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臻言是在事后才看见南边天空的裂缝的。

    那裂缝犹如玻璃上的痕迹, 蜘蛛网一般笼罩了南境的地平线，看起来极其不现实。

    当时臻言吓得手脚冰凉，愣了大半天。

    在此之前, “天柱折, 地维绝。天倾西北, 故日月星辰移焉”“玉宇澄清万里埃”这样的形容在臻言的概念中只是夸张的表现手法而已。

    他虽然相信天街的防御系统, 但没想到会有那么夸张的效果。

    不，也不是没想到。

    毕竟这个“超电磁轨道炮”是南宫沁南宫祖宗的手笔啊！

    天街的防御系统原来并没有反击能力。

    毕竟再怎么高科技的智能核心，它也是民用设备，当然不会有军事功能，就连外面的防护罩也是为了避免宇宙辐射火星风暴之类的天灾。

    但修真界不一样，每个修士到了后期都是移动天灾, 光防御是不够的。

    而且这种事还不合适南宫沁出手。

    一来南宫沁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空中渡口；二来臻言不准备只修一个渡口, 不可能每个渡口都找人坐镇；三来每次有攻击都要去请祖宗, 这显得祖宗多没牌面啊！

    臻言干脆就求南宫沁帮忙造了一个能让人工智能帮忙控制的武器来。

    南宫沁对于臻言的要求当然没有不同意的。

    “言儿想要什么样的武器？”

    “还可以挑吗？”臻言顿时贪心了起来，“可不可以跟您最强的招式一样厉害的？”

    “可以, 但那种法宝使用起来, 整个白鹿山脉就没了吧？”

    南宫沁对自己人形核弹的定位倒是很有自觉，而且他还觉得自己谦虚了的。

    臻言却不想要放弃。

    男孩子对武器之类总有些憧憬, 臻言就跟南宫沁比划：“我们可以定向，确定攻击目标再决定攻击强度和范围……对了, 祖宗，你不是很擅长雷电吗？做成超电磁炮那种就很好！”

    “……超电……瓷泡？”

    “就是外表看起来像是白色的光柱！要长！要粗！要硬！”

    “……如果言儿想要的话。”

    南宫沁一脸难以言喻。

    是以臻言虽然没有实验过，但他对天街的“超电磁炮”充满了信心。

    南宫沁自然没辜负这份信赖。

    南宫臻言的“广告”也随着这一炮彻底响了出来。

    ——废话, 都把天给捅穿了，想要不知道都难啊！

    不仅限于这一方世界，光就这个窟窿，上至已经飞升的真仙天魔，下至还没有化形的鬼蜮虫豸都在听发生了什么，于是白鹿山空中渡口的名头就随着口口相传传遍了天南地北，天上天下，最后竟然比南宫沁的名头还要大些。

    毕竟大乘期修士常有，而捅破天的法宝却不常有。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就修仙界的信息传播速度，这件事够八卦个上千年的。

    可在事发当时，南宫臻言却不知道自己搞出了多大的事情来。

    臻言人在天街客栈里。

    这客栈定位是快捷酒店，推开窗就是街道，前面还有高楼挡着，不探出头去连天空都看不见，自然也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智能核心的摄像镜头倒是开着，但方向是对着渡口的，看不见天边。

    所以当看着那元婴修士被五金蛇锁吸干，缠绕着渡口的金色巨蟒被一炮击碎的时候，臻言一脸理所当然，没当回事，而客栈中大多数人心中暗赞臻言的冷静，私下偷偷的松了口气。

    天街上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现在还在天街的，大体是刚刚金蛇锁发动的时候没来得及逃走的，虽然有天街禁制庇护没人受伤，但被锁在这种地方自然会担心。

    因此看着笼罩在天街上的巨蛇一消失，这些修士纷纷往外飞。

    六欲真人也想趁着混乱离开。

    他倒不直接往外飞，而是想要去渡口那边通过传送阵逃到妖界裂缝去。

    那儿地方够大，寻常别想在里面找人，等风头过了他再换张脸出来，以后就没人再知道什么“天街主事六道祖师”啦！

    可惜他连店门都没有出去。

    臻言看着全息屏幕跳了跳眉毛：“荧惑！”

    “明白。”人工智能应道。

    于是六欲真人试图解除自己躲藏的商铺的禁制的时候，禁制不仅没有接触，反而多了厚厚的几层，将这个房间包裹得像是礼盒似的，还附带上了温馨体贴的提示。

    “尊敬的客户，您的身份读取异常，请您出示传送卡重新验证身份，谢谢您的配合！”

    六欲真人顿时愣住了。

    “不，我不是‘客户’，没有传送卡！”

    至于六欲没有传送卡还可以使用这家商铺，实则他发现了一个BUG。

    当然这种情况也就没地方理了。

    “尊敬的‘不是客户’，请您用传送卡证明您不是客户。”人工智能友好的道。

    六欲觉得要疯：“我不是客户，哪里来的传送卡？”

    “这种情况请您尽快办理传送卡。”

    “要办理传送卡，先让我从这商铺出去啊！”

    “只有您出示您的传送卡，验证身份后，才能放行。”

    “所以！我没有传送卡！”

    ……你能服人工智能算你赢！

    臻言在六欲真人的哀嚎声中，漫不经心的关闭了所有的监控录像。

    他对着梅社的女修们笑道：“对不起，竟然让你们遇到了那么不体面的状况。如果你们觉得这里不安全，我可以给你们换过其他的住所，或者你们想要离开也行。”

    文仙夫人没有立刻回答。

    臻言刚刚的动作全无遮掩，摆明了和这个渡口有着极深的关系。

    如果是在跟臻言求救之前，甚至是才来到这个渡口的时候，文仙夫人一定会坚决拒绝臻言的帮助，但在刚刚突然想通了正道盟想要从梅社得到什么以后，她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如果正道盟要的是“那件东西”，那么梅社是不是真的和渡口有牵扯全无关系。

    不如，现阶段真的和渡口搭上线，梅社还多一条退路。

    何况刚刚渡口也显示了自己的实力。

    文仙夫人心里寻思道。

    她是在只知道金蛇锁被破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判断的，如果知道那轨道炮一发捅穿了天空，她连这样的犹豫都不会有，搞不好会立刻带着所有人归顺了臻言。

    当然，即使现在她做出决定也就瞬间而已。

    “严真公子得是什么话！您愿意收留我们，已经让我们很感激了，哪里还有资格挑三拣四的。”文仙夫人嗔道。

    她微笑着邀请臻言：“您帮了我们大的忙，再不请您喝一杯茶就太过份了，上次优昙祖师也想要当面感谢您，择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臻言表示他并不想喝茶。

    但文仙夫人这话却的很古怪。

    “优昙祖师？”臻言还记得上次那个身体里抓出了一只“婴儿”的少女，今天倒没见到她，何况什么“当面感谢”，似乎并不是用什么身外化身的样子。

    臻言就奇怪的问道：“她本人在这里？”

    “她本人在梅社总坛，不过，我们可以总坛搬到这里来。”

    “？”臻言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何况关于这次的事件，我们梅社也要尽快给您个交代！”文仙夫人道。

    她没有再做解释，而是盈盈向臻言行了个礼，她手下的女修们已经行动起来。

    *

    那些女修们清扫了客栈大厅，在墙壁上挂上厚重的刺绣有美丽风景的丝绸，并且用开着梅花的树枝沾了清水，洒落在屋子四周。

    由于女修的动作都经过训练的缘故，收拾的过程并不杂乱，反而显得很优雅。

    也很无聊。

    臻言终于明白文仙夫人为什么要喝茶了，因为在等人家做这些准备工作的时间里，也真没别的事好干了。

    不过，煮茶似乎也是准备的过程之一。

    当茶的香气布满整个房间，水蒸气向着周围晕染之时，客栈的墙壁突然消失了，出现在臻言面前的，是截然陌生的风景。

    臻言回想起来，上次在梅社茶楼喝茶的时候，茶楼外的风景也不是白鹿城，而是莫名的雪山。

    不过这次臻言带着的是胜遇。

    这只鸟对人类的礼仪毫无兴趣，对难喝的茶汤更没兴趣。

    看到周围环境的变化，胜遇反而兴奋了起来。

    “哟？这里是哪里？！”

    这么着，她站了起来，好奇的四周张望着，甚至走出了客栈范围。

    正如上次的雪山一样，客栈外的风景也是真的。

    臻言也懒得阻止胜遇，只好奇的看向文仙夫人。

    “严真公子，这就是我们梅社的传承，”文仙夫人端正笔直的坐着，认真道：“不需要御剑飞行，也不需要传送法阵，我们可以在任何时候看见我们想要看的风景，去到我们想要去的地方，随时，随心，随意！”

    “好像好厉害的样子。”臻言赞叹道，看着客栈外面全然陌生的风景，“你之前梅社总坛，原来你们的总坛是位于这种地方吗？”

    “不，这个……好像有点的失误了。”

    文仙夫人尴尬的看向四周。

    此刻，他们却是在一片墓地当中，触目可及的地方，全是大大的墓碑，而且这些墓碑间笼罩着灰白的雾气，以至于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只有幽幽的鬼火慢悠悠的飘动着。

    “我想让您见见我们梅社的几位大人，但是好像不心转移到总坛的墓地里了……啊！”

    文仙夫人的话只到了一半，就失声尖叫出来。

    因为一只骨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然后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并不是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