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角斗场
“嗡——”
椭圆形场地上有价值千金的钟鼓长鸣, 意味着敲响了角斗场的号角。
一年一度的角斗场是虫族的王公贵族们每年不可或缺的游戏之一。
顾名思义,角斗场主要集中在一个“斗”字,这个“斗”分为两种, 与人斗与兽斗。
皇臣贵族每每在这一天会拿出自己这年来最为引以为傲的奴隶,几十个可以是虫国最优秀的虫奴被送到这里,而最终能够有资格有命出去的, 只有一个。
角斗场奴隶若是获得第一名, 这个奴隶的主人就会及其有面子,往年不乏有芝麻大的虫族官凭借着培养一个武力高强的奴隶而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畸形又恶心的,用无辜的生命堆积快感与刺激的游戏。
周瓷和他两个哥哥一起站在高台, 旁边是在一把华丽的宽阔高椅上坐着的雄皇,最高级的虫臣可以和他们共同站在台上,剩下的没有资格同台,待在不远处的低了一截的矮台。
“......他今天, 真的,会走吗?”
皇子低垂着眉眼,眼角发梢均是化不开的冰凉,他把玩着手里一株那日七月送他的金箔玫瑰, 碧眼一片沉沉。
自从来到这儿, 周瓷只和虫皇了声招呼, 其余谁也没有理睬, 他两个哥哥像是想和他什么,最终还是担心扰到周瓷,自然也就没人敢触他霉头。
“八成会这样了, 宿主。”系统查了查数据:“他的谋反意愿度百分之八十, 那今天他和部下一起回到旧部的概率就有百分之八十。”
“原著这个时间点, 是多少?”
“......呃,百分之百。”
“......”
周瓷不话了,默声心里叹口气,他也希望万无一失,想把七月的那个意愿度提到满值,这样才能一方面保证计划周全,另一方面他也大致完成了任务,可这段时间无论他什么做什么,少年也就只会用无声沉寂的眼眸默默看他,意愿值什么的是死活都不动了。
他能够察觉到七月似乎在顾虑着什么,但那是什么呢。
角斗场开场为了更为刺激和肃穆一般选择在下午,发红的斜阳在周瓷碧绿的眼眸里似乎点燃了一团火,为他的冷意平添一幅温润似水的柔情。
像是沉湎世俗而什么都不知道的迷茫驯幼的兽,纯真里透露一丝与世不隔的薄凉。
金波走到桅杆处看着红日的周瓷身边,支起下巴欣赏着美如画的未来雌王妃,嗯......妃这个词似乎不太合适,不过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了。
他向来爱美,美酒美玉美食......美人,只可惜眼前这位美人儿他这辈子也没有福气碰着了。
“少将先生,在想什么呢......”金波的声音故意压低,变得暗哑旖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瑶台私会。
周瓷一下子就皱起眉头,冷笑道:“本少将想什么应该对金波将军不重要吧,金波将军似乎对自己的奴隶很自信,等会儿可别哭着回家。”
他这话的不无道理,来这个角斗场参加搏斗的奴隶都是奴隶里数一数二的,数年在其身上花费的心血堪比买上几栋首都房府,就盼着这天能够第一,可是角斗场出来的只有一个,其余自然是没了命,因此角斗场三规:不恼不闹不挠。
即不恼怒,不胡闹,不阻挠。
金波不在意地笑了笑,有心想把周瓷逗开心,一是等以后可以找雌王邀功,二嘛......
他想了想道:“......少将,不如这样,”他的视线落到周瓷手上的玫瑰:“倘若等会儿你那个奴隶赢了,我便帮你,再给你那心肝儿奴隶多填充一支军队,”
他向着一脸狐疑的周瓷眨了眨眼,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倘若我赢了,你就把这支玫瑰给我?怎么样,很划算吧。”
周瓷反射性皱眉把自己的玫瑰离远了些,低头思索一下:“你要什么都可以,就这支玫瑰不——”
“那就算了。”金波耸耸肩,装作不在意一般隐下笑意。
这个赌注对他百利无一害,毕竟不管不赌,他都要把那军队转给雌王的,赌只是个形势,那支花儿他也没兴趣——一看就知道是个一文不值的最廉价的花,也不知道他家雌王怎么好意思送出手的......
更何况,他也不相信他的雌王连这些罗咯都不过。
目的嘛,只是提振一下这位美人儿的兴致,他可不喜欢看漂亮的脸蛋愁眉苦脸。
周瓷心里犹豫万分,金波那个提议正正好好踩到他痛点上,如今七月起义率停滞在百分八十,自己利用皇子和少将的身份能够做的几乎都做过了,这支军队......或许就是七月成功的关键点呢?
他不敢忽视那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况且,他能够百分百肯定的是,七月一定能在这次的角斗场里活下来。
周瓷留恋的把那支花递给笑意盈盈的金波,颇有些忍痛割爱的意思:“......那可好了,不能反悔。”
金波看着周瓷这模样都有点想笑,结果玫瑰仔细端详一会儿,更发现这金箔竟也廉价,从头到脚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玩意儿,瘪嘴皱了皱眉,眼里嫌弃的意味浓的几乎流出来。
周瓷:......?
死金毛儿,你嫌弃就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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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兽之斗,人人之斗。
他们的对手是七头饿了三个星期的老虎,规则很简单,在杀死所有的老虎之后开始人与人搏斗,最后胜出者即为最后的赢家。
不仅可以摆脱奴隶身份,更是能获得无量的荣华富贵,可以这个角斗场是他们鲤鱼跃龙门般唯一的机会,赢了便是衣食无忧,输了就是摔倒粉身碎骨,以一个极为不体面的姿势死去。
因为死去的尸体没有人会给他们收尸,他们的骨头会被悉数挖出来作为骨钟,为下一任的角斗场长鸣。
一共30只奴隶,每人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衣,虫皇在这种场合素来大方,这些白衣也都是好料子做的,是这些奴隶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也不为过。
之所以是白衣,是这样流出血来更为鲜红艳丽,更刺激,白了,一切什么最终第一名获得奖励什么的都是虚的,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讨的虫皇和王公贵族们暴虐的欢心。
空手和这样的野兽搏斗自然无趣,又为了看到不同兵器互相击的血肉横飞的画面,三十个人,分成三十个号码,每人可以“随机”获得一把武器。
“你的武器是什么......嗯?”
“一......一把刀......”
“跟我换!嗯?贱种,敢不换我现在就让你在上场之前少一条腿!”
“......哼,怂包,早给我不就好了。”
不算大的武器隔间里几个奴隶已然开始为好的武器争抢,不乏有高大奴隶故意欺辱弱者,一片喧嚣混乱。
王公贵族欺辱奴隶,奴隶欺辱更弱的奴隶。
黑发少年依靠在墙上,轻合双眼。
他身体看来算不上结实,甚至相比于那些庞大腰圆的奴隶来还算得上是略微瘦弱,但气势却极为骇人,那些不少在人猎场出来的奴隶,杀气都不如他那样浓。
这里只有他一个黑发黑眸,自然是被那些人孤立了的。
分发武器的侍卫一脸不耐,挨个叫着号让这些奴隶过来领取武器。
“......哎,12号,就你呐!”那侍卫瞄一眼靠在墙壁上的黑发奴隶,不屑感和厌恶感油然从心底腾起:“你这只奴隶,来领取武器!”
在这里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奴隶。
一个用来形容野兽和物品的量词。
少年终于睁开眼,眼神向那里轻飘飘地一移,顿时——
粗嘎的笑声,肮脏的谩骂,熙熙攘攘的骚动,都在这黑渊般的一眼中戛然而止。
他似乎毫无察觉,抬脚走到桌子前,拿来刻着“12”的武器——
一把,朽木制作的弓箭。
只有两支箭,还都是连动物都杀不死刺不穿的圆头箭。
侍卫看着七月,虽是被这渗人的气势震的满头大汗,但仍不愿承认自己被一只奴隶的气势压得却这么惨,又是不敢吱一声,只是故作般地狞笑,幸灾乐祸地把箭递给他。
而除了他之外,有人手里是把短剑,有人是枪,有人是长矛......再不济的,也是一把满是尖刺的长鞭。
而只有他的,是一把发不上力,使不上劲,破破烂烂,连弓箭都无法刺伤人的烂弓。
而本该绝望抓狂的少年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甚至面上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动,和刚才一样靠到刚才的墙角和刚才一样闭目养神。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根本不像是拿到一把让自己丧命的武器,而是像去喝了一口水般闲适自在。
宛如天然的,雌虫间的,上级对下级威压。
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三十只奴隶被赶到角斗场中央场地前,莫名的,没有人敢话了。
“嗡——”
用去年角斗场死去的奴隶之骨做出来的苍白森然的骨钟长鸣,七个巨大的铁笼被推到了场地最后面,与三十个或是瑟缩或是恐惧或是麻木的奴隶正相对。
奴隶皆是一身白衣,不论他们经历过多少肮脏腌臜,在与七头巨硕无比,嘴角流涎的恶虎相比,在这样强烈的视觉对比之下,只像是误入森林深处的白兔,只等待被也野兽一口咬断喉咙。
除了一个黑发的奴隶。
周瓷瞳孔一缩,一眼就捕捉到了手里只是一把残弓的七月,握住栏杆的手猛然收紧,胸膛起起伏伏,颤抖着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就想下去。
金波一怔,猛地抓住周瓷的胳膊,低声咬牙切齿:“你要干什么?”
周瓷用力一下子挣开手上的力度:“他拿着那样一把玩具似的武器,你告诉我他要怎么活下来?这根本不公平!”
金波低声:“这就是角斗场的规矩,”
“每年的武器岑参差不齐,总有一把是最烂的,但是......”
他抬眼望向周瓷:“往往是拥有这样的武器的人,是活到最后的。”
金波这话得不错,越是底牌差的,最后激发的潜能也越大。
人与虎的角斗,本就生存几率渺茫,靠着任何武器也无法完全取胜,从一开始,武器就是幌子,能赢,靠的不是人所不擅长的力气,而是脑子。
而只有拥有嘴巴差的武器的人,才会摆脱优秀武器带来的虚假的心安,转而去思索该如何用脑力取胜。
金波知道这个道理,周瓷自然不会不懂。
周瓷一怔,定定看了金波一会儿,慢慢松了力气,可眉宇间依旧不肯舒展。
金波看着周瓷这幅模样,越发确认了不久前自己心里的那个根本不可能的猜想......他故意调笑:“少将先生......难不成是不敢和我赌了?”
皇子冷笑连连,一把推开金波,走到栏杆前继续寻找少年的身影。
他听了虽有些许心安,他也知道凭借七月的身手,即便是空着手来的也不会被这些杂碎伤到,可......
可是那样不算高大的少年,站在一群庞大腰圆的奴隶里,又手里握着那样一弯残弓破箭,对面又是凶猛的老虎,他就这样看着,但从视觉来只能感觉少年获胜几率渺茫,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险些撕毁他的理智的害怕和担心。
周瓷呼出一口浊气,颤抖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再不看向别处,紧紧盯着台下的七月。
他要相信他,相信他的少年,他的七月,他的......爱人。
少年在一群恐慌的奴隶里显得闲适自在,他看都没看那群恶虎一眼,倒先是在一众座位席上逡巡起来,捕捉到熟悉的人后,便那样定定看着,和那人的目光遥遥对应。
可是他们的距离不算近,一个高台恍若天壑,一个在地底人间炼狱。
像是天然不可逾越的,无形巨壁一般的远的让人绝望的距离。
少年淡淡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沉而凶狠。
原来这么远吗......
在众目耿耿的时候,在高朋满座的时候,在外面的时候,在正式场合的时候,在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在的时候......
他们竟然只能可悲的,只能如此残酷的,要隔上这样宛如天堑的距离才能互相注视吗?
啊......可是,我的雄主,你不要担心,在不久之后。
在不久之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别人,我也要,在众目耿耿之下,能够和你并肩,光明正大的拥有你,占有你......
猛虎出笼,随着数声高昂的嚎叫,一身虎皮,饿了数星期的野兽奔跑着向这些白兔飞奔而来,长大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和浑浊的涎水。
猛兽四条健壮的双腿跑出来的速度自然比这些奴隶快得多,不一会儿第一声惨烈的嘶吼传来,一个手持短刀的奴隶生生被咬断了脑壳。
这一声嘶吼像是敲响了逃跑的警钟,没有人有胆量去挑战这样雄壮饥饿的成年老虎,一时间剩余的奴隶抱头鼠窜,更有几个吓得屁滚尿流,失禁着向前挪步,下一秒沦为老虎的嘴下亡魂。
那个奴隶的主人自然被笑话了,官员在低一节的矮台上大声咒骂,嘴里着什么回去要把这贱奴的所有亲人都杀了......
周瓷愣愣看着眼前这样残忍的一幕,心头大骇。
他一直对虫族的奴隶制度没有什么很明确的意识,在把七月接回家后虽然下人对他的转性很是奇怪但也没有告诉过他原主以前做的事情有多么恶劣,他也之后专注于军事和与孩相处,对这些事更是知之甚少。
耳边传来官员的咒骂声,大呼刺激的高兴声,或有失望的气恼声,更多的是因为眼前血腥一幕引起的肾上腺激素增加而愈发大声的粗|重|喘|息。
而地下正如一片乱世的人间炼狱,尖利的哭泣哀嚎盖住痛苦的□□,让周瓷太阳穴发疼。
纵使原著里已经读过,可真的见到这一幕,他仍旧从脚底板窜上一股凉意。
这样畸形的制度,着实该要毁灭了。
周瓷皱眉不再去想其他,专心在场地里搜罗七月的身影,眉心紧紧蹙起来——
他找不到七月了。
30个奴隶转眼只剩下了不到10个,猛虎7头,由于奴隶中有人的武器是枪支,消灭了其中6头,只剩下最后一头足足有五人般高大的虎王,低吼着像他们走来。
最高大的6号俯下身子,攥紧手里的□□,这刀在这老虎面前像是牙签一样又细又,他冷汗直流大喊:“你们这群孬种,快点杀了这老虎啊!!”
没有人应他,老虎也被这声声嘶力竭的最后呼喊惊到,几步上前直接咬碎了这奴隶的上半身。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响起,上位的台子上爆发一阵刺激的欢呼。
只剩下四个奴隶。
老虎一步步向着他们走来,硕大的兽瞳泛着冰冷却狂热的光芒,那几个奴隶一人手里是一把空了子弹的枪,一人手里是把菜刀,一人手里是长剑,一人是把短鞭。
那个手握长剑的人心一横,嘴里疯狂的叫喊着,冲上前趁着老虎嘴里还在叼着前一个奴隶的碎了一般的脑袋,癫狂般浑身颤抖着冲上前,快狠准地把剑一下子插进老虎的心脏处!
老虎这时候被这样一重击,发了疯似的狂吼,在那失去了长剑这一般武器的奴隶愣神儿失控直接咬断了那奴隶的脑袋。
剩下三个奴隶已然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手脚不分,几乎是爬着逃离这里,嘴里胡乱哭喊着,只是再次被野兽用獠牙和利爪夺取生命,洒出滚烫的,一生悲惨而痛苦的鲜血。
官员们被眼前的这一幕弄得极为扫兴,不乏互相责备今年的老虎设置的太多,一个活着的都没有,连人与人的搏击都没有看到,就在这时——
一直靠在老虎身后的墙边的少年猝然出现,他借力墙壁猛然跃起,拿出那只一碰就掉木屑的残弓和一只圆头箭。
白衣随着这一跳一跃而衣袂翩翩,像是蛰伏在阴影处的雪白的蝴蝶腾翅起飞。
刺眼的完完整整,滴血不沾的白与角斗场一片血腥的狼藉形成鲜明对比,宛如救赎世人的天使降临人间。
可惜他只是一只披着白色的看着像天使的恶魔。
装箭,拉弓,瞄准。
空气在这一刻恍若静谧起来,时间流动似是被堵住的沙漏在此时此刻也变得缓缓——
如血残阳之下,黑发少年一脸平静将弓箭对准。
也就在这时候所有人发现他并不那样瘦弱,拉弓时候肩膀和背脊的肌肉线条是那样流畅而漂亮,眼里与其余任何奴隶都不同,毫无瑟缩,如墨的兽瞳竟与猛虎别无二致,沉静而冷漠地宣判死亡。
宛若天生的死神。
他屈起弓箭对准老虎,却不知怎么停滞下来,视线在此刻犹疑,像在寻找一个人。
先是非要看见那人是什么样的表情后才肯射箭。
周瓷紧张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碧眼以从未有过的专注死死看着七月,呼吸像是怕惊扰到人一样放轻。
他紧张地快要死掉了。
少年对上那双满眼都是他的碧眼,看着恶虎都没有波动是双眼一缩,微愣。
这是他数月没有见过的,如此在乎他的模样。
他就那样盯着台上的周瓷,手在之前积蓄了如此磅礴的恐怖的力量之后,竟是这样轻飘飘的就把箭放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自量力,无论多大的力量,圆箭终究是圆箭,怎么可能伤的了皮糙肉厚的老虎?
可在下一秒——
圆箭撞上长剑的剑柄,把浅浅插在老虎胸膛的长剑一下子深深进了老虎心脏,瞬时间还在吼叫的老虎浑身抽搐,应声哗然倒地。
全场所有人静默无声,眼里骇然。
斜阳斜映,照耀如血的残局。
所有人看着场中央不沾丝毫脏污的少年,惊惧,厌恶,疯狂,震撼......
他们不发声,周瓷却笑了。
皇子被暖光应得漂漂亮亮,红红润润的脸,却笑得明媚,艳丽无双。
作者有话要:
我啥也不了好不好,审核放我一马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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