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怒火
“放弃”的念头只在许廉心头闪现了一瞬,毕竟“怪物”的身份根深蒂固十几年,不共情不生情,多少会让他产生一种乏味跟寂寥,只需要一个契机,这种情绪就会迅速发酵弥漫,奔腾向四肢百骸,告诉许廉:算了,就这样吧。
许廉曾经无数次这么想过,但又坚持了下来,只能存在于身体中的半截人性真的很神奇。
当然,刚才许廉没工夫感叹这些,他在短暂的负面情绪之后,想的是逃到医院的地下车库能有多少生存几率,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能“重生”。
但段筹什么都不知道。
飞行器在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流中不断震动,好不容易才趋于平稳。
“段筹?中将?”耳麦中苏越燃的声音从断续变得清晰,焦急万分:“段筹!”
段筹这才回神,“我在,孕妇援救完毕,安然无恙。”
他的嗓音仍旧沉稳有力,外界不明所以的救援队跟将士们全部精神一振!就,中将简直无所不能!
可只有离得最近的许廉知道段筹远不如表现得那么镇定,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段筹漆黑翻涌的眸子,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此刻没由来一个哆嗦。
“中将,我……”许廉舔了舔唇,刚一动,忽然吃痛闷哼,异种先前咬住了他的脚踝,伤口深可见骨,就这么一阵,血迹就印了一个圈。
段筹将全部情绪按下,抱起许廉将他放在后面的椅子上,这才有机会看看那名孕妇,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冷静下来后是个清秀佳人,正抱着膝盖坐在隔壁,见段筹看来,感激地笑了笑,然后想到了什么,将刚才在椅子下面发现的急救箱拿了出来。
“谢谢。”段筹接过。
“中将,我自己来。”见段筹又给自己解鞋带,许廉忙道。
段筹不轻不重地拍开他的手,语气算不上友善:“你最好安静点儿。”
完了……许廉心里“咯噔”一下,真的生气了。
许廉有些无措。
段筹战场上的急救知识拉满,可能人生第一个一丝不苟的伤口包扎就在此刻,他利落地上一个结,胸中那口欲要爆裂的浊气这才缓缓呼出。
然后他看都没看许廉,起身后回到驾驶座,目不斜视,眉眼冷峻。
孕妇看看许廉再看看段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绝望褪去,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姐,第一次如此快速地冷静下来,“你的孩子还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之前许廉所的话像是最有效的镇定剂,不仅给了她勇气,还激发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天性,加上整个主星最强大的两个人就在身边,孕妇没有血崩也没有早产,她奇异地平复下来。
再之后,就敏锐地察觉到许廉跟段筹之间的氛围不对。
星网骗她!
“中将。”孕妇轻声开口:“我叫余莉安,我的丈夫是内阁十二大主要议员之一的陆思恩。”
许廉惊讶,段筹也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原来是陆夫人。”
内阁议员文员很多,但是能有权力决策关乎人类重大事宜的只有十二位,其中陆思恩以“冷峻铁血”著称,永远的一丝不苟,永远的毫不妥协,让一群老家伙颇为头疼,偏偏十二议员的选举,这人的投票最高。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余莉安嗓音发颤。
“应该的。”段筹完权限转接,几秒钟后接通了陆思恩的电话。
他将智脑后递,余莉安似是猜到了什么,连忙接过,不知那边了什么,刚刚还勉强镇定的女人一下子水漫金山,“老公!呜呜呜呜……啊啊啊……”
段筹:“……”
许廉:“……”
十区热引燃弹全部爆炸结束,整个主星被浓烈的灰尘覆盖,一些建筑哪怕没有倾倒也变得残破不堪,这样的攻击足以让异种的生物保护鳞片暂时失效,新一轮的绞杀开始。
飞行器停在紧急避难所的一个入口处,巨大的钢铁门一开,一个男人就冲了出来,段筹差点儿没认出这就是陆思恩。
向来严肃刻板的男人被失而复得的感激填满,将余莉安抱得紧紧的,然后检查她的肚子,夫妻二人皆喜极而泣,最后陆思恩将妻子抱起,他看向逐渐升起的飞行器,来不及跟段筹一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没了余莉安的哭声,飞行器内陷入一片死寂,许廉呼吸都心翼翼。
中将在生气什么?自己贸然去救孕妇?可是救到了呀……
主星陆地上再无落脚点,只能穿过防护屏障去中转站,屏障外的异种更多,无数型战斗机正在跟它们周旋,有一只异种注意到了这架飞行器,仗着体型大张开血盆大口就冲了过来。
段筹心中一阵无名鬼火,直接开启了最高火力。
段筹不躲不避,猛烈的炮火攻击让异种不得已转过头,但段筹却没算轻意放过它,迎着异种还未闭合的大嘴就撞了上去!
在场不管是战斗机还是异种似乎都愣了一下。
飞行器剧烈摩擦出的火花将异种漆黑的躯体从内部照亮了一些,在异种痛苦的哀嚎声中,飞行器在瞬间从它尾翼杀出,然后倏然调转方向,对着张开的生物鳞片就是一阵猛烈的扫射。
这只异种长约五米,属于高危险级别,然而不足几秒钟,就在长虹般的射击中成为了一堆碎肉,悠然跌向太空深处。
好……好他妈的凶残!
士兵们害怕又备受鼓舞,一时间火力都开到最大,将幽蓝色的星河穹顶照得恍如白昼。
段筹的火气稍微散去些。
许廉瞳孔轻缩,将自己往座位里缩了缩。
但躲是躲不掉的。
进入中转站,舱门开,段筹不由分就把许廉抱起,直接往他的办公间走去,一脚踹开门,还跟科林中尉撞上了。
科林瞪大眼睛,这……
“出去!”段筹冷声。
科林脚底抹油,又体贴地关闭监控。
许廉:“……”
段筹的怒火四散开来,连刚刚拍窗户的风声都停了,许廉都怀疑中将真要掏出一把枪来把自己毙了。
“想放弃?”许廉坐在椅子上,段筹就双手撑在扶手两侧,下颚线锋利,咬牙切齿:“问过我了没?!”
许廉哑口无言:“我……”原来他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
“许廉,你记着。”段筹一字一句:“除非我下达命令,否则永远永远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许廉明明不懂,却心头莫名一酸,他呆呆地望着段筹,眼眶有一瞬间的发红,“嗯。”
气氛僵住,他们离得太近了。
段筹还有怒火未散,可他不知道怎么惩罚这个人,似乎怎样都不行,怎样都舍不得。
许廉忽然抬手,在段筹微动的眸色中,学着他上次那样,指尖从段筹唇上抹过,顺便塞给他一块巧克力,刚才在兜里找到的。
然而指尖快要撤开时,段筹轻轻舔了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