无疑是一个天一个地。哪怕听到于奶奶骂钱月儿惯会偷懒的时候，她很高兴。可更多的时候，于大嫂还是既羡慕又嫉妒的。

    “大嫂，我给金子和银子洗脚水。”于二河的性子是真的憨厚，可以是整个于家最没心眼的实在人了。

    是以，他根本没有听出于大嫂话里的酸意，只笑着回道。

    “那也不该你这个爹来厨房啊！怎么也该二弟妹来才是。她才是当娘的，怎么能连洗脚水这样的活都推给你做？要是被娘看见，可又要骂二弟妹偷懒了。”于大嫂才听不进去于二河的解释。

    给两个儿子洗脚水？骗鬼呢！不就是钱月儿编出来的辞，也就只能搪塞搪塞于二河自己罢了。

    “我媳妇白日里累了一天，这会儿还在屋里带金子和银子，没有偷懒。”于二河不擅长辞，也不会跟人争辩。但该维护钱月儿的时候，他从不落下，语气很是认真。

    钱月儿没有偷懒？于大嫂只觉得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可不待她继续在于二河面前上眼药，于二河已经动作干脆利落的好热水端出了厨房，就只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

    一时间，于大嫂被气的面色扭曲，差点没忍住直接开口将于二河给叫回来。

    她话都还没完呢！这个于二河真是半点的眼力劲儿也没有，活该一辈子没出息！

    “你在厨房碰到大嫂了？”见到于二河端热水进来，钱月儿问道。

    “嗯。”于二河顿了顿，坚持道，“大嫂，娘看到我去厨房水，会骂媳妇你偷懒，我回答她，媳妇没有偷懒。”

    钱月儿倒是没想到，于大嫂跟于二河之间还能闹这么一出，忍不住就笑了：“也就你这个憨汉子觉得我没偷懒，其实咱们村不少人都暗地里我爱偷懒的。”

    “那是他们不知道媳妇的好。”于二河从不觉得自家媳妇有哪里不好。恰恰相反，在于二河的眼里和心里，钱月儿就是最好的，谁家的媳妇都比不上。

    钱月儿知道于二河的是他的心里话，并非是在哄她，不由就笑得更开心了。

    她家男人啊，最是憨厚实诚，也不会多么好听的甜言蜜语。可偏偏，每每都能戳中她的心。

    “娘最好了！”一旁的于瑞金玩到一半，正好听到于二河的最后一句话，登时开口道。

    “娘好！”于瑞银也停下玩闹，转过头冲着钱月儿奶声奶气的喊道。

    得，除了她家男人，还有两个的也是傻的，才会觉得她是个好的。

    可尽管如此，钱月儿还是被哄的心下软软，一手一个抱住两个儿子，直接就各亲了一口：“咱家两个儿子才是最乖的！”

    “媳妇，我也乖。”于二河憨憨的凑了过来，将热水放在地上。

    “你是我男人，不该向着我？”轻哼一声，钱月儿嗔怪的拿手指点了点于二河的额头，语气甚是亲昵。

    “应该，应该。”于二河忙不迭的点点头，看钱月儿脸上笑得越发好看，他便也跟着咧开嘴，笑了起来。

    “傻气！”这般模样的于二河，对钱月儿而言是久违的美好回忆，更是暖暖的依靠，值得她用一辈子去守护。

    另一边，大房的气氛就不是怎么好了。

    相比二房已经端了热水洗好脚立马就能躺进被窝睡觉的舒适，于大嫂好不容易收拾完厨房回到屋子，等着她的是还需要她继续伺候的一大二父女三人。

    “草，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也不体贴体贴娘的辛苦，帮娘做点事儿？”于大哥，于大嫂是不敢埋怨的。自然而然的，她就点了于草的名字。

    于草正气愤不已的拉着于花商量要怎么给二房两个弟弟一个狠狠的教训，就听到了于大嫂的指责。

    神色茫然的抬起头，于草很是委屈的回道：“娘，我有帮忙带妹妹的。”

    “以前花傻，需要你这个姐姐多盯着。可现在花已经好了，难道你不应该去厨房帮娘洗洗碗、倒倒水？别人家的丫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下地干活了。也就娘心疼你，平日里什么事都不让你做，就只让你照顾妹妹。你的日子还不轻松？还不舒服？”于大嫂还在娘家的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几乎每日都有各种做不完的活计等着她，乃至她理所当然就觉得于草过的很轻松。

    “可是，可是……”于草总觉得于大嫂的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她又实在不上来。

    “行了，今天也就算了，娘不跟你计较，也不你不懂事。但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能偷懒了，可要多帮娘做点活。千万别学了你那二婶，整日就知道偷奸耍滑，心坏了自己的名声，长大了连亲事都不好。”到底是亲闺女，于大嫂也没想把话的太难听。

    加之她自认不是刻薄的性子，过几句便也算了。想着以于草的懂事乖巧，自然会理解她这个当娘的良苦用心。

    于草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心里的感受，反正就是莫名觉得不舒服。

    “姐姐，要听娘的话。”就在这个时候，于花拍了拍于草的胳膊，轻声道。

    “还是花懂事。”欣慰的看了一眼于花，于大嫂本来已经不算往下，可偏偏忍不住又多加了两句，“草，你看妹妹多懂事？多乖巧？你比妹妹还大两岁，怎么连妹妹都比不上？”

    “草的性子确实需要改一改，太浮躁了。一个丫头片子，半点也不文文静静，就知道跑外面胡八道，这怎么可以？”于大嫂管女儿，于大哥平日里从来不过问，也不关心。在他眼里，又不是儿子，哪里需要他管？有于大嫂就够了。

    但是今天，于大哥破天荒的看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指责：“今天要不是草犯了大错，咱们大房在爹娘面前铁定不会挨骂，也不会平白被二房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自家捡回来的鸡，自家人却没吃上两口，这叫什么事儿？”

    接连被于大嫂和于大哥教，于草越想越委屈，也不敢吭声，就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是，我以后会多多管着草的，再不会让她跑出去乱。”于大嫂其实并不觉得于草今日的举动有错，可于爷爷已经发了脾气，于大哥回屋后又逮着这件事可劲儿的。生怕下一刻被骂的是她，于大嫂立马接过话头，一股脑将责任都推给了于草。

    “娘，我也会看着姐姐的。”于花边边扯了扯于大嫂的袖子，昂起脸，笑得分外天真。

    “还是花懂事。不像你姐姐，就知道给娘惹麻烦。”下意识的，于大嫂摸了摸于花的脑袋，顺口回道。

    “嗯，这件事你看着办。本来咱们大房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就很不得爹娘看重和喜欢了。要是这两个丫头片子性子还都不好，以后这个家就更没有咱们大房的地位了，干脆白送给二房得了。”于大哥此般完，便翻过身去睡觉了。心情不好，他连脚都懒得洗了。

    于大嫂当然不敢于大哥的不是。看于大哥气的不轻，俨然是把今天这件事给记在了心上，不由就越发埋怨于草了：“草，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再有下次，不需要你爷爷奶奶开口，娘第一个收拾你！”

    于草之前还是安安静静的掉眼泪，这会儿已经哽咽出声了，一个劲的拿手背狠狠擦拭眼睛。

    于大嫂自己就是个爱哭的，哪里会被于草这点阵仗动？

    看于草哭的伤心，于大嫂非但没有心软，反而很是烦躁：“行了，这会儿哭有什么用？爹娘和妹妹都被你给连累了，那么大一只鸡带回来，都没吃上两口。咱们找谁哭去？赶紧的，你去厨房端了热水过来给娘和妹妹洗脚。每天就只知道憨吃傻喝，一丁点忙也帮不上。真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你这个死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