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给儿子挣个皇位(十六)
佑儿第二天要去请安时才知道母后出宫了,得知是爹爹的处罚,他问了句什么时候能回来。
司行简答道:“等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
“哦,那等母后回来了,我再来给她请安吧。”
这个时代不讲什么“严父慈母”,孩子的教养大多都是母亲负责,父亲只是偶尔过问两句。司行简有些想不明白冯婉怎么会与崽崽生疏至此的,佑儿是她长子也是独子,当初若是忠勇侯死了,佑儿便是她的依靠。更别提现在佑儿即将为太子,她不盼着佑儿好,反而还想再生几个。甚至不介意孩子是她堂妹所生。
司行简刚来接崽崽出去住,冯氏一个母亲都没有多过问楚伯瑾几句,崽崽也不怎么想念她。那时他便知道崽崽与皇后不甚亲近,但却没想到,母子二人之间最多的接触,不过是每日例行公事的请安。
那份侯府被盗物的单子,是因为要把侯府交给司家大房,需好好清点一番。大房本来就与冯婉不对付,更何况这少了一份都是他们的损失,自然是积极配合的。所以便查得一清二楚。
关于她怎么对崽崽的,司行简倒是没有查过。崽崽从未表现出对母亲的不满,司行简也有意与冯婉减少接触,也就只当她对佑儿就是如同普通母亲那样管教,只是稍微轻视了些。在她眼中冯家、侯府的事都比佑儿重要。
现在他倒觉察出她对佑儿的不喜来。现在皇后已经被送走,他也无意细查。只去问了倾儿之前他们在侯府的情况。
看着倾儿欲言又止,司行简鼓励道:“你只管。佑儿他还,我也不知他是否能离了母亲。佑儿太乖,我怕他即使想母亲也不对我。你同佑儿关系好,以前也一起在侯府生活,便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佑儿乖,倾儿更乖。若是问她自己的情况,她恐怕还要为继母推脱。为了崽崽,她或许会上几句实话。
“先前在侯府,婶……母后她,太忙了。那时候父皇不在家,所有事情都要母后一个人处理,她又才来侯府。比不得我母亲,呃,大伯母。再加上那时候母后身体虚弱,因此就无暇顾及。那些婆子奴大欺主,见母后顾及不上,对佑儿也不尽心。”倾儿心地斟酌着语言,她不敢在司行简面前谎,又怕出对母后不利的话。
她得含蓄,但只为冯氏找借口,却没夸赞一句。司行简就知道冯婉这个母亲做的有多不称职。“也要多谢你照料佑儿,陪着他长大。”
倾儿连连推辞。
“你不必自谦。你们二人相伴长大,我自是欣慰。今后皇后不在宫里,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也可去楚府找你那些长辈拿主意。不要一个人担着,你一个姑娘,莫要太为难自己。”司行简语重心长,对这样乖巧可爱的孩子,他总是能多几分耐心的。
见倾儿绞着手指,又几分犹豫,司行简也不催促。
“父皇,我不想嫁于冯家。”她终于鼓足勇气道,完就紧张地咬着唇。自古嫁娶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现在这样,是不是太过逆反了些?
“那便不嫁。你还,我还想多留你在家两年。你的婚事由我做主,你若不喜,没有人能强求。”
倾儿双眼中有泪光闪动,这时候也顾不上害羞连连点头。她实在是怕了,之前继母要把她送给先朝大皇子做妾,现在她婶婶又想把她嫁到冯家。两人都不是她亲母,谁会为她考虑?
司行简有些心疼地叹气,“便是以前,我也是你叔叔。现在你还记到我名下,便同佑儿一般。莫非丫头长大了,就和叔叔生疏了不成?”
这下倾儿真的撑不住了,泪水直往下淌。
偏偏这时佑儿来寻她去挑马,见倾儿哭了,就着急道:“姐姐,你怎么了?”就去给她擦眼泪。又转过头,“爹爹,你怎么能批评姐姐呢?”
司行简还未解释,倾儿就扯住了要去进一步理论的佑儿,“爹爹没有批评我,是姐姐太开心了,喜极而泣。”
“是吗?”佑儿皱着眉来回转头看了姐姐,又看着爹爹。
司行简眼神无奈,点点头,“先让你姐姐去清理一下吧。”
他带着两个崽崽去选马,就明显感到倾儿放开了许多。甚至还主动问道她能否和苏家姑娘来往。司行简自是同意了,告诉她不必在意她们之前的身份,自己开心就好。
皇后离了宫,其实也没有太大变化。即使有臣子觉得司行简这样做不妥,但也不敢进言。
司行简一言不合就问斩抄家的残暴形象,已经给大臣们留下阴影了。关键司行简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没有人愿意以死觐谏,他们也没法子用民众舆论来向陛下施压。毕竟民间已经把司行简神化了,你想带节奏,他们反而疑惑:战神杀几个人不是正常的吗?反正杀的是恶人。
于是朝廷几乎成了司行简的一言堂,他下命令的事情没有人敢反对。便是楚伯瑾也是事后再与司行简沟通,而不会在朝堂上直接反驳。
不过司行简也不是那么勤政的人。开始人手不足,他经常操劳就罢了,现在新人经过速成班的培训已经成为合格的“工人”了。有什么政务他就发下命令,让人拿出章程来,他再做个决策,很少亲为。
司行简对现状还算满意。
上午上朝,大臣们知道他雷厉风行的性子,无论折子还是汇报情况都言简意赅,生怕他一个不耐烦就要处置人。
而对司行简来处理这些实在是易如反掌。因着战乱加旱灾,全国上下也就不足三千万人口,现在的大政策就是休养生息,百姓们也忙于开荒耕作。臣子们虽不是个个能力出众,但胜在老实听话。
下午他就陪着崽崽们骑马,教他们练武。佑儿现在有了芝芝,就没那么黏着兰兰。而兰兰一在场,那些马儿就惊恐不安,司行简只好哄它去别处。兰兰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佑儿那里失宠了,不过在宿主那里,它还是第一宠,它也就不在意了。现在可是只有它一豹能住在司行简寝宫呢。
而对大臣们来,虽然现在的皇帝有点残暴、不通人情、不好糊弄,但现在每日上朝可以比之前晚半个时辰,结束的反而早了,而且每次旬休竟然有两日的假!
京城中的官员现在也不敢贪了,之前被抄家的前车之鉴还在呢。那些人中大多倒是没有被斩首,只是现在皇上要建造官学,他们在那里劳作改造。
谁能保证自己没个政敌,或者得罪过人?若是被处以作刑,还要被昔日的对头围观,简直是杀人诛心!服完刑,估计也没有脸留在京城了。
还是老老实实的吧,现在俸禄也涨了。若事情办得不错,皇上赏赐也大方。似乎还不错?
有之前被处置的那些人在,现在司行简给些恩惠,他们就感恩戴德了。
京城现在的情况已经勉强算得上政治清明了。旧朝过往以及当初宫变,在寻常百姓眼中已经是过眼云烟,还是过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司行简也就能腾出手料理地方上的官员。
前去剿匪的蒲智也传回了捷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关于当地存在的各种问题的上奏。司行简看后就有了亲自出京的想法。
但毕竟如今他登基时日尚短,还不能贸然离开。等安顿好朝堂之事,真正出京已经到了秋季。
楚伯瑾留在京城坐镇。司行简带着佑儿和兰兰,还有楚仲琛和侍卫随行。
他也未用天子仪仗大张旗鼓,只化作富家商人。众大臣知道皇帝出京游玩,却不知他具体去了哪里。
佑儿还,经不得舟车劳顿。司行简也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就选了离京不远的临府。离京近的地方,治安相对也能好一些。他们就在临府的中心城市庆州城停下做休整。
正值金秋丰收的时节,集市、街道都十分热闹。
司行简穿着布衣,抱着崽崽在街上闲逛。侍卫们也化作寻常百姓,散布在周围。
兰兰因为名头太大也太过显眼,一旦跟着,不引起恐慌,那司行简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因此就没带着。而楚仲琛自己去寻乐子了。
佑儿现在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执意要自己下去走。
“爹爹,我想吃糖人。”
司行简就跟在后面付钱。
卖糖人的大爷乐呵呵地问道:“公子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啊?”
“我要一匹马,再要一个豹子。”
那大爷熟练地先做了一个豹子形状的出来,“这豹子可以驱邪祟,保平安。听闻圣上养了一只神兽就是豹子嘞!想要豹子模样的孩童就多了。”
佑儿拿着糖人端详,嘟囔道:“一点儿也不像兰兰啊。”
大爷只听到“不像”二字,笑着解释:“人就是个做糖人的,哪里见过真的豹子啊?公子可不要计较。”
司行简又掏了一个铜板,“孩子随口一,老人家不要介意才是。”
“不介意,不介意。”话间,另一个糖人也好了。
佑儿看着这个糖人,就把之前那个豹子形状的递给司行简,“爹爹吃这个吧。这匹马儿很像芝芝呢!”接过之后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含糊道:“谢谢爷爷!”
老人慈爱地笑着摇头。
已经走出两步的司行简听到身后浅浅的感叹,“想不到老汉我还能见到这么贵气的人物。”
一个侍卫悄悄凑过来,“是主子的身份暴露了吗?”
司行简将糖人递出去,“不必理会。”最多只是觉得身份不一般,怎么会想到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圣上”呢?
见崽崽只顾着吃糖人,走路都歪歪扭扭,司行简就又把他抱起来。
“爹爹这么快就吃完了吗?”
司行简面不改色地点头,“嗯。”又给崽崽擦嘴,“你少吃些糖,不然换牙齿的时候有你疼的。”
“就像堂哥那样吗?”佑儿想起正在换牙的司安佐,不仅疼还话漏风,就想笑。但又想起在京城的伙伴,“唉,可惜姐姐他们不能一起来。”
“佑儿想他们了吗?不如我们现在回京吧。”
佑儿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还没给他们买特产做纪念呢!我还要去野外跑马,苏家姐姐,在野外草原上骑马才潇洒。”他只有一点点想念他们,还是更想和爹爹一起在外面玩。
他个子矮,自己在地上走着时视野有限。现在被司行简抱着,倒又看到不一样的新奇之处。
“糖葫芦!爹爹,我想吃!”
司行简看到那糖葫芦,倒想起去年冬季在京时带着崽崽出去玩的事情来。那时候似乎还承诺要给崽崽做山楂糕来着。
“你现在不怕被酸倒牙了吗?”
佑儿气呼呼:“姐姐骗我,孩子都会掉牙的。”又撒娇:“爹爹,我只吃一颗嘛!不会牙疼的,糖人我也不吃了。”他又把这支糖人塞给司行简。
这入口的甜腻让司行简拧起眉头,他单手抱着崽崽,把这糖人取下,“那就给你买一支。”
佑儿才咬了一颗,就吐到帕子上,还呸呸两口,“有沙土。”带着几分纠结的表情看着糖葫芦,红艳艳的颜色让人只想流口水,只是想到入口之后的口感,又有些嫌弃。
或许是果子带蕊的一端没有清洗干净。
司行简又将糖葫芦也拿在手里,“那便不吃了,爹爹回去之后给你做。”
“爹爹也会做吗?”佑儿十分惊喜。他也不为吃不上糖葫芦遗憾了,拿着帕子一角仔细擦了嘴,又把自己刚才吐掉的那颗糖葫芦包起来。
这时候佑儿才注意到有一个衣服脏兮兮的孩子一直盯着他们这边。其实确切地,是盯着司行简手里的糖葫芦。
“爹爹……”
司行简看向他所指的方向,“佑儿想去问问情况吗?”
佑儿自己走过去,司行简跟在他身后。
“你为什么看着我啊?是想和我做朋友吗?”佑儿蹲在他面前。
那孩儿看看他,又看看司行简,扯着衣服往后躲了躲,没有回话。
佑儿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司行简,他还没有被人这么抗拒过。
司行简直接把手里的糖人递过去,“吃吧。”
孩儿开始还不敢接,见司行简就这么举着,他才心翼翼地避着司行简的手拿过了糖人。
“爹爹,那是我吃过的。”佑儿悄声道。再给别人吃不礼貌。
那孩儿却以为他是不舍得,无措地这么拿着糖人,一动也不动。
司行简蹲下,搂着崽崽,“他都没有饭吃,能有一口吃的已是不易。”
“他没有钱买饭吃吗?”佑儿低下头要拿自己荷包里的银踝子送人,被司行简拦下了。“你送给他,也会被旁人抢去的。且这点钱能养他多久?”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把他带回宫吧?宫里好多空房子,我们的饭也吃不完。”
司行简没有回答,只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手心,“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便归你了。你能听懂我话吗?”
那孩乖乖点头。
“你今年几岁了?”
“八……八岁。”不是标准的官话,带着点口音。
“你还见过其他像你这样的孩子吗?”
孩点头。
“你家人呢?”
“死了。”
司行简把铜板放在他面前,又转过头来问崽崽,“你还想带他回去吗?”
佑儿点头。
“那其他的孩子呢?都带回去吗?”
佑儿愣了一瞬,“他们也没有饭吃,没有爹爹吗?”见司行简点头,就回答道:“那都带回去吧,宫里房子多着呢。”
司行简颔首,示意身旁的侍卫来带这孩子。
“你跟着我们吧,我家有肉吃哦!”佑儿歪着脑袋保证。
那孩子表情木木的,一手攥着铜板,一手拿着糖人,没有反抗。
司行简并没有算趁机教,反而佑儿若有所思,“爹爹,有很多孩子像他一样吗?”
“佑儿知道如今晏朝有多少个府吗?”
“十二个。”
“有多少个州?”
“九十六个。”
“我们才第一日到此,便见到一个,还有其他没见到的。且庆州已算得上富庶,其余地方或许会更多。”
“那京城怎么就没有这般情况呢?”
“或许也有,只是佑儿没有看到罢了。我们甚少外出,且御街上有侍卫巡视,不许乞丐停留,即使偶尔出宫也见不到。”
佑儿“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他们没了爹爹,就没有人管了吗?”
司行简点头。
“可是爹爹不是天子吗?爹爹不管么?”
司行简笑着弹了崽崽的脑门,“你这是在控诉朕无能了?”见他不太理解地皱着脸,司行简又正色道:“对一国之君来,所有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我应当让他们吃饱穿暖,可是这不是收留几个人能做到的。或许我也完成不了,还需要佑儿接着做呢。”
“任重道远,佑儿怕不怕?”
“不怕!我会帮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