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和沈佑霖去主宅陪老太太吃晚饭，老太太近日来看着不成器的儿孙们就糟心，每天吃得都少了许多。

    虞姝和沈佑霖在一旁逗乐，哄得老太太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虞姝和沈佑霖陪着老太太散步消食。

    老太太看着虞姝的笑颜，心里渐渐冒出某个念头。

    “姝，你对羽霄的事怎么看？”

    虞姝脸色为难：“我哪儿管得着大哥的事啊，这有您和爸爸在呢，哪里轮得着我插嘴啊。”

    虞姝和沈佑霖在饭桌上，特意避开所有能联想到沈羽霄的话题，谁知老太太这会儿主动提及。

    沈佑霖插嘴道：“就是，你要是想听真话，就是在让我老婆做恶人；你要是想听假话，她也不会啊！”

    “自然想听真话。”老太太握了握虞姝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亲拍了拍，“你放心大胆地，你要是能做得了主，你怎么办？”

    虞姝看了看沈佑霖，后者鼓励地朝她点了点头。

    虞姝硬着头皮回答：“要是我，我就成全了他呗。心思都已经不在这了，光留住了人有什么用。其实，您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心就软了。”

    她这漫长的一生，绝大多数的时候，心肠都是冷的、硬的，到了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心肠就变软了。

    沈朝文一回到老宅，住处还没回，就被韦伯请到了老太太的房间。

    老太太躺在摇椅上，神情平淡：“回来了，坐下吧。”

    摇椅一摇一摇，老太太的白发又多了一些，沈朝文看在眼里，心中难受至极。

    “是我没把羽霄教好，让您担忧了。”

    何止沈羽霄，三个孩子，他和郁繁星都没有教好、护好。

    老太太阖上眼：“让他去吧。留不住了，就让他去吧。”

    沈朝文斟酌着语气开口：“那他名下的财产、股份如何处理？”

    老太太睁开眼：“虞姝新嫁进来，就把股份作为新婚贺礼。至于他名下财产，留给睿睿和安安。”

    “都给虞姝，是不是太多了些。”

    “沈家。”老太太坐起了身，中气十足地：“沈家这艘大船，需要一个头脑清醒、心思果决的掌舵人，这个人，不需要姓沈。”

    饶是沈朝文，也被老太太的念头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来，沈羽霄这一辈，已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沈朝文思虑之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虞姝实在年轻了些，你多教教她。好在你和我还能撑上些时日，不急，慢慢来。”

    “儿子明白。”

    老太太疲惫地叹了口气：“睿睿和安安，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母亲才离开不到一年，又将要和父亲分别，两个孩子又都还，不明白大人们的心思，就怕他们自己走入穷巷，移了心性。

    老太太想到两个孩子，心痛难当又无可奈何，她不想再看到重孙辈，再重复一遍儿孙们的成长轨迹了。

    沈朝文脱口而出：“交给我吧，我来教养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惊觉自己居然没有任何的思索，或许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头默默盘根许久。

    老太太也知他是冲动之下出这句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交给你？繁星能愿意？你和繁星，连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都没教养过。”

    三个孩子都是在老宅长大，沈佑霏长大后，和郁繁星处成了姐妹闺蜜，平日里相处还多些，至于沈羽霄和沈佑霖，不提也罢。

    老太太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我就当你没过这话。去吧，我这把老骨头也累了。”

    沈朝文的手握了握，又松开，最终没有再开口。

    沈朝文回到住处，保姆正端着吃食上楼，见他回来便递给他：“太太下午回来后，就一直在房间没出来，连晚饭都没有吃。”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沈朝文从她手上接过，心里又沉重了几分。

    郁繁星抱膝坐在化妆台前，听到声响转头看来，一张泪痕未干的脸撞进沈朝文眼中。

    回来这么久，她还没有卸妆换衣服，不知一个人对着镜子哭了多久，脸上的妆容花得不成样子，她看到沈朝文回来，抿着嘴抽了抽鼻子：“我们遭报应了。”

    他们有三个孩子，可是三个孩子都过得不尽人意。

    他们逃避了作为父母的责任，最后报应落在孩子们身上。

    郁繁星自认是个失败的母亲，或者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正视过、认同过母亲这个身份。

    沈朝文放下托盘，上前将她揽进怀里：“我们养安安和睿睿吧，我们好好教他们……弥补一点点……”

    能弥补吗？沈朝文自己也不知道。

    郁繁星伏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

    沈羽霄在得知自己将被家族放逐之后，欣喜若狂，如数交上自己名下的全部财产，很快就和陈韵离开了京都，两人都想赶在过年之前回去——「回去」这个词出自沈羽霄的口中。

    沈羽霄离开前，甚至没有回老宅看看自己的儿女。

    沈朝文亲自将他离开的消息告诉了两个孩子，他们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睿睿继续摆弄手上的乐高，轻轻「哦」了一声。

    安安年纪，不懂得掩藏心思，眼泪在眼眶里转。

    沈朝文将她抱在膝头：“以后有爷爷在。”

    安安再也忍不住，埋在爷爷的怀中大哭起来。

    睿睿被妹妹的哭声震动，紧抿着唇，眼泪也不听话地往下掉。

    沈朝文朝他挥了挥手，也将他抱在怀里。

    “有爷爷在，有爷爷在。”

    沈朝文当天将两个孩子安置在了他和郁繁星的别墅，晚上，两人哄着两个孩子睡下，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儿童房。

    郁繁星想起安安睡着时，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就忍不住哀叹：“我希望他不顾一切之后，不要后悔，得到的是自己想要的。”

    沈朝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去想了，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