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姐弟谈心
虞姝追上愤怒又委屈的虞旸,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塞进副驾驶:“走,姐姐带你撸串儿去。”
虞姝带他去了县城的一家老店,要了一啤酒和许多肉串。
虞旸刚开始还黑着脸闹别扭,半瓶啤酒下肚就哭哭唧唧地和虞姝诉苦。
“妈这几年,脾气越来越怪,喜怒无常,一点儿事就能让她动手,举手就抬脚就踹……”
“嗯嗯,吃个羊肉串。”虞姝一边附和一边给他递串儿。
“上次我碎了了一个碗,她一脚踹在我腿上,都踹出淤青了,一个月才消下去。”
“不气不气,来再喝一瓶,醉了没有?要不要换可乐?”
虞旸快掀桌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话啊!你就不能……不能安慰安慰我……”
虞姝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头顶:“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要不,我给你压岁钱翻个倍?”
“你不懂的……她又不你……”虞旸垂头丧气,像只瘸腿流浪狗,低垂着头,浑身上下都是难过。
虞姝苦笑,轻声:“我怎么会不懂呢?”
她拉开衣领露出左肩给他看,肩膀上有一处烫伤留下的疤痕,疤痕几乎占据了半个肩膀,纤维结缔组织大量增生,形成了坚硬的、边缘不规则的形状,薄薄的皮肤下仿佛有一只身躯虬结的蜈蚣。
丑陋,狰狞。
虞姝从来不穿无袖的衣服,更不会在虞旸面前露肩膀,虞旸第一次见到这道伤疤。
“怎……怎么弄的?”
虞姝耸耸肩:“粥烫伤的。”
叶萍的脾气一惯不好,虞旸刚出生的那几年,她最是喜怒无常。
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花销与日俱增,虞峰那时候在外地工作,叶萍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在抑郁和暴躁之间来回摇摆。
虞姝那时候只有七八岁,正是活泼好动贪吃贪玩的年纪,在家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呼吸重一点都是错的。
有一次叶萍让她去卖部买盐,给了她五块钱。卖部老板的女儿坐在门口嚼泡泡糖,吹着粉红色的泡泡欢快地拍手。
一包盐两块,泡泡糖五毛钱两个,她没抵抗住泡泡糖的诱惑,花了五毛钱买了两个。她怕回家挨,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回家。
她现在还记得把剩下的两块五递给叶萍时,她的眼神——像看一只皮肤流脓的废狗,满是嫌恶。
她把她摁在地上,掐着她的脖子,把那两块泡泡糖往她嘴里塞,把世间最恶毒的词汇用在了自己女儿身上。
虞姝拼了命地挣扎,巨大恐惧将她淹没,灶台上沸腾的粥被翻,落在了她身上。
“就差一点儿。”虞姝大拇指和食指掐出两厘米的距离给虞旸看,“我就毁容了。”
虞旸的表情一言难尽,眉头紧皱。
虞姝揉了揉鼻子:“之后她挺后悔的,抱着我一直哭,又是道歉又给我上药,给我买了十块钱的泡泡糖,还保证再也不我了。”
“没……没去医院吗?”
虞姝摇摇头:“不然你以为这疤怎么留下的。”
如果处理得当的话,她原本是可以不留疤的,起码,不会留下这么丑的疤。
“没有钱去医院,爸当时已经两个月没有往家里钱了。”
虞姝过了很久才明白,那时候的叶萍,应该是生病了。
虞姝不太自在地揉了揉肩膀:“前两年夏天,她在网上给我买了一条无袖连衣裙,寄到学校给我。还教育我,要自信要坦荡,身上有疤痕又怎么?脸上有胎记的人都活着好好的,不用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露出来。”
“我那时候挺生气的,怼了她一句。别人问起疤痕怎么来的,然后就知道我亲妈有暴力倾向。”
叶萍一愣,随后提高了音量呵斥道:“你自己调皮翻了粥,怨我干什么?我那时候一个人带你们姐弟俩,我多不容易?!给你弟弟换尿布的功夫,你就把自己烫到了……”
虞姝挂断了她的电话,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直到眼睛酸涩,她也没有哭出一滴眼泪来。
“她当时笃定的模样,甚至让我怀疑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虞姝的视线落在羊肉串的一粒葱花上,这一粒葱花比别的葱花切得整齐。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记错了,还是在试图服自己,我懒得探究。”
时候热衷于分对错,后来执着于猜真假,等到长大了,就变成了一个麻木的懒蛋。
真假对错不是数学卷的压轴题,你费劲巴拉抽丝剥茧找到了正确答案不会给你加分,不会改变你的分数,答案对于现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你是对的就是对的,你是真的就是真的。
随便一点,糊涂一点,要轻松容易很多。
父母是第一次当父母,可孩子也是第一次当孩子。
“我很多时候,都希望叶女士是个恶人。重男轻女甚至卖儿卖女的人,这样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家,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她给我们俩她能给的一切。”
“虽然受限于教育和见识,她给我们的不尽人意,可这些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好的所有了。”
我恨过她,怨过她,厌恶过她,可是我一直爱他。
我们无法选择亲人,只能不断地磨合妥协。
虞旸眼眶通红,闷了一杯酒,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呦呦呦,谁家的帅气伙子哭得这么伤心啊。”虞姝就喜欢在他哭的时候逗他,捏着他的下巴语气颇不正经,“可怜巴巴的,看得姐姐好心疼啊——”
“一边儿去!心我揍你啊!”虞旸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威胁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虞姝逗了他一会儿,等虞旸情绪稳定了,才开始传授和叶女士的相处之道。
什么时候要撒娇,什么时候要耍赖,什么时候不能在她眼前晃……
一条又一条,都是经验之谈,血泪总结出来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