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21）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了几句话。那边原意已经切换了歌, 开始唱第二首了。

    黄昏里那一抹夕阳又向西

    默默地叫我想起你

    想起你那甜蜜笑语

    无限的关怀 还充满着爱意

    荡漾在心坎儿里  【注】

    迷人的声线在耳边紧紧缠绕，婉转悠扬，让听的人不自觉跟随她的节奏一起沉醉。

    顾塬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分给孟繁臣，“来一根？”

    男人摇摇头, “不想抽。”

    顾塬了然于心, 抿嘴淡笑, “你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抽。”

    孟繁臣：“……”

    暧昧光线四下流散, 男人的脸部轮廓显得清隽而深邃。那双漆黑的明目半合未合, 双眼皮褶皱长而舒展, 从眼尾勾出一道浅浅的弧度, 眼神里透着那么一股慵懒和漫不经心。

    身陷纸醉金迷之地, 连老干部都一改往日的正经，生出了几分痞气。

    火星子缭绕，烟草味鼓满包厢, 烟雾飘飘袅袅。

    烟灰堆在尾端, 长长一截，欲落未落。

    顾塬屈起手指，轻轻抖了抖烟灰, 再次开口：“老孟, 你真觉得你能降得住意？”

    孟繁臣慢腾腾地收回视线, 莞尔一笑，笑好友这个问题问得好生天真。

    他晃了晃杯子里殷红如血的液体，目光沉沉而隐昧，“没人能够降得住她，得等她自己情愿。”

    原意这样的姑娘，那是山谷间荡涤的风，穿指而过, 摸得着，却抓不住。

    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

    她永远都不可能困于俗世，被生活所累。她生在红尘，又远在红尘之外。没人能够困住她，除非她自己画地为牢。她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除非她自己停下脚步。

    闹腾一通，徐蔓放下酒杯，拍了拍手，大声提议：“朋友们，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啊？”

    “玩呗！”众人纷纷响应。

    老掉牙的游戏，可还是会经常被拿来放在聚会玩，大家伙只为图个热闹。

    原意把歌曲停掉，恋恋不舍地丢了话筒，加入大家伙的游戏。

    她和孟繁臣坐在一起，对面是顾塬和原茵夫妇，右手边是徐蔓和唐横，徐蔓的表妹徐岁岁在她左手边。众人围坐一团，正中央摆一只空酒瓶，瓶口转到谁就是谁。

    游戏规则非常简单，谁都会玩。

    原意今晚委实有点背，第一局就中招了。瓶口稳稳当当地指着她。

    徐蔓微微一笑，“意，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原意想了想，回答：“大冒险。”

    徐蔓扭头瞥了一眼孟繁臣，眉开眼笑，“对你老公大声三句我爱你。”

    原意：“……”

    这群人里，就唐横和徐蔓的堂妹不清楚塑料夫妻的真实情况。

    唐横“切”了一声，看着自己女朋友：“蔓蔓，人家可是真夫妻，三句我爱你，算什么大冒险？不行，换一个！”

    徐蔓却很坚持，“就这个，不换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原意，端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悠悠道：“原老师，开始吧！”

    原意：“……”

    原意狠狠瞪了闺蜜一眼，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塑料夫妻什么我爱你？这不是故意让原意难堪嘛！

    她偷偷瞟了瞟孟繁臣。见这人端坐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全然就是局外人。

    这么一对比，倒是原意放不开了。

    这怎么可以！

    再塑料，也是领了结婚证的合法夫妻。何况两人在床上一直无比和谐。声我爱你怕什么？

    再者游戏而已，人孟繁臣压根儿就不会当真。她在这里矫情个什么劲儿，显得她多怂似的。

    这么一想，原老师就没任何心理辅导了。

    她朝着孟繁臣甜甜一笑，大喊三声：“老公，我爱你！”

    孟繁臣回以微笑，“老婆，我也爱你！”

    徐岁岁对徐蔓：“姐，你出这么个大冒险，是故意让我们吃狗粮啊！”

    徐蔓理所当然道：“这年头走哪儿都有狗粮吃，还怕多么？”

    徐岁岁：“……”

    岁岁童孩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苦逼。在公司天天被顾氏夫妇喂狗粮还不算，参加堂姐的生日宴还要被大家伙一起喂狗粮。两对夫妻，一对情侣，就她一个单身狗。谁有她惨？

    她好想走人！

    第二轮抽到顾塬。大家伙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第二轮原意又被抽到了。

    原意还是坚定地选了大冒险。

    顾塬坏笑道：“你和老孟法式舌.吻三分钟。”

    原意：“……”

    得，敢情今晚众人是在联手整蛊她和孟繁臣吧？

    顾塬话音一落，大家伙分分钟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嗓门越来越大，叫嚣地越来越厉害，分明逮着他俩使劲儿闹腾。

    这种事关起门来还好，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可能放得开吗？

    真是够难为人的。

    她把求助的眼神递给孟繁臣，想让他帮自己解解围。

    可这人照旧还是之前的那副姿态，置身事外，像是故意在看她热闹。

    他右手端着酒杯，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整洁干净。手指紧贴透明的杯壁，整个圈住，殷红的液体将他手背上的那点肌肤衬得莹白透亮。

    镜片倒映着包厢变幻的五彩光线，双眼朦胧微眯，随性又懒散。

    这一刻这人身上倒是生出了一股颓丧痞气的意味。与周遭的环境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

    原意见不得他这副样子，特招人恨。

    她就使劲儿瞪他，眼神哀怨。

    谁知他视若不见，脸上的表情也不见有半点变化。

    她算是明白了。这群人不是整蛊她和孟繁臣，分明是在整蛊她。毕竟某些人脸皮厚得能糊墙，压根儿就不在乎。

    唐横起哄最厉害，“原老师，赶紧的呀！都老夫老妻了，你和孟主任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顾塬也在一旁帮腔，“意，麻溜点，狗粮安排起来！”

    原意：“……”

    原意经不住被众人这么调侃，有些脸热。

    徐蔓看着原意，“意，行不行给句痛快话呀！”

    原意咬了咬牙，心一横，走到了孟繁臣跟前。

    心里骂了这人一万遍。

    她感觉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煎熬过，赴刑场一般悲壮。

    她就站在他跟前，也不话，就这么僵持着。

    还想让她主动？

    没门！

    顾塬笑得格外放肆，大声催促：“老孟，你还愣着干嘛呢？赶紧支棱起来！”

    众人起哄得越厉害，这人就越是淡定。神色未变，不出的气定神闲。

    只见他慢腾腾地把杯子里最后还剩下的那点红酒喝完，将酒杯搁下。缓缓站了起来。

    原意感到眼前一暗，男人高大的身形完整罩了下来，瞬间形成了强大的包围圈。熟悉的气息沉缓迫近，灌入口鼻，清晰如常。

    他伸手搂住原意的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凑到她耳旁呢喃低语：“原老师，等会儿别害羞。”

    原意：“……”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蜗周边，带起强烈的酥麻感，惹得她一阵颤栗，心尖发颤。那股吐息不止包拢了她的耳蜗四周，还蔓延到了她的脖子。她不适地缩了缩脖子，身体本能地有些僵硬。

    大概是环境使然，这一刻的孟繁臣居然格外撩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迷人的魅力。

    原意好像有点被他撩到了。

    因为他这一个举动，包厢里的气氛嗨到了极点。众人鼓掌起哄，肆意叫嚣着：“亲一个，亲一个！”

    男人的整张脸缓慢凑近，阴影紧随而至，耳旁充斥着各种杂音，原意心脏鼓噪，狂跳不止。

    该死的，她居然有点紧张！

    结婚三年，亲密事没少做。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为什么心跳得这样快？太不正常了！

    绝对是被这些人给闹的。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周遭一片黑暗。

    视线受阻，可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眼前有一道灼灼视线。它从未移开，一直聚焦在她脸上，不偏不移，一动不动。

    原意的左手垂在一侧，右手抵在孟繁臣胸口，手指用力攥紧他的衬衫。纤薄的衣料在她指下渐渐变了形，皱成一团。掌心慢慢氤氲出一层湿意，滑腻腻的。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每一秒似乎都格外漫长，像是一个世纪。

    1，2，3，4……

    她在心里数着节拍，安静等待着……

    一直数到8，她清晰地感觉到眼皮一热，吻落了下来。

    下一秒男人低沉性感的声线窜入耳中，“我家原老师脸皮薄，你们就别闹她了。我对瓶吹，给大家伙赔不是！”

    原意：“…………”

    “嗐！”众人大失所望，嗷嗷叫：“耍赖皮！不带这样玩的！”

    “老孟，你这是玩不起啊？”

    “犯规，犯规！”

    “不算，不算，必须亲！”

    ……

    原意猛地睁眼，孟繁臣的右手已经拿起了一瓶啤酒，仰头直灌。

    左手却一直放在她腰上，没移开。两人离得很近，衣摆相碰，彼此的呼吸相互传递。

    原意傻愣愣地看着孟繁臣喝酒，眼珠子都不知道转了。

    液体滚下，喉结骨上下浮动，无比性感。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他灌药的样子。也是这样一口闷的，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不过那时候她从来没觉得好看，只感觉到了悲壮。

    原来这人喝酒和喝药的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干完，孟繁臣将酒瓶一倒，一滴不剩。

    众人骂骂咧咧，可这局还是结束了。

    游戏继续。

    经过这么一闹，原意明显没什么心思玩游戏了。心不在焉地坐着，也没怎么听大家伙话。思绪涣散，飘来飘去。

    孟繁臣的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神色自然，没觉得半点不适。

    她忍不住陷入沉思，她和孟繁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她动了动肩膀，想让这人把手从他肩上移开。

    “怎么了？”感受到手下的动静，耳旁适时响起一道低语。

    原意轻声抱怨：“脖子酸。”

    “抱歉。”孟繁臣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

    肩上少了那道压力，原意暗自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她又立刻感受到自己左手温热，有人抓住她细长的手指，同她十指紧扣。

    原意：“…………”

    她直皱眉。这人今晚是怎么回事？专门赖上她了是吧？

    她尝试着松动几下，想挣脱掉。却发现他握得很紧很紧，根本松不开。

    她忍不住泄了气。

    与此同时，内心也有点慌。

    她不怕和孟繁臣亲热，再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成年人之间，彼此忠于自己的欲.望，享.受.身.体，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眼下这些亲昵的动作早已超过了塑料夫妻的范畴，这跟他们在床上搞事完全是两回事儿。

    这让她感到非常不适，浑身不自在。

    思维涣散，原意在脑子里想了很多。她把孟繁臣这次回来以后，家里发生的一切都细细想了一遍。她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但她明显感觉到孟繁臣对她的态度很不正常。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啊！

    原老师在心里一顿咆哮。

    “专心点，原老师！”脖子一热，男人的嗓音渐次逼近。

    原意：“……”

    思绪回笼，原意只得坐直身体，专心玩游戏。

    玩了这么多局，孟繁臣这家伙运气爆棚，居然每一局都完美避开。

    顾塬嗷嗷叫，直言下次再也不和这家伙玩游戏了。他每次都能完胜。

    最后一局，瓶口终于转到了孟繁臣面前。

    众人扳回一局，兴奋难耐。

    顾塬乐不可支，“老孟，总算让我逮到机会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孟繁臣轻捏了下原意的手背，缓慢出声：“真心话。”

    顾塬正想把准备好的问题抛出来。却被徐蔓先截了糊，“高中时有暗恋的女生吗？”

    孟繁臣：“……”

    聪明如孟繁臣，哪里会不明白这问题是徐蔓故意问的。她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点醒原意。

    真是难为好友了！

    眸光微闪，男人看了看身侧的人，声色沉沉，“有。”

    原意不禁一怔。孟繁臣高中时有暗恋的女生？她怎么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