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成拙 改行当城管了
别人的盖世英雄, 都是踏着七彩祥云而来。
为什么我的盖世英雄是跟城管一起来的啊!
——《敢梦人》
“可你们哪知道,我们国家的动画,同样是最好的,同样无可替代。”
一个低沉敦厚的声音, 从讲台上, 不疾不徐地传了下来。
这是朝大动画学院大一新生的动画导论课, 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 此刻座无虚席。
讲台上站着的那个人, 已过知命之年, 鬓角泛起几缕白发, 穿着一件水蓝色衬衫, 气质温润儒雅。
此人名叫年又青,是朝大动画学院的著名教授,也是国内动画界绝对权威的存在。
“你们这个年纪, 时候应该都看过葫芦兄弟吧?”年又青站在讲台上, 看着台下的这些新面孔,循序渐进地问,“但你们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台下学生纷纷摇头。
自由包容的大学课堂上, 年又青以问题为导向, 在学生面前, 逻辑性极强地铺陈着自己的表达:“通过剪纸的形式,需要画手们先在纸上画好稿,然后用剪刀把它们全部剪下来,剪过之后,再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和动作,最后再进行拍摄,而这份制作流程的精密性, 也决定了整个过程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虽然是个笨方法,但却做到了真正的创新,并且这份创新,是在极为艰难的创作环境下诞生出来的。”
“艰难在哪儿?”台下有学生发问,“工艺艰难?”
“不止于此,”年又青道,“你们时候应该也都看过狮子王,狮子王的成本是3000多元一格,但你们知道葫芦兄弟的成本是多少么?
看着台下茫然的眼光,年又青抬手比了一个数字,:“不到7块钱。”
瞬间,台下一阵感叹。
“但即使在这样低成本的条件下,葫芦兄弟依然能做到家喻户晓,成为那个时代极具代表性的动画,为什么?”
年又青的是中国动画的历史,眼里看着的却是中国动画的未来:“因为当时所有的创作者都极具责任感。”
“他们不信邪,他们有信念。”
“总导演胡进庆就曾过,不能让我们的电视机上全部都是外国动画,那是很危险的状态。所以,即使当时的创作环境那么艰难,这些创作者们依然选择一头扎入,义无反顾。到这儿,其实还有一个插曲,”年又青站在讲台上缓缓道来,“这部动画片本来定的是十兄弟,后来因为经费紧缺,才改成了七兄弟,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这部动画片受到观众喜爱。”
“所以,好的作品,一定出自有责任感的创作者之手。”
“后来,这部作品也出过续集,但因为盲目跟风国外风格,结果模仿的四不像,观众根本不买账。所以,入学的第一节课,你们要学的,不是技巧,不是软件,也不是知识点。”
年又青站在讲台上,负手而立道:
“——而是信念。”
“就如周克勤所,我们不能模仿别人,更不能重复自己,文化输出,一定得走中国自己的路。”
“当然,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要故步自封,而是我们不能忘了我们的根本、我们的文化内核、我们的精神底蕴,有了这些,我们创作出来的文化作品,才会有底气,才能在国际语境下产生影响力和话语权。”
着,年又青话锋一转,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五年前,有一档获奖无数的文化节目,《笑望书》,片头就采用了动画的形式,虽然用的是最简单的线条,但是却将文化传承的时间轴表现得行云流水,备受观众喜爱,也备受业界好评。”
完,年又青目光一抬,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寻找着教室里的某个身影。
寻了好久,才看到那个坐在最后排的那个女生。
此刻,她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握拳撑着头,跟啄米的鸡一样,头不断往下栽着,那频率高得,像是快要栽到桌面上一样。
这东倒西歪的阵势,一看就是在瞌睡。
见状,年又青刚才的温文尔雅瞬间不见,扬起音调,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吼着她的名字:“应如是!”
冷不丁听到有人这么大声叫自己的名字,撑着额头快要睡着的应如是,整个人猛地一激灵,鬓角擦着手掌猛地往下滑,额头差点栽倒在桌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她回过了神,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顿觉大事不妙,主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底气不足地叫了声:“年老师。”
年又青把白板笔往讲台上一扔,目光严肃:“你昨晚仗去了?”
应如是迷迷糊糊地点头:“嗯。”
年又青:“?”
“赢了没有?”年又青没好气地问。
“啊?”应如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台上,强撑脸面地答,“赢了。”
年又青:“............”
他无语的功夫,底下的窃窃私语声已经响了起来:
“卧槽卧槽这就是年老师的师姐么!长得好好看!”
“绝了绝了绝了!可爱、清纯、又漂亮,啊啊啊大学真美好!”
听到这阵讨论声,年又青很无语,轻啧一声:“你们都来这学习的,还是来这看美女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长得好看当然有用了,”底下有个胆大的同学,“如果我们师姐都长得这么好看的话,我们为了搭讪,肯定都会好好学画画的!”
应如是:“?”
嗯?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就你们能贫,”年又青绕过这一茬儿,把话题重新拉回到正轨上来,“我刚讲到哪儿了?”
底下同学异口同声地答:“笑望书。”
“对,”年又青接上刚才没完的话,“笑望书。”
“看过这片子总导演的采访吗?人家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导演,对国产动画的见解,虽然只有寥寥几言,但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根扎得有多深。”
“所以,没有足够的积淀,就出不来好作品;没有好作品,其他全免谈。”
-
很快,导论课在一阵不约而同的鼓掌声中结束。
下了课,应如是灰头土脸地来到了年又青的办公室。
年又青还在气头上,本来是想让她过来分享分享自己的创作经验,结果她可倒好,直接在他课上睡着了。
于是,看着应如是,没好气地批评道:“天性慵懒!自我散漫!”
应如是听了,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您过奖了。”
年又青:“............”
要不是看她是个可塑之才,他手中的笔这会儿已经飞到她脑袋上了。
年又青长舒一口气,沉下声音问她:“应如是,知道不自招什么意思吗?”
应如是:“嗯?”
年又青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解释:“不自己招的学生。”
应如是:“............”
年老师,您是真的很油麦。
“那还多谢您手下留情。”
“......”
“行了,赶紧走赶紧走,”年又青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别在我面前晃悠,我头疼。”
拿到特赦令,应如是声音一下子亮了起来:“得嘞!”
完,拿起包就往门外跑。
看她走到门口,年又青这才想起来正事还没,赶紧叫住她:“对了,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给我放心上点儿。”
闻言,应如是顿住脚步,转过身:“在这里好好放着呢。”
着,还在身前比了个心,“年老师,您放心,不到deadline,我一定不会把它们放出来。”
完,便赶紧溜之大吉了。
年又青:“............”
当年怎么就招了这么个学生。
真是头疼。
-
从年又青的办公室出来,应如是正准备下楼梯去画室,就听到身后传来三连call:“悠宝悠宝悠宝!”
应如是回头一看,是同寝室的室友,周妍。
看她转身,周妍赶紧跑上前,拽着她的胳膊问:“悠悠,今天晚上的乌龙面更什么,快快快给我剧透一下!”
应如是了下她的胳膊,:“拜托,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作品的神秘感啊。”
“好吧......”周妍妥协道,“对了,今天年老师让你去给师弟师妹分享经验,分享得怎么样啊?”
应如是听了,无奈摊手,:“年老师根本没给我上台的机会。”
“啊?为什么?”
“因为我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在他的课上睡着了。”
周妍:“......”
应如是。
不愧是你。
震惊完,周妍才想起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的事实,忽然觉得有情可原了,拉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边下楼一边:“悠悠,咱们这都研二了,明年六月份就要毕业了,你毕业前我还能等来乌龙面的续集吗?”
应如是:“这我的不算啊。”
周妍:“嗯?”
你是作者,你的不算谁的算?
正算再问几句,周妍就感觉自己手里突然空了,抬头一看,应如是一边往前跑一边扭头对她:“回头再跟你聊啊,我时间快来不及了,先走了!”
周妍:“你昨晚就没怎么睡,现在又要干嘛去?”
应如是:“画画!”
-
这一画,就忘了时间。
因为这次作画的意义比较特殊,应如是不知不觉便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结束时夜幕已经降临。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和空空如也的肚子回到寝室,一边纠结着吃什么一边推开了寝室门。
结果,没想到,时机就是这么巧妙。
周妍当时正准备和另一个舍友一起出去吃夜宵,看到她便问了句:“悠悠,要不要西街吃串串?”
闻言,应如是眼睛一下就亮了:“串串?串串来了?”
“来了来了,刚听群里的。”
“去去去去去去去!我把包放一下!天知道我想吃他们家串串想得都快流泪了好嘛!”
周妍笑她:“出息!”
放好包,应如是迈着碎步往门外跑,看到周妍,揶揄道:“你有出息,你别吃。”
周妍嘻嘻笑:“我没出息。”
夜宵摊在西门的人行道上,离她们的寝室很近,三两分钟就到了。
到了夜宵摊,应如是便自来熟地老板起了招呼:“老板,好久不见。”
老板是个很和蔼的中年男人:“来了啊。”
“好久不见您出摊了,把我们馋的哟。”
“这不是最近管得严么,根本不敢出摊,也就十点过后,看城管都下班了,我们才敢摆一会儿。”
“那麻烦您先给我下一份烫生菜、乌冬面和芋头粉!”
“得嘞!”
老板下面的功夫,几个人就着已经煮好的食材吃了起来。
调好蘸料,应如是便迫不及待地从煮锅里拿出了自己想吃的食材,香气四溢的各色食材,包裹上蘸料,别有一番风味。再加上太久没吃了,应如是一边吃一边感叹:“我的天呐绝了绝了绝了,就是这个味!我的人生,真的不能没有这些路边摊!”
周妍也爱吃得不行:“这味道真的绝,我今天跟导师去西城吃饭,人均一千多,结果感觉自己吃了个寂寞。”
这是忙碌白昼过后的惬意夜晚,微凉的晚风吹着,昏黄的路灯照着,眼前是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
一群人吃得越来越带劲,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一群乌泱泱的人。
他们穿着统一制服,目光冷静沉肃。
围着这个摊,站了整整一圈。
应如是饿的不行,一门心思扎进美食的海洋,还是周妍先发现了不对劲,戳了戳应如是的胳膊肘,声道:“悠悠,老板可能要倒霉了。”
应如是还不知道眼前的情况,问她:“怎么了?”
周妍:“城管好像把这个摊包围了。”
“城管?哪有城管啊?”着,应如是一边嚼着乌冬面,一边抬头望了过去。
下一秒,像是后背被人抓住了一样,整个人怔在了那儿。
昏黄路灯下,站着一个清瘦高挑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身形线条被修饰得利落干净。
风一吹,衬衫便贴上他的腰腹,勾勒出他精瘦而性感的腰线。
一切只如初见,却又藏匿细节。
稀薄的月光落在他肩头,五年未见,他五官轮廓变得更加硬朗清晰,鼻梁高挺,眼底和唇角都带着始料未及的笑意,下颌线在光影的修饰下,更是显得格外优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往前走。
可看清他这张脸的那一瞬间,应如是感觉时间就此静止,自己像是在做梦。
于是,眨了眨眼。
——是他啊。
不信,又眨了眨眼。
——真是他啊。
还不信,又眨了眨眼。
我去!
这么多年不见,他什么时候改行当城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