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皇城梦魇(32)
细雨再一次冲刷着整个皇宫,雾蒙蒙的天际远眺间看不到一丝光阴,偶尔前行的宫人因焦急溅起的水花,在洁净的宫墙上荡漾起层层点缀。
凌子萩从马车上下来,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持油纸伞,快步在宫内前行。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韶华殿门口。
仰起头,她望着上面被雨水湿沾染着好些蜘蛛网的匾额,不过是几日未曾过来,这里似乎比上次来还要寂寥许多。
“司夫人,您来了。”静婉一早便在殿门口候着她,难得见到个熟识的,一直憋在这里的姑娘,此刻显得格外兴奋。
“嗯,娘娘呢?”凌子萩对着静婉露出善意笑靥,问道。
“娘娘在里面候着夫人呢。”罢,静婉转身推开身后殿门,示意凌子萩自个进去。
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阴冷,凌子萩顺着熟悉的路线朝内殿走。
“咳咳!”还没走几步,里面传来阵阵女子咳嗽的声音。
凌子萩心中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只见只着了一件薄衫的女子坐在窗扉边上,眼神出神地望着外面的细雨,似乎并未察觉身后人的到来。
“娘娘身子若是不好,就莫要吹风了。”凌子萩走到窗户边上,顺势关上窗扉,担心地望着面色有些泛白的女子。
贾问凝这才回过神,望着凌子萩凝望她的眼神,笑着道:“也不是身体不好,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到这个时候,本宫都会全身发疼,偶有风寒、温热,习惯就好了。”
凌子萩没吭声,只是把贾问凝搀扶起来,走到一处不容易被风吹袭的地方入座。
紧接着,她招呼静婉熬一杯姜水送进来才作罢。
“快到清明了,这几日本就天气多变,娘娘应该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凌子萩坐在贾问凝的对面,把带来的点心摆在桌上,嘱咐道。
“是啊,快到清明了,清明节总是有很多让人想忘却又想怀念的事情呢。”贾问凝笑着,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娘娘怀念什么?”凌子萩问。
“霍儿差不多就是这段时间生的呢。”贾问凝一到自个的孩子,眼底尽数都是慈爱,“或许也正是因为霍儿是这段时间生的,才遭到圣人送至边关吧。”
凌子萩抿唇,所以皇后娘娘在月子里痛失爱子,导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病喽?
“那娘娘想忘却的事情又是什么呢?”凌子萩随手拿起倒扣的茶碗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贾问凝面前,故作不知地询问道。
果然,她这话一落。贾问凝拿着半块糕点的手顿住,眼神怔怔望着对面的女子。
凌子萩没有抬眼,只是低头抿着手中清茶。
“子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皇后又问。
凌子萩眸眼扑朔,喃喃道:“钟铭盼兮,美人妆。月影黯然,瞥惊鸿。玉肌冰骨,花照水。漓柳弱袅,灼芙蓉。”
“啪嗒!”
贾问凝听到这首诗,手中的杯盏瞬间脱离掌心。
滚烫的茶水顺势洒落一地。
“娘娘!您心烫到。”恰巧静婉端着姜糖水走进来,碰到这一幕,她连忙把手中托盘放下,从怀中抽出绣帕,贴心地托起贾问凝的手呼气。
“静婉!”贾问凝望着一脸担心的静婉,慢慢把手抽回,道:“本宫无碍,你先出去。”
“娘娘,奴婢给你要点冰块。”
“出去!”贾问凝闭眼,露出几分不耐。
静婉闻言,连忙起身退出内殿。
待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贾问凝睁开双眼,定定望着对面的凌子萩道:“凌子萩,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凌子萩羽睫扑朔,快速站起,俯身道:“皇后娘娘,如果您想走出这冷宫,保留贾家的荣耀,甚至更想把大皇子接回来,这件事儿您不能瞒着子萩。”
贾问凝没有立刻话,嗓子眼里喘着粗气,不用想都知道她此刻是多么的心力交瘁。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不远处的姜汤不再冒着热气,她终于妥协道:“子萩知道吗?人这辈子走过很多的路,崎岖的、平顺的,总有些路不愿意回首,可是现实却不得不逼着你看,试问本宫一生未曾亏欠过谁。
对蔺国也罢,对圣人也罢,对后宫的这些妃子和宫女也罢,本宫至少问心无愧,唯一做过的错事却成了压倒本宫的最后一棵稻草。”
贾问凝端起姜汤,一饮而尽,豪爽地用手背拂去嘴角水渍,陷入回忆。
“钟月漓算是本宫的故友,她貌美,才情过人,当年不知迷倒多少王公贵族,可她唯一倾心的便是太子苏梓清,二人算是两情相悦。
可是身在皇家,这皇位只有一个,就算是先皇命定的太子,只要这位置没坐上去,一切都是未知数。”
贾问凝着,轻轻叹口气,“孟郎就是那个未知数,在他心里他一心求的便是那个位置,见多了宫廷压、阴险,在他心里只有无上的荣耀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开始不顾一切。”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当年太子被陷文字狱,圣人大怒,牵连太子身边的众多朝臣,有一大批重臣被贬、流放。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置身事外的贾家受到了提拔,本宫的父亲一跃成为二品重臣,受到先皇的器重。”
凌子萩刚想把心中的猜忌出来,贾问凝却断她的话自顾自继续起来,“其实在这场文字狱中,大部分被牵扯到的人还是好的,最起码能有一条命苟活着,唯一让本宫记忆深刻的,便是当时和太子同母出生,从到大一直追随在太子身边的最皇子苏梓涟。
当年圣人觉得太子失德,引得民间不平都是因为苏梓涟,作为皇兄,他不但不规劝太子收敛还给太子广纳门客,这桩桩件件全数都算在他的身上。圣人一怒之下,把涟皇子入了通人塔。”
“通人塔?”凌子萩听到这个地方,心中一惊,这地方她知道是在荆州附近,冬日严寒,夏日暴晒,连畜生都极少出没,更别人了,这里一般都流放好些重刑犯,相传言,去了这个地方就别想活着回来,甚至连尸首都没有。
苏梓涟怎么着都是先皇的骨肉,就算他有唆使太子的罪责,却也不能因此而被流放去那里吧?
“那之后呢?”凌子萩忍不住询问这个皇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