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见回到暂住的酒店。

    他关上门，捂着肚子踉跄两步。

    随后走进浴室，在马桶前吐得昏天黑地。

    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来，他才虚弱地起来，脱去衣物胡乱地冲洗，回到床上躺下。

    他觉得要告诉喻昼宁一声，删删改改，最后还是只发了三个字过去。

    用的是另一张手机卡。

    在很久之前，他就自己已经被她拉黑了。

    过去的电话永远是关机，或者正在通话。

    不过好在，她并没有更换号码，于是一直在通讯录里静静地躺着。

    祁见睡了很久，从日头高照到满天星斗，才缓缓转醒。

    他看向不远处的冰箱。

    里面是满满一层的酒。

    他随意拿了一瓶出来，熟练地开，开始猛灌。

    其实他真的很讨厌酒。

    每次从应酬中脱身，都厌恶自己厌恶到要把胃清空才行，恨不得倒出来洗一遍。

    但是酒真是一个好东西啊……比如在这种时候，在他想逃避一些事的时候，能帮他避免清醒。

    清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都觉得自己好陌生，这几年下来，他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浑浑噩噩中，祁见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次见面。

    那天，他收到了消息，檀苏竟然出现了。

    她因为病症，在山上逃避了那么多年。

    一得到消息，他就迫不及待地去联系檀苏。幸运的是他成功通了。

    他半天不出话，只能听着对面人清浅的呼吸声。

    最后，檀苏叹了一口气。

    她：“明天来找我吧，我会提前半时把地点告诉你。”

    第二天，祁见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按檀苏的指令来到了茶馆。

    檀苏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纤细、美丽，岁月没给她留下任何痕迹，明艳大方，分毫未变。

    她看见他，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眼神淡淡的，示意他坐下。

    祁见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檀苏。

    他激动地、颤抖的，为当年自己犯下的错误向她道歉。

    檀苏饮茶不语，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他在什么。

    祁见坐立不安。

    许久，檀苏才淡笑一声：“真有意思，你们可真像啊。”

    “都上赶着为别人的错误和我道歉。”

    她放下杯子，力道不，水撒了出来，但她没有去管。

    她问祁见：“你错在哪了？”

    “我……我不应该把你约出来，不应该迟到的。”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得太过于轻飘飘，祁见都不知道能什么来回复了。

    “你错在你约会迟到，这对女孩子来很重要。下次不要再犯了。”

    檀苏拎起包：“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作势要离开，祁见见状，咽下口中苦涩，挽留了她。

    “还有什么事？”

    檀苏很不耐烦的样子，与以往的温柔姐姐大相径庭。

    “你还是没有原谅我。”

    祁见从没这么紧张过。

    他深呼吸：“我真的，想要弥补你。”

    “我原谅你了啊，我不假话，你知道的。”

    “呃……”檀苏面无表情：“我原谅你约我出来，却找不到地方了。”

    “呃……”

    “你那天想对我什么，还记得吗？”

    祁见下意识避开了檀苏的眼神。

    “我那天……想向你告白的。”

    “哦，我猜到了。”

    檀苏耐心耗尽了：“所以你想要什么，让我原谅你告白的行为？你喜欢我，却要和我对不起，怎么，你把我渣了？”

    她咄咄逼人，祁见一时僵在原地。

    “祁见，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檀苏的声音冷到了极致。

    “你记住一点，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你错在迟到，那就好好地弥补自己迟到的错，后面发生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你自己乐意这样做也就算了，个人行为我管不到你，但是……”檀苏气极，眼里都是冰霜，“你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让她为你的自私买单？！”

    祁见心头一震。

    他慌张地想要解释，被檀苏断了。

    “祁见，我以前不，只是我心疼你，所以假装不知道罢了，你还真的把我当成傻子看了？我失联之后，你立刻就勾搭上了别人，学习成绩从年纪倒数蹿升到排名第一，是觉得我眼盲心瞎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祁见痛苦得快要不下去。

    檀苏不惯着他：“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你看中的就是我的心善，你觉得如果你是个品学兼优、万事不用我操心的好孩子，我就不会管你了，不会在你身上花时间，因此你不惜伪装出另一幅面貌来，我得对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的弟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你，我要是早就知道你其实很优秀，只会比以前更加宠爱你，你听懂了吗？”

    “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一直纵容你，被你拿捏，才会让你变本加厉，演出成就感，竟然在我之后又用假面去欺骗其他姑娘。”

    檀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祁见。

    “你仔细想想吧，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喜欢我的家庭而已？”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苍白无力的话语，祁见无从证明自己的真心，他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恳求：“我从就喜欢你了……谎言只是我引起你注意的手段，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伤害……”

    “你真的是完全不懂啊。”檀苏摇了摇头，深觉他已经没救了，“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喻昼宁。”

    祁见一颤。

    “你……”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她的是吗？”檀苏讽刺一笑，“你不知道吧，人家的哥哥一早就找过我了，为了确认我对你是真的没有心思，不会突然冒出来挖墙脚。我好好在山上住着，突然就有了一个潜在三的名头，你我冤不冤？”

    “对不起。”

    他低低地：“我会去向她道歉的。”

    “是吗？”檀苏一脸的冷漠，“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你的错误我并不想要连带。”

    “但我作为你的姐姐，不得不承认，我没有教好你，才让你产生了那么丑恶的想法。”

    晃动的烛火间，檀苏仰起头，露出修长美丽的脖颈。

    “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呃……”

    “其实你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吧？”

    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檀苏并没有过于愤怒。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刚知道她的存在时，是真心为你们感到高兴的。”

    “她免于承受像我一样的厄运，你又得到了解脱。我想，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一定要笑着地告诉你，你做得非常好。”

    “但你错在不该把对我的愧疚强加在她的身上。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如果她需要承担你对我的感情，这对她来并不公平。”

    “这跟你是如何对待她的没有关系。”

    祁见低着头。

    檀苏缓和了语调：“这件事，我也有一定的错。”

    “其实我早就想通了，我凭什么因为一个人渣，毁掉我自己的人生？我之所以没有回来，是因为在那个地方，有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人，我是幸运的，挣扎出了泥淖。但她们很多人，不像我一样拥有无条件支持我的父母，她们承受太多了。”

    “所以，我决定留在那里，竭尽所能地来帮助她们。我没想到你会误解得那么深，我向你赔罪。”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祁见慌了。他试图些什么来反驳她，但她很快翻过了这一页。

    “我的错误，我会承认。你什么时候也能认识到自己的错？我见过喻昼宁，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要是还有心，就去把她追回来。”

    “你都是我的错了，还要让我继续错下去？”

    “谎言和爱并不冲突。”

    檀苏道：“你不见得真的有多么喜欢我。否则怎么能忍受她和我的种种不同？认清自己的内心吧，现在还不晚。”

    祁见内心挣扎，他抬起头直视檀苏：“或许你不会相信，我对你确实是真心的。”

    “喻昼宁那边……我会和她道歉。”

    “哦？是吗。”檀苏挑了挑眉，“那你要和我结婚吗？”

    “什么？”怎么忽然就跳到结婚了？

    檀苏慢条斯理地把身份证拿出来，往桌上一拍。

    她笑得近乎挑衅：“你不是喜欢我？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一辈子都不算入世了，结不结婚和谁结婚都无所谓。既然你口口声声着喜欢我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去领证，也好了却我父母一桩心愿。”

    祁见大受震撼。

    他结结巴巴：“可是你……你对我并没有感觉。”

    “对你虽然没有男女之情，好歹有多年的姐弟情，总比外人要好得多。”

    “婚姻是大事，哪能这样仓促决定？”

    “不仓促。你今日不同意，明天我就可能找了别人，找谁不是找？你既然能为我找替身，想必娶我也算是夙愿了吧？”

    祁见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她在开玩笑的证明。

    檀苏十分冷静，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某一刻，他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要答应下来，接受这场名存实亡的荒谬婚姻。

    但是……谈起结婚，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场景，却是喻昼宁穿着婚纱、抱着捧花、眉眼弯弯的模样。

    “呃……”

    “对不起，我没办法……”

    檀苏轻拍桌面，站起来。

    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该离开了。

    “你好好想想吧。”

    “祁见，别让自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