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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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分科考也越来越近,莫宇楼习惯了一天中百分之八十的清醒时间被用来学习的生活,亲情、友情则成为平淡生活的调味剂。

    就像在现世,他有很多朋友,与家庭从未闹过矛盾,因为他善解人意,因为他时而幽默逗趣、时而严肃认真,因为他总能在大方向上表现完美、细节上偶尔犯迷糊。

    这是公众喜欢的人设,假得就像里的一样。

    18岁以前,家长老师都不要早恋,于是莫宇楼规避了一切爱情的萌发;到了大学这个处处可见男女、男男、女女的地方,莫宇楼依旧独行,甚至连猫都不撸。

    很讨人喜的人设,却始终单身,莫宇楼觉得没毛病,因为感情这东西没有公式,所有的前提条件只是世人用经验归纳的猜测,用概率论解释,就是没有百分百的正确。

    莫宇楼的脑子里缺根弦,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评价,而事实是,那根弦一直存在,只是没有人拨动它。

    一班和七班的晚自习放学时间不统一,莫宇楼和叔漠尘的交际仅限同一节体育课和宿舍关灯前的一段时间。

    两人大部分时候形同陌路,就像各自生活里尽职扮演的熟人角色,直到分科考前一周。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莫宇楼突然看见自己室友脸色惨白地进门,一只手还按着胃部。

    “怎么回事?”

    莫宇楼赶忙上前扶住,叔漠尘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

    “胃有点疼,喝点热水就好了。”

    莫宇楼将信将疑地回位刷题,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地去看,却见对方已经趴在桌上不动了。

    “屁的没事,人都趴下了!”

    冲去扶起叔漠尘,看对方还有意识,莫宇楼拍拍他的背:“能走吗?我扶你去医务室。”

    叔漠尘勉强点点头,半个身子挂在少年精瘦的背上。

    从五楼走下楼梯不容易,莫宇楼一边紧紧拽着室友一条胳膊生怕他滑下去,一边注意脚下以防踩空。

    叔漠尘闻着少年头发上淡淡的柠檬香气,精神有所缓和,可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困意。

    “喂!别睡啊!我一个人背不动你!”

    话虽这样着,莫宇楼还是把男生双臂往脖子上一环,硬是坚持到了楼下。

    值班的宿管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帮忙扶去医务室。

    叔漠尘醒来的时候被头顶的白炽灯晃了眼,身边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告诉他这不是宿舍。

    “醒了啊。”

    病床上的人转头看见一边的室友,可对方脸上的笑似乎不是对病人的关切。

    “不吃晚饭就去球,你很有能耐啊!”

    “十月份市里比赛。”

    “然后你就争取在比赛前挂了?”

    叔漠尘自知理亏,不再辩解。

    坐在床边的少年了个呵欠,指指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两点,“你欠我的,请我一个月晚饭,跟我一起吃。”

    看到时间后,叔漠尘心里似乎有一处被触动:“你一直坐在这儿陪我?”

    从十一点到两点,怎么也有三时。三时光坐在木制板凳上,看他样子也不像休息过。

    “嗯——”不然呢,当初袁老头检查完就一脸愤懑地把一切撂给他,自己回里室睡觉。叔漠尘挂着水还得有人看,针都是他帮忙拔的。

    幸好时候挂水是家常便饭,拔个针跟拿筷子夹菜一样熟练。

    “谢谢。”

    听到这句郑重的谢谢,莫宇楼还有些发愣。

    “还有,我为之前对你的话做的事道歉。”

    等等,怎么就转情感调解频道了?

    叔漠尘深吸一口气,起身抱住呆呆的少年。怀中的人软软的,让人想抱得更紧些。

    回过神的少年作势拍拍他的背:“没事儿没事儿,都过去了。”

    但他不想就这样过去。没有人,从大大,没有人这样对过他。

    叔漠尘闭上眼想记住此时的感受,那是一种自己突然被重视的感受,很奇妙,因为此前不会有人愿意浪费三个时在自己身上,哪怕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就连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也总以为把他关在家里就能增长父子相处时间。

    “谢谢。”

    叔漠尘轻轻重复了一遍,少年白到透明的耳朵被呼出的气撩起一片红,静谧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

    压缩的睡眠时间使得莫宇楼在英语早读课上频频“点头”。七班英语老师刘倩是从高三下来的,一直对自己被分配到普通班这件事有所不满,看到教室里死气沉沉的读书氛围后,气不一处来地敲了敲桌子:

    “都把本子拿出来,准备默写!”

    整个班顿时清醒:“啊?可是之前没要默写啊?”“默什么啊?我啥都没背。”

    莫宇楼揉揉眼从抽屉翻出本子,刘倩却接着点名:“莫宇楼上黑板默!这次默一二单元单词,错一个抄50遍!看你们还敢不敢早读课睡觉!”

    看来是瞌睡被发现了,莫宇楼摇摇头清醒了些许,走向黑板。

    “有些人,长得人模狗样,最后还不是社会的败类!”

    走到半路的莫宇楼听到这话不禁僵了一下,其他同学也悄悄观察他的反应——刘倩刚刚那句话针对性很强,“有些人”指谁不猜便知。

    短短一秒,少年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淡定地站在黑板前,细长的手指捏起一支粉笔,颇有些赏心悦目。

    “第一个,荒谬的。”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莫宇楼在黑板上飞速写下:absurd。

    “第二个,青春期的。”

    底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因为这个单词对于新学者来较为复杂。

    莫宇楼再一次飞速写下:adolest,有学生偷瞄一眼,觉得有些像便赶紧抄下。

    刘倩见男生全都准确无误的写下,有些不甘心,“第三十个,挑剔的。”

    坐在下面的学生彻底懵了,这个词根本没印象,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一二单元的词。

    莫宇楼则勾起嘴角:大部分学生背单词时只会记住它最常用的解释、书后单词表给出的前几个翻译,比如e,他们可以很快出“消耗”,却不一定知道“特别的”“挑剔的”。

    果然,莫宇楼写下“e”后,一大半的人认为他写错了。

    刘倩也似乎是认命了,见男生写出便让他回位:“以后早读课不要瞌睡。”

    “同桌交换批改,对着黑板改。”

    “什么?他全对?”“真的是e?”“卧槽,这什么运气?”

    莫宇楼后桌的孙扬忍不住搭话:“莫宇楼你怎么做到的?班级倒二倒三都开始发慌了!”

    男生耸耸肩,端坐在位上:“那他们是该慌了。”

    ……………………

    高二两栋教学楼,一层三个班,最顶层是空教室,留着做考场用,从第五层起就是一至三班,所以七班安排在三楼,与一班一条楼梯道。

    最后一节课前,叔漠尘把饭卡交给孙博:“放学帮我去食堂二楼烤肉饭,两份。”

    孙博满口答应:“没问题!”

    论跑步,没人比得过高一破校记录的孙博,所以抢食堂这种事基本是无出其右。

    放学零响后,莫宇楼把笔盖合上收拾好桌面,只等老师一声“放学”。

    其他班的学生已经吵吵嚷嚷地下楼,莫宇楼与后门只差一个位置,楼梯口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尘哥,去球啊,站在这儿等人吗?”

    “等我室友。”

    校内广播就在这时突然发出声音:“注意注意!学生放学后不许前往操场球!抓到记一次处分!再一遍,学生……”

    “靠!凭什么!怎么就突然不让了!”

    莫宇楼低声笑笑:估计校医院的袁老头跟学校汇报情况了,毕竟谁也不想半夜被喊起来工作。

    课上因为唠自己以前教的班浪费了点时间,英语·刘算拖会儿堂把课文讲完,便喊后排学生把门关上。

    全班不知道还剩几个人的心留在教室,大家听到这句话自然有些郁闷,但孙扬还是狗腿地去关门。

    接着与门外的叔漠尘对视。

    孙扬:“叔叔叔叔……”

    叔漠尘旁边的男生笑得拿不稳篮球:“他不是你叔叔,你得叫他哥!”

    孙扬:“哥哥哥哥……”

    “哈哈哈哈,怎么跟母鸡下蛋似的!”

    叔漠尘皱起眉:“你们班不下课吗?”

    “老,老,老师,她她她……”

    刘老师见后门迟迟不关上有些恼怒:“孙扬!让你去关门,不是让你去聊天的!”

    而后门也传来一个男生清冽的声音:“老师,您已经拖堂五分钟了,请您也替学生考虑一下!”

    教室里其他学生也借机开始抱怨:“五分钟了,现在去食堂估计只剩汤了。”

    “是啊,好烦!”

    这帮混账!刘倩将教案往桌上一摔:“我讲课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你们普通班的觉悟果然没有重点班高!”

    前一句没毛病,但后一句出来就是赤裸裸的歧视了。

    班里几个男生涨红了脸,又忌惮校规不敢跟刘老师正面冲撞。

    “反正还剩十几天就是分班考,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考出什么名堂!”

    罢,刘倩课也不算讲了,抱起教案蹬着高跟鞋气冲冲走出教室。

    莫宇楼与叔漠尘并肩下楼:“你跟老师呛真的太敢了!”

    “我的有问题吗?”

    “没毛病,尘哥 is TRUE!”

    孙博早早地买好饭坐在位上,就等叔漠尘过来然后开吃。

    然而等的人还带了一个人来。

    “你也去饭吧。”

    “啊?”孙博以为自己听错了,“饭,饭不是已经……”

    叔漠尘让莫宇楼坐在自己身边,拉过一盘饭到他面前,“你什么?”

    “没事,没事,我去饭。”孙博悲愤地冲向人少的面食部:这对狗男男!我还以为老大体谅我让我也一份!

    三人在一张桌上同食,各怀心思。

    莫宇楼吃东西习惯细嚼慢咽,饭吃到一半发现叔漠尘已经扒完了。

    想到昨晚惊心动魄的校医院之旅,莫宇楼认真地问了句:“你还饿吗?”

    叔漠尘想已经饱了,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孙博站起来:“我去看看还有没有饭了。”

    “不用,”莫宇楼制止了他,“我正好吃不下,分你一点吧。”着把碗里的饭拨出一半给叔漠尘,顺便夹过去一些肉。

    围观全程的孙博已经吓到瑟瑟发抖:我天,老大有洁癖啊!完了完了,今儿要在食堂见血了!

    然而叔漠尘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开始吃,见孙博还死死盯着自己的碗便不着痕迹地往里收了收:看什么,我室友给我的,你要吃自己去。

    要变天了。

    孙·释迦牟尼·博觉得自己已经看破红尘:芸芸众生不过尔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