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江州瘦马(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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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义庄上的事情差不多折腾完,已经到了戌时。

    有几个村民准备留在义庄祭拜已故之人,故而凌子萩便顺势借着了头毛驴,骑着一路朝山下走。

    随着月光慢慢洒在林间,微微舒爽的凉风伴着林间特有的花香吹拂在她的脸上上,倒是有几分沁人心脾之感。

    凌子萩虽然没有骑马的经验,可还好身下的毛驴本就矮走路又慢,她不过是骑了半盏茶的功夫身子便已经适应了它的摇晃,此刻她觉得自己像个八仙过海里的张果老,一派悠然,娴静。

    突然她想到什么,摸了摸身下毛驴的鬃毛,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丝帕,慢慢开之后,把里面的东西放在毛驴的嘴边喂它。

    “你给它吃的什么?”和她并驾齐驱的司炎修眸光淡淡瞥过身边女子的动作,禁不住开口询问道。

    “马六的饭菜。”凌子萩着,觉得手心一痒,原来身下的毛驴竟然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大人!”把手中的帕子揉一揉,原塞回袖口,凌子萩这才扭头望着身边的男子。

    司炎修瞥过旁边的毛驴,见它暂时没什么反应之后,挑眉等着她后面的话。

    “大人我觉得马六的死没那么简单?”

    “原因。”司炎修淡淡出两字,他知道凌子萩去了马六住的地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首先马六的桌上有三盘菜和一只碗,除了碗里是空的,那三盘菜可是满当当的纹丝未动,之后我去看了灶台,果真如我所料。”

    凌子萩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灶台里蒸熟的糠米没有动过的痕迹,而且锅底门的木炭是自然熄灭的,还把锅里的糠米蒸糊了。”

    司炎修听到这,眸光眯紧。

    “那么就是,马六是吃饭的时候,是突然出去水死的,故而他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跑去突然自杀,很有可能是被害的。”

    凌子萩出第一个推断。

    司炎修点头认同。

    “之后我又看了他的碗柜,发现木箸篓里的木箸竟然有四双。”凌子萩蹙眉,瞅了眼走在前面的李广,道:“我记得李县令,马六无亲无故,也不招桂县的邻里待见,他一个人要这么多筷子做什么?”

    “所以。”司炎修勾唇,眼神定定地望着旁边的女子。

    “所以他一定和桂县的某些人有亲密来往,只是李县令不知道罢了。”凌子萩到这,语气带着几分的笃定。

    司炎修摇摇头,难得他这次否定了她的推断。

    “哦?那大人认为是什么?”凌子萩把司炎修的反应看在眼底,语气微微上扬问道。

    “还记得你在马六卧房内推开的那扇窗户吗?”司炎修问她。

    凌子萩用力点头,突然她想起窗外司炎修和李广的对话,瞬间明白什么道:“大人的意思是,马六那三双筷子不是给活人用的?”

    司炎修莞尔,反问道:“既然不是给活人用的,那么问题又来了。”

    凌子萩咬唇等着他后面要的话。

    “如果他是在吃饭的时候祭拜三个死人,菜炒好了,米还在锅里蒸着,祭品都没摆上,他为什么又会死在水缸里?”

    听到司炎修的分析,凌子萩眉头慢慢蹙起,想起放在桌上那空空如也的紫砂茶壶,她灵光一闪,道:“我想起来了,马六桌上的茶壶里面没有茶渍,只有干在壁上的茶叶,他会不会是去水然后不心掉进去。”

    喝过茶的人都知道,一杯茶水放的时间久了都会在杯壁上挂上茶渍,而马六的没有定然明他当场就把紫砂茶壶里的水喝光了,至少茶水是没有过夜的。

    司炎修再次摇头,否定了凌子萩的猜想道:“窗户下面是那些纸钱还未烧完,试问,谁会在祭拜死人的时候,突然去水,这不是对已故之人的大不敬吗?”

    对呀。

    凌子萩被这么一提醒,眉头再次隆起,在现代,祭奠亡者都是非常庄重的一件事情,更何况这事在古人看来比是顶破天的大。

    烧着纸钱去水,然后淹死?这可能吗?

    “而且根据方位,那窗子开在东面,一般祭祀死人都是朝西,哪有往自己家里吹死人钱的,他这么做是在盼着自己早点死吗?”

    司炎修望着眉头快拧成麻花的女子,嘴角勾起几抹淡笑,继续把推翻她想法的推理全了。

    凌子萩这一听,本来还昂首的模样彻底有些垮了,她咬咬唇,讪讪道:

    “义庄只有马六一个人,而且就算有人,马六身上也没有推搡的伤痕,那大人觉得到底是什么样的时候,马六才能边祭奠死人,边大逆不道地去水呢?”

    司炎修眉头皱起,不置可否。

    凌子萩叹口气,望着眼下还健康活泼的毛驴,便知道这菜也没毒,白彦验尸很可能也查不到毒,马六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有那么多的怪异举动,只能等明天白彦最后的结果了。

    回到桂县衙门,月亮早已挂在头顶。

    桂县的地貌比林州平坦,点点繁星如银河铺满夜空,和不远处炊火人家的袅袅炊烟相映衬,倒是有几分人间仙境之感。

    凌子萩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数星星,突然她骑着的毛驴发出一阵嘶鸣,在她还未来得及回过神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晃,身下的毛驴已经撒丫子朝不远处的县衙府门奔去。

    幸好她反应还算迅速,连忙抓紧缰绳,防止掉落的同时,整个人匍匐在毛驴身上一动不敢动。

    可是毛驴像是受了惊吓般,根本不听她的使唤,眼瞅着它就要直挺挺冲到县衙大门准备和前方的夯木来个「你死我活」,谁知这畜生又突然一转身,把背上的凌子萩甩落,对着才从府门出来提着脏水桶的一名差役飞奔而去。

    “心!”司炎修跟在她身后,快马加鞭地冲上前一把捞起屁股刚挨地的凌子萩,紧张开口道。

    凌子萩被这么一吓,瞬间身上都沁出了一身冷汗。

    待她在司炎修怀里心绪慢慢稳定之后,这才抬眼望着不远处刚撒过野的毛驴。

    只见它围在那名差役的脏水桶边,埋头拼命地舔舐着里面的浑水,那饥肠辘辘又满足的样子,似乎根本不知道它方才的举动差点让一名妙龄女子落地受伤。

    “这王五家的畜生怎么回事儿,出门没给水喝吗?”骑着另一头毛驴追上来的李县令把方才一幕看在眼中,气愤地一扬手中的鞭子,忍不住抱怨道。

    凌子萩微微抿唇,深深瞅了眼那毛驴之后和身后的司炎修相互对望一眼,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