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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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并没有抓着时城的眼睛不放, 好像真的只是简单的赞叹和欣赏,夸完后就挥挥手,宣告了午餐的开始。

    时城余光从身边的那个女人身上扫过, 对方正跟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默默切着牛排。

    他左手叉了一块米糕送入口中,慢吞吞咽下。

    女人还在切牛排。

    她好像是不会用刀叉, 动作生疏僵硬, 刀刃划在玻璃盘底, 时不时发出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吱啦”声。

    时城注意到, 这人有点心不在焉。

    他戳了戳右边的人。

    傅遇安正在撬烤全羊肉的羊腿,察觉到动静头也不转,低低“嗯?”了一声。

    “你知道, ”时城的身子慢慢蹭到他身边, 用只能两个人听清的声音声问,“我左边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算很热的身体贴到了左胳膊上, 傅遇安撬羊腿的手一顿,叉子从骨头中被崩出来, 带着一点肉沫飞起, 精准落在了时城的鼻尖上。

    时城:“……”

    傅遇安垂眸,看着他鼻尖的一粒白:“……我不是故意的。”

    着就伸出手,用食指指尖轻轻勾走了那粒肉沫。

    时城跟他的距离挨得太近了, 傅遇安想往右边撤一撤, 但是对比了右边肥头大耳的大叔后,还是沉默地没有动。

    想象一下贴着这大叔的场景……

    算了,跟时城贴贴也挺好的。

    他绷了绷后背, 低声道:“她叫姜绮宁, 一年前被抓进的局子。”

    沉吟片刻, 又道:“具体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有点复杂,我回来再给你。”

    时城点点头,把身子晃了回去。

    紧迫的空气瞬间随着他的动作流动开,傅遇安松了松浑身紧绷的肌肉。

    但很快,他就又摸了摸脖子。

    某人来得突然撤得也突然,都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想到半时前这人防着自己死活不开口的样子,他又在心底冷哼一声。

    防着他还来问他消息,把他当什么了?

    人形万能工具吗?

    刚想把郁闷的心情发泄在餐桌上,傅遇安下一秒就看到自己面前的牛排被一只修长纤细的手端走了。

    傅遇安:“???”

    他眼睁睁看着身边这人把牛排放在他自己面前,优雅从容地一刀一刀切成了完美的形状。

    “?”

    这是什么意思?主动给自己切牛排表达谢意还是为之前的事情赔罪?

    傅遇安受宠若惊地抬起手准备主动接过来,顺便准备口头客气客气,就看到这人把切好的牛排放到了那个叫姜绮宁的女人面前。

    “……”操?

    他微微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时城没注意到右侧某人杀人的目光,只轻轻颔首,看着女人投来的茫然的眼神,温和一笑:“牛排切得很不顺手吧?”

    姜绮宁愣住:“?”

    时城做了个“请”的手势:“帮您切好了,慢用。”

    姜琦宁:“???”

    这人是不是有大病!

    自己刚刚还坑了他,现在他竟然给自己切牛排?!

    她混乱了,盯着这牛排,宛若盯着鹤顶红。

    这莫不是下了毒吧?

    一句“谢谢”从齿缝中挤出来,姜绮宁看着面前这牛排,心中思绪乱飞。

    不然扔掉吧?反正坑都坑了,闹掰也……

    “这是怎么了?”

    清脆的声音忽然从左侧响起。

    姜绮宁条件反射地浑身一抖,抬眼看了过去。

    公主正不悦地看向这边。

    她瞬间换了一副恭敬的表情,笑道:“没什么殿下,只是身边的这位先生主动帮了我个忙。”

    特意强调了“主动”两个字,生怕不知道是身边的人先惹的事。

    但公主只是嘟了嘟嘴:“助人为乐是良好的行为,他帮你了,为什么你不吃?是不喜欢我的招待嘛?”

    到最后一句话,那声音明显沉了沉。

    姜绮宁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不动声色低了低头:“不,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公主沉默不语。

    这意思就太明显了。

    姜绮宁深呼吸一口,心下一横,一口戳了三块切好的牛肉塞到了嘴里。

    所谓食如嚼蜡也不过如此了。

    牛排确实是好牛排,入口/爆汁,鲜嫩的口感顺着味蕾爬上大脑。

    但此时吃它的人却不觉得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她宁愿从未碰过这牛排!

    公主看着她狼吞虎咽三两下光了盘,才终于勉强地收回视线。

    转而,又对着时城:“食不言,寝不语,餐桌上是享受美食的,最好不要多事。”

    哟,还是个懂得古华国传统的异国公主。

    看来华国以前对外的文化交流做得是相当不错。

    她对时城的态度比之前冷淡多了,但那一双漂亮水灵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时城的脸。

    时城并不介意她的热情降低,这对他来还是意外之喜。

    原本抱着“引起注意都引起了不如更作一点”的想法,算对这位叫姜绮宁的女士换以其人之道,结果没想到,这还减弱了一点公主对他的喜欢。

    这样,这人对他的注意应该就不会很多了吧?

    他想着傅遇安之前“不要太扎眼”的警告,难得有些心虚。

    摸了一把耳朵,时城扎起了自己面前的一份牛排。

    结果这会儿他才感受到,某股强烈的视线。

    “……”

    傅遇安的视线死死盯着他,看上去想把他剮了。

    时城犹豫了一下,忽然发现了他面前比自己空了一个盘子的旷地。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端了这人的牛排,他沉默了。

    思忖半天,试探问道:“不然……我的给你?”

    虽然自己之前已经吃了一块了,但都是男人……应该不介意吧?

    时城对食物一般要求极高,这个牛排还算是和他胃口。

    故而能做出让出自己的牛排这个决定,也是非常的有诚心了。

    但傅遇安只是扯了一把脸上的肌肉,对他露出了一个嘲讽又阴沉的微笑。

    然后有骨气地挪回脑袋,再不看他一眼,认认真真跟手下的羊腿做斗争。

    时城:“……”

    原来洁癖这么严重吗?

    龟毛。

    他暗叹一声,突然伸手,又端走了这人面前的羊腿。

    傅遇安瞪他,气得都不出话了。

    0001顶着他刀人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刀叉。

    他手指很灵活,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面前硕大又复杂的羊腿。

    盘子左边是肉,右边是还饱含汤汁的骨头,泾渭分明,看起来特别舒服。

    时城剃好肉后擦干净了手,把盘子放回到了右边这人面前。

    他问:“你喜欢吃羊腿肉?”

    傅遇安已经被他这一通操作搞傻了,闻言干巴巴应了一声:“嗯。”

    其实也不是很喜欢。

    但他没。

    因为他看到时城又剃干净了自己面前那一份羊腿骨,并且放在了他这边。

    时城:“那都给你。”

    傅遇安食指指腹忍不住擦了擦叉柄。

    他戳了块肉塞到嘴里,等咽下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

    羊腿肉味道不错……之前的事,他大度点就不计较了。

    时城没有听出他的未尽之言,见他不生气了,随意了句“不谢”,便继续埋头跟自己的餐盘作战。

    一旁的姜绮宁看他俩这互动都傻眼了。

    尤其是看到身边这位还在若无其事挑鱼刺,心态更是直接垮掉。

    她很想问问: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

    但瞥了一眼主位上心不在焉吃蛋糕的公主,又硬生生忍下了这股冲动。

    两个多时前,她作为第一个刷好盘子跑去三楼的人,亲眼看着那个身边的这两个男人瞬间消失在走廊。

    那一刻她就认定了这两人一定有猫腻。

    是不是从那门内得到了什么消息?

    那手腕上缠着绷带的男人脸色不太好,而早早等在门外的男人看上去也是不在状态,不难猜到,那门里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姜绮宁还是进去了。

    她不是那种胆怕事的人。

    但走进门内,却只见到了一片黑暗。

    不管怎么出声都没有人应,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往哪个方向走都碰不到边界。

    甚至连一开始进来的那个门都消失不见了。

    好在姜绮宁不怕黑,除了烦闷不耐烦也没觉得有别的啥。

    她等了许久,就在快要掉熵值的时候,四周终于被一阵白光包围。

    强烈的光线让她的眼睛疼痛了半天,等缓过来,才看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大脑还没完全回神,忽然,一道声音就告诉她:这是公主的卧室。

    一开始,姜绮宁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但很快,等到第一根手指失去知觉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了这里究竟有多可怕。

    怪不得,那两个男人的脸色这么难看。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半边身子逐渐麻痹,丧失了味觉和嗅觉,包括反应能力。

    姜绮宁从门内出来得很狼狈,她拖这半边麻痹的身子,几乎是扶着拐杖挪到一楼客厅餐桌旁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切牛排切得这么生疏的原因,两只手的一半都快失去控制力了,能切好才怪。

    不过进一次门,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想到几乎快印在脑子里的地图,她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完全不知道这地图有什么用,难道只能乱跑找线索吗?

    那之前先从门里出来的两个应该也有地图、也有线索,再加上他们看着……不像是很蠢的人。

    姜绮宁心里的算盘得响,她想到的第一个法子就是坑了身边这人,再用好处作要挟,换取对方的依附。

    毕竟她有独一无二的信息——

    公主讨厌的人,晚上会有意想不到的奇遇。

    只是人生无常……

    谁他妈能想到身边这个男人简直不按套路出牌?!

    她忍不住咬牙,心道完了。

    原本看到公主喜欢这个男人,她就咯噔一下,现在变成自己被讨厌了,这就更惨了。

    晚上……

    她忽然有点不敢去想晚上了。

    姜绮宁不知道,她不明显的微表情全都落在了时城眼里。

    时城在她放下刀叉后就收回了注意力。

    对方表情简直差点把“后悔”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看来,自己暂时应该没什么大事。

    一顿饭就这么戏剧性的在沉默中结束了。

    时城填饱肚子后就没在原地逗留,他选择直接上了楼,去地图中标着书房的那个地方。

    傅遇安原本想跟上,但刚转身,就看到公主离开的时候,目光从时城的背影上轻轻扫过。

    “……”沉默几息,他收回了朝着时城走过去的步子。

    时城是来到楼梯口才发现后面那个人没有跟上来的。

    他拧了下眉,转身开口:“傅……”

    后两个字没有出口,就被咽了回去。

    身后除了不认识的还没离开大厅的人,连那人的影子都不见了。

    ……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他脸色微微凝住,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身边。

    卢田系好鞋带起身看到他的时候差点吓死。

    “哎哟我操!”他压着嗓子叫了一声,“你……您又有什么事儿?”

    “见到之前跟我一起的那个男人了吗?”时城开门见山问道。

    面前这人刚刚离开餐桌得很晚,如果他都没见到,那还真没有什么人会见到了。

    但卢田摇了摇头:“那个姓傅的?没有,没见到。”

    时城点点头,心道真是见鬼了。

    敛下思绪,他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猛地看向面前这人:“你怎么知道他姓什么的?”

    卢田:“……”

    口水在口腔内分泌出来,他咽了一下,润了润嗓子:“上个副本,听你们谈话的时候我听到了。”

    “是吗?”时城语气透露着不加掩饰的狐疑。

    “真的!不骗你。”卢田连忙举起手自证。

    时城没话,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是转身离开了。

    身后,卢田轻轻呼了口气。

    还好,糊弄过去了……

    要是被那个男人知道了他透露了这,自己有十个脑袋估计都得掉……

    时城上楼梯的时候,心情远没有五分钟之前好。

    傅遇安到底去哪儿了?

    会是遇到了不可抗力吗?

    但这也太突然了。

    可要是那人自己走的……也不会走之前不跟自己声招呼。

    他捏了捏眉心。

    姓傅的本事他知道,就算遇到什么意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头顶的灯光忽然昏暗了下来。

    副本没有告诉他们这个宫殿里有什么规则,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索。

    灯光暗下来,是不是就宣告着这里不欢迎客人了?

    时城半倚着楼梯扶手,看着光亮一点点消失。

    客厅中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从楼梯走上去,见到一动不动的时城,不由得都多看了几眼。

    被看的人不为所动。

    因为他看到,本该离开的公主忽然出现在了前方黑暗的拐角。

    大抵是未曾料到他还没有上楼,公主的表情僵硬了片刻。

    紧接着,那紧紧闭合的嘴角倏然裂开,对着这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时城看得分明,这公主的肚子……比刚刚在餐桌上还要大一点。

    像吃了什么撑得。

    。

    时城来到四楼的时候,脑子里还回响着公主刚刚的表情。

    她为什么要返回来?

    站在黑暗中……窥视他们吗?

    可窥视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任务是活到公主的成人礼结束,但……为什么副本的名字叫“公主的菜单”,而不是公主的成人礼?

    如果活下去,那他们只要观察公主的喜好吃食就够了。

    但这个宫殿里显而易见还有很多的东西,譬如那张地图,譬如整座迷宫一般的楼梯。

    看上去好像只要老实本分不惹事,这个惩罚副本就很容易过去了。

    不过这种东西,看上去的事,九成都是假的。

    现在摸不着头脑,但今晚过去……

    或许就会有一点头绪了吧。

    这么想着,时城停下脚步,站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

    这就是地图上标着书房的地方了。

    他敛下思绪,抬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就在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咯噔”一声。

    紧握门把手的手指瞬间松开,时城动作迅速地朝着左边跨了一步!

    角落里那人被他吓到了,直到脖子被卡在掌心,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时城歪了歪脖子,看着面前这人,意外道:“是你?”

    苏延刚颤颤巍巍:“是、是我。”

    他这狗狗祟祟的样子真的很容易猜到是在干什么。

    时城看了眼四下无人的环境,轻笑一声:“跟踪我?”

    苏延刚眼神飘忽:“没、没有。”

    没有就怪了。

    但他目的其实很单纯,无非是觉得这人很牛逼,自己跟着他,不定能摸索出什么生路。

    时城不置可否挑了下眉,松开了抓着他脖子的手。

    “跟踪我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苏延刚满脸的不相信。

    “但是,”果不其然,这人接着,“上一副本的事,我还记着。”

    苏延刚:“……”

    要命。

    他态度良好:“我不是……”

    “好,我知道你不是。”时城断他,也不管他算什么,好脾气而敷衍地表示理解,“你改过自新的机会来了。”

    苏延刚:“?其实我不……”

    “开个门去吧。”时城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温和有理,“请。”

    苏延刚觉得自己造孽了。

    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当球踢??

    刚想着硬气拒绝,就见时城嘴角扬了扬。

    “……”不妙。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就听时城:“你是捡起机会改过自新,还是倔强到底坚持自我……”

    他声音不轻不重:“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好一个“尊重”啊!

    苏延刚脸色铁青。

    给自己了气,从对方让出的那一条路走过去。

    时城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看着那门把手被压下,门缓缓开……

    下一秒,成千上百张白纸从里倏然飞出!

    “啊!”

    白纸糊了苏延刚一脸,他没忍住,叫了一声。

    时城“啧”了一下,赶忙上前踹了他一脚。

    喊叫声被中止在了喉咙里。

    唰啦唰啦——

    好半天,那些白纸才飞完,洋洋洒洒罗在地上,跟铺了一层地毯似的。

    时城踢了踢脚边的白纸,把前面那人翻了过来。

    面对面的那一刻,他没忍住,转过了脑袋。

    一声闷笑从他唇齿间漏出。

    苏延刚:“……你是人吗?”

    他问得真心实意,赶得上推心置腹了。

    可以对方当不起他的一腔真心。

    时城虽然迅速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但那眼睛里的幸灾乐祸还是那么嚣张。

    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人满脸被纸边缘刮出的血痕太狼狈了。

    那些血痕不深,除了疼一点血流多一点,对人本身是没什么伤害的。

    他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叹了口气。

    “辛苦了。”

    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了个身,溜进了门内。

    “啪。”

    在他进去后,大门被毫不留情地合起来,掀起的风带着门口的白纸,再次包围住了呆若木鸡的人。

    苏延刚:“……”

    你妈!

    你这么不做人的吗?!

    作者有话要: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剧场:

    时城:给你,都给你。

    傅遇安:OoO他给我剔羊腿肉!他心里有我!

    (傅某显然是忘记了,他的牛排是被谁夺走的)

    满课人倔强码字中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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