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闻言, 看向了话人。

    那是个老儿。

    他只有筑基期的修为，却须发皆白，尤其是胡子, 银白没有一根杂色的垂到腰间, 看起来很有几分仙翁的意思, 因此见过他的几乎没有记不住他的。

    白洛自然认识他。

    应该, 长华派的弟子没有不认识他的。

    这老儿是长华派书楼的守楼人，人们因此叫他“书翁”。

    据他在长华派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就已经是书楼的管理者了，而从那时候开始，书翁就一直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不过修仙者的外表年龄并不作数，他们在炼气期五六层的时候就会伴随着修为而生长缓慢起来，如果适当的运行灵力, 就可以将身体维持在最强盛的年龄。

    而外表特别年幼或者特别年老的, 不是修炼了特别的功法, 就是真实寿数所致。

    书翁只有筑基期，看着像是后者, 但以他待在书楼的年月来看, 不准是前者。

    书翁也是个妙人。

    长华派作为修仙门派来，以灵石矿发家, 历史不够悠久，积累的功法秘籍不多, 这书翁就跟掌门，既然门中弟子以凡人贵族为主，不妨让他们把自家府中的藏书拿来填充书库, 也省得书楼空荡荡的不像个样子。

    长华派掌门本就颇有暴发户的气质，否则想不出招收凡人贵族来装门面的办法，他既然觉得凡人的世家也是世家，那么只要是书自然也无甚区别，就同意了书翁的要求，不仅如此，还扩建了藏书楼，当时在修仙界被传做了笑话。

    书翁拿着那些书却不是做装饰的，他竟然将凡人的历史和修仙者的历史进行了对照，帮长华派找到了两个遗失的上古秘境。

    也正是有了这两个上古秘境，长华派才发展成了名副其实的大仙门。

    长华派掌门因此嘚瑟的不得了，自称自家书楼容纳了古往今来天上天下所有藏书。

    虽然掌门有些吹牛，但书翁的学识是真的。

    今日听书翁那么，白洛便问道：“建木怎么可能会和怪异有关？它乃是世上最古老的神树，这方世界的中心啊！”

    “既然建木那么好，为什么凌霄殿情愿自己建造一座空中宫殿？也不愿意选择建木作为自己门派的驻地呢？”书翁却问道。

    白洛愣了愣。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向书翁。

    若是平时，他们一定没心情听老人家古，但白洛刚刚的故事有点恐怖，大家不介意听个传什么的缓一缓。

    便有人捧场的接过话题道：“正因为它那么好，凌霄殿才不敢占了吧？建木传为天人所摘种，在上古时代，它甚至能直通上界，不时有仙人来下界选取仆从，因此人们甚至不用修行到大乘期，只要机缘足够，也可以从建木而登天，是条通天捷径！就算凌霄殿当初再怎么势力庞大，也不至于敢将这样一条路给占了。”

    “凌霄殿也是上古就存在的呢！”却不等书翁话，又有人反驳道：“上古那场仙界战争后，诸多上古门派只有凌霄殿存在，他们完全可以将建木占下来，而不是修什么空中宫殿！”

    “也许人家就喜欢在空中飞呢？”也有随口乱的。

    大家便哄笑了起来。

    但这笑声伴随着雷鸣回荡在惨白的车厢中，气氛始终热闹不起来。

    等大家笑完了，书翁才再开口。

    “这也是古话了，你们虽知道建木可以通天，却不知道它以前通得是什么‘天’！”

    他没有吓唬人的心情，口气非常平板，倒有几分像是在讲课。

    “以前从建木上下来的有仙人，也有妖魔，甚至有更离奇的怪物从上面下来，与之相比，连诡物和怪异都算不得什么。”

    “因此那时候的人们并不待见建木，甚至有不少人想要砍了它。”

    “建木也确实被砍了。”

    “在终结上古时代的那次仙魔大战中，建木的道路终于被斩断，从此仙魔无法进入我们这方世界，修士们也只有修行到大乘期，渡劫后，才有办法敲开那通天之门！”

    听到这里，不少人的表情就变得无聊起来。

    书翁讲得是修仙界所有人都知道的“历史”，自然没人有兴趣。

    书翁却不在意，他继续用他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口气道：

    “但建木那么巨大，灵气那么旺盛，空置了总是浪费，因此凌霄殿一开始过它的主意。”

    “当然，他们不是直接准备迁移门派去那儿，而是借口调查战后状况，派了一些人手先去建木查看。”

    “那些人却没了。”

    “不仅建木如此，当时大地上还有无数像是建木那般雄壮宏伟的奇迹，但它们都像是吃人的居所一般，不是自己沉眠，就会吞噬生命。”

    “凌霄殿试验了好几次，觉得哪一处都不好。”

    “但他们当时的掌门，领导凌霄殿在仙魔大战中残存下来的那一位。他已经渡劫过了，传是仙人之躯，却怎么都不肯升仙，也不愿意入魔，只死赖在这方世界上！这个世界的灵气却不够他消耗的，所以凌霄殿只能往灵气旺盛的地方选址！”

    “选来选去，就选到了空中。”

    这跑题了吧？

    不是建木吗？怎么扯到凌霄殿为什么建造空中宫殿上去了。

    白洛也忍不住了一个呵欠。

    老爷子实在没有讲故事的才能！

    在听到“凌霄殿的人没了”的时候，他还以为剧情要精彩起来了呢！没想到又闲扯开了。

    再加上那苍老的声音实在催眠，白洛有点昏昏欲睡。

    这时候，外面却一道响雷经过。

    车厢里跟着闪了闪。

    这本身就是很诡异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车里用了什么法宝照明，灯光竟然比外面雷电还亮，所以车厢里的光线本不该受到外面雷电的影响才对。

    在白光闪动中，白洛分明看见地上倒映出了一棵古木的影子。

    老态龙钟，还裂开嘴对他笑着。

    白洛顿时被吓醒了。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同伴们一脸昏昏欲睡，只有书翁还在喋喋不休：

    “但是，在空中建造宫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们刚刚提到这琉璃窗坚硬，但毕竟是金石，太重了无法上天。所以凌霄殿选择了草木，木在天则为风，所以木头才是最好不过的建造空中宫殿的材料。”

    “最大的木头，自然是建木了。”

    “凌霄殿的那位掌门就自己上了建木，想要剥取建木的木芯作为宫殿的材料。”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也没了。”

    “不过他倒没有‘失踪’，他的尸骨被一个青年从树上拖了下来。”

    “凌霄殿的门人为此差点和青年起来，但大约没过吧？总之从那以后，凌霄殿就再也不敢靠近建木，也不敢靠近那个青年。”

    书翁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

    但是，这个故事哪里恐怖了？！

    重要的地方完全略过去了啊！

    白洛礼貌性的等了一会儿，见书翁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就抽了抽嘴角道：“老爷子，这个故事是讲完了……？”

    “对了，那个青年后来成为了正道盟的盟主。”

    书翁突然补充道。

    “虽然理论上，正道盟的盟主是推选制，但其实从那时候到现在，正道盟的盟主就没有变过，一直是那个人！”

    这个确实很恐怖。

    政治意义上。

    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白洛记得正道盟的盟主换过好几任了，青年，壮年，老头子都有，因为换得其实挺勤快，所以白洛总记不得正道盟现任盟主是谁。

    好在正道盟盟主的名称是通用的，一直是九鼎天君。

    但白洛并不准备跟书翁讨论这个话题。

    反正这故事讲得颠三倒四的，一开始是建木，后来是凌霄殿，再是正道盟，白洛中间走了一下神，都不知道正道盟盟主是从地方跳出来的。

    而且，刚刚还在雷电中看见了那奇怪的古树倒影！

    不管是不是他睡糊涂了所看见的幻影，在一群人昏昏欲睡的寂静车厢里，听一个满脸皱纹跟树皮差不多的老爷子讲故事这画面本身就挺惊悚的。

    白洛自然不想要继续下去。

    他回忆起来还有点奇怪：自己本意就不是想要讲志怪故事，为什么反而变成自己开头讲这种故事了呢？

    趁现在住正好！

    “呵呵，原来建木和凌霄殿还有这样的渊源啊！”白洛干笑了两声，就想要转移话题，“这么坐着也是无聊，我们干脆叫点茶水来喝吧！白鹿山脉有一种很新鲜的喝茶方式，似乎在这里也有供应……”

    “但即使没有得到建木的木芯，凌霄殿的空中宫殿依然修起来了吧！”

    却有人无视了白洛的话语，突然道。

    白洛瞪过去，发现是一开始挑起他脾气来的那个“师弟”。

    那人坐在窗边，整张脸却白惨惨的，显得有几分瘆人。

    这时候，有一阵轰鸣的雷声宛若炸开般的就在车厢旁响了起来。

    那电光直接刺入了眼中，白洛眼中一阵刺痛，视野中只剩下黑白二色。

    “起来，凌霄殿本身就像是个怪异。”

    白洛只听见那人的笑声在耳边回响着：

    “那种怪异当上升到灾害的程度，影响这方世界的时候，就会被天人所惩！听闻在凌霄殿飞上天的那一日，空中也集结了九层雷云，想要将它砸下来呢！就如同今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