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墨黎在什么了。

    他不自知的紧紧抓住墨黎的胳膊，冰凉的指尖颤抖着，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马上就过年了，他都买好了礼物，然后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饺子，放鞭炮，这才对啊。

    要是万一真的出什么事了…就、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阿城！”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他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墨黎正担心的看着他，同时拉开车门道：“医院到了。”

    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慌慌张张的下车，看着眼前的医院二话不就往里面冲。

    墨黎跑在他前面带路，很快到了住院部。

    有墨黎照顾，孙雅和白景都住在单独的病房里，受人精心的照料。

    两人刚走进走廊，突然听到了吵闹的声音，顺着声源很快来到了孙雅的病房前，看到正不停尖叫的孙雅。

    孙雅表情狰狞，头发也凌乱的散开，毫无形象的吼叫着，甚至对着几个护士又抓又咬。

    好在护士人多，好不容易把她强行压在了床上。

    可被迫躺在床上的孙雅还不甘心的尖叫着道：

    “为了我的儿子，我今天必须、今天必须献祭自己！你们这些无知的混蛋，还不快点放开我！”

    “镇定剂还没好吗！”一个年长的护士厉声道。

    很快一个护士朝着孙雅胳膊里注射了什么，孙雅的尖叫声逐渐变了调，接着戛然而止，慢慢冷静了下来。

    在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安静的合上眸子，大幅起伏着的胸口也逐渐平稳。

    “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白城茫然的进来，哪想孙雅看到他的一瞬先是睁大了眼睛，接着很快扭开了头，“出去！”

    见孙雅闭上眼睛不愿意理自己的样子，白城满肚子的疑问和愤怒，却也只能先离开病房去找白景。

    和孙雅不同，白景很安静的坐在病床上，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哭。

    当发现白城过来时二话不直接扑进了白城怀里，嘶哑着声音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想死，哥，我不想死！”他一边哭一边道，手紧紧拽着白城的衣服，恨不得钻进白城怀里再也不出来，显然被吓坏了。

    白城顾不上别的，只能紧紧抱住他，拍着他后背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景没事了，哥哥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一开口他才发现他自己的声音也是哑的，余光注意到白景手腕上包扎的痕迹，他心里一酸，连忙低头埋首在白景的发梢间，也同样害怕的闭上了眸子。

    白景的年纪毕竟还，狠狠哭了一顿之后就没了力气，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在睡梦里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眼角也湿润的泛红。

    白城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子，看着正在外面和医生交代什么的墨黎，走过去安静的听着医生着孙雅的情况，当听到精神不稳定时紧紧的攥住了拳头。

    等医生离开他才轻轻拽了下他的胳膊道：“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黎揉揉他的脑袋，点头，拉着他去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给白城，“之前我听你提到你妈妈信了个什么法天教，有些不安，就让人查了查。但这个教似乎没有招人，也没有宣传过，一时查不到具体情况，我只能一边让人查一边让人注意着你妈妈的动向。”

    停下来看着白城捏着手里的糖，就是没有吃的意思，他叹口气拿过糖撕开，塞进白城的嘴里之后才继续道：“然后就在今天，我留下来注意你家的人给我电话你妈妈买了麻绳回去，觉得有些不妙就冲去你家，发现你妈妈绑住景，还用手里的刀子划开了景的手腕，似乎算…先放景的血，然后再自杀的。”

    白城听到这里的时候，神情顿住，眼底仿佛结冰的湖面看不出情绪，但心里有多难受，从他紧绷的下颌就能看出来。

    见状墨黎连忙抱住白城，让白城靠着他的肩膀，低声哄道：“还好没事。”

    “还好没事？”白城一口咬碎了嘴里的糖，抬起头几乎无法克制的哑声道：“要是今天没有你，我会怎么样？我会回家，看到我妈和我弟弟的尸体，我甚至得眼睁睁看着我弟弟被放血死掉！”

    嘴里的甜味让他稍稍回神，眼圈泛红，很快又垂了头，低声道：“抱歉，我不该对你吼的。”

    “没事。”墨黎拍拍他的后背，再次安抚道：“还好现在都没事，不是吗？”

    “所以我妈她是信了邪教？”白城低喃。

    墨黎点点头，“是，但医生也有她精神不稳定的原因，建议还是继续留院观察。”

    “是精神不稳定还是觉得我们这两个拖油瓶是累赘？”

    白城轻嗤了一声，似乎扯了下嘴角。

    墨黎却不好接话了。

    很快白城就平静了下来，回白景的病房继续照顾白景，期间并没有去看望孙雅。

    白景还在惊慌失措中，哪怕睡着也要紧紧抓着白城的手才行，时刻担心着孙雅会不会突然过来带走他，然后杀掉他。

    看着白景一边吃饭还一边掉眼泪，白城心疼的揉揉他的脑袋，从床头下的柜子里取出之间买好的悠悠球递过来道：

    “不哭了不哭了，再过两天就是春节，我给你买了你一直都想要的礼物。”

    白景先是一愣，终于露出笑容，欣喜的拿过悠悠球抱在怀里，迫不及待的开把玩着。

    “我们班同学都会各种各样的招式，把线缠来缠去的然后还能一下子收回来！”孩子在玩心面前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边扯着悠悠球的线一边对白城卖弄道。

    等他玩累了，白城就哄他睡觉。

    “阿城。”墨黎看着白城守在床前出声，声叫了他一声道：“还没吃午饭吧？”

    白城点点头，抬手抚过白景额前的碎发，悄悄出门道：“我还不饿。”

    墨黎一向是要盯着白城按时吃饭的，亲自做好了饭，带着白城去旁边没人的病房吃。

    “你妈妈情况基本稳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见白城乖巧的吃着东西，墨黎不由问道。

    白城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一口一口的吃完眼前的东西，这才起身道：“好。”

    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冷静的面对孙雅，可是在看到孙雅坐在床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架势问他的怎么样时，心里一直压抑的愤怒破冰而出，几乎是第一次的冲孙雅吼道：

    “我怎么样？我差点就成了失去所有家人的孤儿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景怕成什么样子了！”

    哪想孙雅只是睁大了眼睛，诧异道：“我都是为了你啊。”

    “什么？”

    孙雅却是半点悔过都没有的道：“一直以来我和景都在拖累你，我朋友给我算命我们是拖累你的灾星…现在我带着他一起离开，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白城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一个母亲出来的。

    墨黎连忙过来扶住了白城，就见白城用力抓着几乎疼的要爆炸的头，猛地抬眼道：“景做错什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你带着景在家里自杀，有想过景，有想过我吗！”

    似乎气到了极点，他时隔多年，甚至提起了父亲：“有想过还在监狱里等待出狱的爸爸吗！”

    “那你让我怎么办！”孙雅刚刚还稳定的情绪逐渐暴躁起来，几乎是发狂似的尖叫道：“你知道我有多累吗，我想解脱，我想解脱！”

    当她知道是自己和白景拖累了白城的时候，心情竟然还多了一丝愉快和轻松。

    死了就再也不用面对各种各样的压力了。

    她带走了白景，白城也不用再照顾他们了，可以自由的生活。

    “我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孙雅盯着白城，面上逐渐多了笑道：“城，我怎么会害你呢。”

    白城只觉得这个笑令人毛骨悚然，他害怕的后退了一步，看着自己的鞋尖摇头道：“这不对，妈，你这是信了邪教，这不对。”

    “怎么不对！”孙雅却是尖叫出声：“我本来能过的很好的！但我为了你们两个，我过的多苦，甚至连皮肤都不能保养，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还想为了你献祭自己和你弟弟的生命，我做错什么了！”

    她再次笑起来，看着白城的眼底充满了仇恨，“既然觉得我错了，你当初就不该让我留下来！”

    白城愣了几秒，终于轻扯着嘴角道：

    “那就抛下我们离开吧。”

    从父亲进监狱后的第一个月，他就知道孙雅想要离开了。

    那时候他高一，回家时听到孙雅电话问朋友，抛弃自己的孩子犯不犯法。

    他害怕极了，他害怕家里没了父亲，母亲也要离开。

    于是他主动承担了所有家务，去找一些能赚钱的兼职，就是想求着孙雅留下来。

    但是，现在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