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木
青鬃流云马速度极快, 车厢外的光影模糊成一块块斑斓的碧绿色块,待得速度渐渐放慢,他们也靠近了那座附近最为繁华的城, 梁木城。
突然, 与青岩一同坐在前方的青霜掀开车帘,皱着眉:“殿下, 前面似乎聚集了许多人进城,或许是从周围村落里搬过去的人。”
樊鸿熙也注意到了聚集在梁木城沉重大木门外等待进城的两群人,甚至还有不少人从远处而来, 慢慢靠近城门加入其中。其中一群人穿着粗布麻衣,拖着牛车骡车, 用扁担背着大大塞得密密麻麻的竹筐,甚至还有不少人挑着被绑着脚“咯咯”“嘎嘎”叫的鸡鸭, 应该就是附近的村民。
而另一拨人显然凄惨许多,大多衣衫褴褛, 身边也没带什么, 神情憔悴惶恐,只有在看向梁木城坚硬的石墙和洞开的大门的时候, 麻木空洞的眼神才会亮起一丝希冀的光芒。
梁木城这个方向共有四扇大门, 如今开了三扇,其中两扇便是专门供给门外两拨人的入口。如今梁木城门守着几个身穿盔甲的练气修士, 他们正认真严谨地检查入城之人,还有不少的卫兵也在外面维持着人群的秩序。
虽然马车距离梁木城还有些距离,但以他们如今的神识探去, 已经能知道城门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另外那群衣衫褴褛的人是自风琅国逃难而来的难民。
城外排队的一个虎背熊腰,后背背着一个大箩筐,双手提着两个大木箱的大婶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看向风琅国那群人不满地嚷道:“怎么还要让他们进城啊?应该把两个城门都给我们先进城才对。明明都是和那群邪修一伙的,不定还有邪修的卧底……”
大婶身旁的一个瘦弱妇人皱了皱眉,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赵婶,你这是干什么呢?别了。”
她身旁像是她丈夫的中年男人眉头一皱,低声喝道:“我们还没进梁木城呢,别惹是生非!”
听到赵婶刻意抬高的话,风琅国的人们纷纷露出了难堪的神情,有人沉默地低下了头,有人面露痛苦悲伤羞愧,也有人激愤起来,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们与那些邪修有何干系?明明我们的家园也被邪修给毁了!”
一有人应声,那赵婶登时来劲了,“啪”地一声扔下手里的木箱,不顾身旁瘦弱妇人和其他人的劝阻,拔高声音泼辣地骂道:“难道我的有错?难道你们风琅国现在不是邪修纵横?我们收拾东西大老远地从村子里跑来梁木城不就是因为你们国家杀人不眨眼的邪修?如今还不要脸地跟我们抢占入城口……”
“你……”那个回话的风琅国青年显然不擅口舌,恨得咬牙切齿,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青鬃流云马飞快地靠近梁木城,陶煜甩了甩尾巴,嘲讽一笑。听得他们的对话,樊鸿熙垂眸放下马车的珠帘,闭目不语,明风几人也纷纷皱起眉来。
“闭嘴!吵吵嚷嚷地干什么?”一声沉喝响起,一个身穿盔甲的卫兵手持长矛,冷着脸“咔嚓咔嚓”地大步走来。
一见卫兵前来,赵婶瞬间变脸,恶人先告状:“大人,那群风琅国的恶民骂我们,所以我才反击的。”
风琅国青年瞪大眼睛,还想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他们沉默地对青年摇摇头,青年眼里顿时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悲愤。
赵婶得意地看了那个风琅国青年一眼,谄媚地:“大人,快把这群恶民驱逐了吧。”
卫兵却不为所动,冷声:“接收风琅国的普通民众是岚剑阁的决定,若是再吵吵嚷嚷,就别进梁木城了!”
赵婶一愣,脸色瞬间发白,哆嗦着不出话来。周围的人一惊,骚动起来,先前的那个瘦弱女人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大人实在抱歉,大家都是为邪修所害,我为赵婶的话向风琅国的各位道歉,还请不要怪罪于她。”
风琅国的人神色各异,都不话。卫兵左右看看,见这里大概不会再起争端了,便大步离开,继续维持秩序。
青鬃流云马缓缓在城门口停下,正巧赶上了这最后一幕。有卫兵一见马车前驱马的都是修士,当即跑上来,拱手问道:“车内的可是修士大人?实在抱歉,如今入城的马车都需要确认一下车厢内的人。”
樊鸿熙微微颔首,明风便撩起车帘,让那卫兵看了一眼。
卫兵也没有多看,只一一扫过车厢内的众人,确认没有什么疑似邪修的人后,便后退几步,恭敬地拱手:“失礼了,大人们请进。”
明风放下车帘,青岩便驱马继续往前,从第三扇门进入城内。
马车一消失在城门内,纷纷远远围观的村民们不由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
“卫兵大人对那车人那么恭敬,你会不会是岚剑阁的仙长大人?”
“不得就是!天呐,我们刚刚竟然离岚剑阁的仙长大人这么近……”
赵婶的脸色更白,再也不出话来。
青鬃流云马车上,明风皱着眉:“从风琅国而来的难民竟然有如此之多,看来风琅国内的情况也很是堪忧。”
青雨难以置信地开口:“风琅国的皇室都疯了吗?那些大臣也是,就这么任由那些邪修肆虐?国内的平民们被那些邪修如此荼毒,对皇室有什么好处?”
樊鸿熙目光沉沉,淡淡地:“风琅国从来崇尚力量,只怕那天师已然极为势大,便是有人试图反对,也是人微言轻。若是皇室之人纷纷沉浸于穷奇的力量……”
他摇摇头,不再下去了。
陶煜嗤笑一声,懒洋洋地:“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都是极为危险的,真以为来自四凶之一的穷奇的力量这么好掌控吗?人类还真是短视。”
樊鸿熙摸了摸陶煜的脑袋,浅笑道:“或许如此,但很少人能拒绝迅速变强的诱惑,无论这诱惑背后是否藏着陷阱。”
梁木城里聚集了周围的许多村民和从风琅国逃难而来的人,拥挤而又嘈杂,许多客栈都已客满或是房间所剩不多了。青松去问了好几家梁木城内最好的客栈,终于在一家客栈里问到了还有几处空着的清雅院,当即租下一处院供他们修整一番。
青松他们迅速在院里整理一番,樊鸿熙则抱着陶煜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安静地泡茶,清雅的茶香四处飘溢。明风走出来,在石桌边坐下,道:“殿下,梁木城内必然有岚剑阁的据点,届时我们让岚剑阁的修士们代为传信一封,想来便能联系上岚剑阁和大公主殿下了。”
樊鸿熙给明风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和陶煜倒了一杯,笑道:“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寻找岚剑阁罢。”
灵力!
陶煜金眸一亮,直起身从樊鸿熙的腿上一跃而下,白光一闪便变为了披散着长发的白衣青年模样。他随意地在石凳坐下,丝毫不在意脚边的白袍落在落在地上,拿起他的那杯茶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然后放下茶杯往樊鸿熙的方向推了推,双眼亮闪闪地看着樊鸿熙。
樊鸿熙失笑,再给陶煜倒了一杯茶。
陶煜连连喝了光一整壶,这才对灵气四溢的茶水失去了兴趣,往石桌上一趴,双眼微微眯起,身后的长发顿时像一张漆黑的帘子一般垂下。几缕黑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越发显得他面容俊美。
见陶煜不再喝茶,樊鸿熙这才给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杯,静静地品着清润回甘的茶香。
陶煜挑眉看他,问道:“用淬魂玉锻炼神识的感觉如何?”
樊鸿熙放下茶杯,笑道:“如今还有些困难,久了便会有些头晕脑胀。”
陶煜:“这很正常,以如今人类孱弱的识海,大概要到金丹期左右才能使用淬魂玉。虽然你与常人不同,但刚开始也会有些困难。”
樊鸿熙点头:“我明白了。”
用过午膳后,明风他们便去城里探消息,陶煜则盯着樊鸿熙在院子里练剑画符,时间便这么安静如水般流过。
日渐西沉,明风他们探消息回来后,纷纷皱着眉,神情不太好看。他对樊鸿熙禀报:“殿下,梁木城内一直戒严,据是因为有邪修盯上了这里,不知何时便会袭击。”
樊鸿熙垂眸沉吟片刻,问道:“城内的守备力量如何?”
明风摇头:“梁木城是一个边境城,似乎之前在更靠近风琅国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大战,大部分的修士都赶去那边的战场上,如今留在城里的只有几个筑基低层和炼气期的修士。不过梁木城已然向岚剑阁求援了,想来岚剑阁的修士很快便会赶来。但若是真有邪修欲要袭击,想必也是会赶在岚剑阁修士之前了。”
陶煜伸了个懒腰,撑着脸漫不经心地:“那群什么邪修人类要是敢来,就摁死他们。”
樊鸿熙平静一笑,:“我们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夜渐深,明亮璀璨的星幕笼罩大地,喧闹了一天的梁木城渐渐安静下来,除了戒严的卫兵们,微弱的烛光也接连熄灭。
樊鸿熙房内,他正安静地在床上坐修炼,神识则被陶煜浩瀚无边的神识笼罩住,在那个熟悉的黑暗之中不断和黑影战斗着。而陶煜自己则闲散地躺在一旁的软塌上,身后的黑发铺散在软塌上,双眼微阖,在意识空间内盯着和黑影对战的樊鸿熙。
突然,陶煜唰地睁开眼,微微侧头往窗外安静的城池看去。在他的神识里,城外出现的几个带着熟悉气息的人影被清晰地勾勒而出。
他双眼微眯,坐起身开口:“醒来吧,那些邪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