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52）

    原意被稳稳当当地抱进家门, 宛如怀抱玩具，格外轻松。

    这人的体力一向很好。之前把她从车库抱到家里，都没见他喘，始终面不改色的。

    孟繁臣在玄关处把原意放下。她脚踩在地板上, 半天都找不回真实感。

    他自己弯腰换鞋。

    见原意还一直杵着, 皱眉问：“要我给你换鞋？”

    本来原意压根儿就没想劳驾孟主任给自己换鞋。可听见他这么, 她干脆抬起右脚伸到他跟前, 贱贱地笑, “辛苦孟主任了！”

    孟繁臣：“……”

    还真是给自己娶了个祖宗！一天天的尽知道使唤他。

    不过孟主任也没任何不耐烦。从鞋柜里取出原意的毛拖鞋, 放在原意脚边。又俯身替她脱下脚上的长筒靴。

    双腿从靴子里释放出来, 丝袜纤薄, 隐约可见里面白皙的肌肤。

    余光扫到女人身上那条扎眼的针织裙，那么短，裙摆下阴影晃动。

    他沉声开口：“赶紧把裙子换掉, 别逼我亲手撕掉。”

    原意：“……”

    原老师这会儿怂得要死, 哪里还敢不依。麻溜跑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换了套干净的家居服。然后她就窝在主卧里不出来了。

    孟繁臣换好拖鞋，直接进了卫生间洗澡。

    原意靠在床上听到这串缥缈迷茫的水声，心慌意乱。手机抱在手里, 各个app点进去, 不到一两分钟又立马退出来, 她压根儿就没那心思。就连平时爱玩的农药，她这会儿都没法专注玩。

    她觉得自己果真够没出息的。结婚三年，两人可没少在床上搞事，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呀？

    他孟繁臣再狠能狠到哪里去？顶多就是明早下不来床嘛！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睡它个昏天黑地就行。

    再了, 她又不是不能折腾他的。亮出她的爪子，手脚并用，再不济她还有牙齿，他要是敢下狠手虐她，她也绝对不对让他讨到便宜。大不了较劲到底，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怕个毛线啊！

    原老师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可照样还是心尖发颤，没法坦然面对。

    她现在真的后悔了，她干嘛要想不开跟孟繁臣较劲儿。认个怂又会怎样啊！反正也不会掉块肉。顺着他意，哄哄他，皆大欢喜。何必把他惹毛了。惹毛了他，最后受苦受累的还是自己。这不是得不偿失嘛！

    原意思绪发散，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越想心越乱，情绪也愈加焦灼烦躁。

    没过一会儿，屋外的那串淅沥沥的水声就断了，周围重归安静。

    要来了！

    原意的眼皮猛地一跳，坐直身体，神经绷紧，形如雕塑。

    然而等了半天，却没见孟繁臣开门进屋。

    她渐渐等得不耐烦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刑场，她被摁在杀头台上，却迟迟等不来监斩官的命令。生还是死没个定数。

    她踩着拖鞋出了主卧。客厅的灯亮着，却看到人。

    往左一看，发现书房的门开了一道口子，里头有暖白的灯光泄露出来。

    原意走到书房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笔记本电脑透亮，孟繁臣正在伏案工作。

    好家伙！她在那里等得心慌意乱，七上八下的。这厮居然悠哉悠哉地在书房工作。

    麻蛋，原老师觉得自己被耍了！

    是谁要回家和她慢慢算总账的？

    敢情是在忽悠她呢！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然后气鼓鼓地回了主卧。

    她一回房间就直接把门反锁了。

    臭男人，今晚别想上她的床！

    把门反锁了，她就开始洗漱护肤，然后躺进被窝，心安理得地睡觉。

    晚上聚餐闹腾了好几个时，又去了白浪屿。这来来回回折腾，身体确实疲乏了，亟待休息。一沾上枕头，意识很快就变得稀薄，她陷入了梦乡。

    ——

    原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意识模模糊糊，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一块东西，柔软又温热。

    那东西一直在肆无忌惮地游走，横扫，甚至啃噬，密如雨下。

    她偏头避开。它又快速缠了上来。

    她只能胡乱用手去挡。可惜根本就挡不住。

    她仿佛置身热带雨林，暴雨倾注，全身湿热，难以透气。

    她呢喃低语，声线绵软无力，“老公，有东西咬我……痒……”

    女人这话一完，覆在上方的男人明显怔了一下。

    嘴角扬起，无声失笑。

    唇上的碾压感骤然消失了。她被人从热带雨林里给拎了出来。周围全是沁凉的空气，她迫不及待大口大口呼吸。

    吸着吸着，人就醒了过来。

    恍然无措地睁眼，于一片黑魆魆的光线中窥见一张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脸。

    全身瞌睡虫瞬间跑散，她心口猛地一沉，一脸戒备，“孟繁臣，你怎么进来的？”

    她明明记得她睡前把门反锁了。

    男人于黑暗中无声地笑，“原老师忘记家里有备用钥匙？”

    原意：“……”

    草，失算了！

    “又是回娘家，又是锁门，你是定主意跟我作对了？”男人嗓音又低又沉，拢在耳畔，尤其危险。

    原意言语不满，“你一回来就扎进书房，我不锁门干嘛？”

    放你进来虐我啊！

    闻言，孟繁臣有好几秒没出声。随后头顶浮出几声闷笑，响彻一方，“听你这口气好像很期待我跟你算总账？”

    原意：“……”

    晕死，她是这意思么？

    不等她回答，这人立马沉下身体，凑到她耳根吐气，“意，老公这就满足你。”

    原意：“……”

    ——

    很奇怪，今晚孟繁臣居然格外温柔。不像原意想象中的那样下狠手，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把这毕生温柔都留给她了。

    原意觉得自己正徜徉在一面温暖的大海中，海水犹如母亲的大手紧紧托住她，始终不让她下沉。身轻如燕，一片片白色浪花亲吻她的脚掌。她舒服得蜷起了脚指头。

    如此温柔备至的孟繁臣让她越发没有抵抗力，恨不得就此沉溺。

    在昏睡前的最后一秒，原意还在想孟繁臣也就过过嘴瘾，他压根儿就舍不得虐她。

    两个幼稚鬼的这场较量还是她赢。

    ***

    自原意在那天聚餐时了自己单身。白姐对她就越发殷切了。每天一见到原意的第一句话就是：“原老师，什么时候去见见我外甥呐？知道你是颜控，他长得很帅的，跟孟主任不相上下。”

    白姐的话原意也就听听，全然不当真。然后随便敷衍过去。

    她哪有胆子去见白姐的外甥呀！要是被孟繁臣知道，她还活不活了。

    不止白姐对她殷切。高一年级的那几个单身男老师看她的眼神也格外不单纯。

    吓得原意每天都要躲着这些人。

    好在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太放肆，她也能够应对。

    不过孟主任就非常不爽了。一群大老爷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媳妇儿，这搁任何男人身上都不爽。

    他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公开他和原意的夫妻关系了。

    定了主意，孟主任就在暗中找机会。

    这事儿不能告诉原意，得他自己暗戳戳筹备。一旦被原老师知晓，她肯定会阻拦的。她一直非常介意他的教导主任身份。同在一个年级组工作，她怕被人非议。

    ***

    时间像是长了翅膀，飞快溜走了。

    一转眼就到了期中考试。

    十九中高一到高三的实验班并非固定不变的，而是流动的。一个学期过半会进行期中考试，同时也是分班考。平行班中有学生考进全校前五十名的会自动进入实验班。而实验班中掉出前五十名的则被入平行班。实验班只有一个，人数永远固定在五十人。而且必须是全校前五十名。竞争可以是非常激烈。

    上学期高一学生入校分班是按照中考成绩排的。前五十名进入实验班。余下的学生按成绩高低各班均匀分配。

    高一年级一共20个班，原意所带的13班在其余19个平行班里一直处在中游的位置，不上不下。拔尖没13班的份儿，垫底也不是它，一直马马虎虎。

    不过13班前面几名学生还是非常有希望挤进实验班的。

    他们反反复复刷题，每天都学到很晚，一刻都不敢松懈。谁都想去强者的世界看一看。

    期中考试是近期的大事，原意鼓励班上所有的学生都要加油。千万别觉得自己进不了实验班就摆烂。

    原意读高中时不是学霸，一直都是中上游的水平。而且她那会儿忙着和祁俨早恋，压根儿就放太多心思在学习上。考前好几次模拟，她的成绩最多也就够上个普通一本。没想到高考踩了狗屎运，超常发挥，进了宛丘的985 J大。

    如今身份对调，她站在三尺讲台桌上，她告诉她的学生：“高中三年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拼的是耐力和意志。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要放弃。没准到了高考那天，你就是被命运眷顾的宠儿。”

    ——

    周五，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为保证成绩的公平性，考场座位都是乱的。原意也被抓去监考。

    一大早到学校，大家伙都在等群里的监考名单出来。

    两个监考老师负责一个考场，走廊里还有教导主任巡视。有时连校长都要亲自出动。

    按照以往的惯例，孟繁臣这个教导主任是负责走廊巡视的，每个年级转几圈，专门抓那些不守规矩舞弊的学生。

    所以原意压根儿就没想到孟主任会亲自监考。

    等群里的监考名单一发出来，原意直接傻眼了。

    最后一排第33考场赫然写着她和孟繁臣的名字。

    身旁的何西园惊呼一声，“原老师，你和孟主任一起监考呢！”

    原意干巴巴地笑，直接问隔壁工位的白姐，“白姐，是不是弄错了啊？咱孟主任应该不用监考的吧？”

    白姐轻声告诉她原委：“孟主任本来是不用亲自监考的。但你班上教化学的段老师不是请假了嘛，孟主任就自己顶上了。他本来也是实验班的化学老师，监考没毛病。”

    原意：“……”

    原意真是大写的服气。孟繁臣这家伙自己顶上就顶上吧，干嘛和她分配在一起啊？他是恨不得让全校都知道他俩的关系吧？

    这人绝对是故意。

    她把群里的监考名单截了个图发给孟繁臣。

    原意：【你故意的吧？】

    那边几乎是秒回。

    孟繁臣：【嗯，故意的。】

    原意：“……”

    倒是挺坦诚啊！

    看来这人是铆足劲儿想要公开他俩的夫妻关系了。

    一旦公开，别的倒没什么。原意就是怕何西园啊！依到这姐们的暴脾气，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呀！

    白姐这样一，原意才想起来她班上教化学的段老师确实请假好几天了，最近几天他一直没露过脸，都是其他老师代课的。

    她忙问：“段老师怎么了呀？这学期开学就没见过他。”

    白姐：“听是身体不舒服，在医院住院呢！”

    这年头老师都是高危职业，生病住院的不在少数。

    何西园捅捅原意的胳膊，“和我们学校的门面担当一起监考，你还不高兴啊？拉着一张脸干嘛？”

    自孟繁臣上学期一来十九中。他就被评为史上最帅的教导主任，成为了十九中的门面担当。何西园天天把这四个字挂嘴边上。

    原意可不想和什么门面担当一起监考。好了隐婚就要贯彻到底嘛！这样中途变卦算怎么回事啊？

    原意笑眯眯地：“要不咱俩换换？”

    “才不要呢！”何西园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笑嘻嘻道：“我今天和唐老师一起监考，弟弟他不香么？”

    原意：“……”

    从唐老师一进十九中，何西园就下定决心要泡人家。可弟弟也不是那么好追的。不管她明里暗里暗示了几次，可对方就是不接。以至于学期过半，还毫无进展。

    原意忍不住劝何西园：“你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他又不是傻的，肯定知道你的心思。就这样，他还不接茬，那就明他对你根本不感冒。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可不行！”何西园摇摇头，额前刘海甩动，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迄今为止还没有我拿不下来的男人，这还是个弟弟。我还偏不信邪！”

    这是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原意知道自己劝不进去，索性作罢。

    ——

    上午第一场是语文，八点半开始考。

    原意提前十五分钟到33考场。

    学生们早已就位，坐在底下探头探脑。卖力的学生还捧着古诗词在默记。

    她往学生间随意环视一圈，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华瑶、陈昊、周弋楠，都是她班上的学生。

    陈昊这子坐在第一组的最后一排，冲原意咧嘴直笑。

    原意故意板起脸色，“陈昊，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好好考，听到没？”

    陈昊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啦原老师，作文肯定写满八百字。”

    原意往讲台桌上放下一摞考卷，温声开口：“要上厕所的赶紧去，开场以后是不允许上厕所的。”

    话音刚落，整个教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哇塞！”

    原意的脑瓜子被震得嗡嗡响。猛地扭头，立即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孟繁臣端着一只黑色保温杯不紧不慢地跨进了教室。

    老干部走哪儿都爱喝茶。这只黑色保温杯里毫无悬念装的是浓茶。

    他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稠质衬衣，修身的版型衬得他身材清瘦挺拔，就跟那早春拔节抽条的新竹似的，不止显得高，更英气养眼。

    两条大长腿往讲台桌上一站，底下学生瞬间沸腾，齐声高呼：“孟主任！”

    就这人气，原意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男明星的粉丝见面会。

    看看这个万恶的看脸的时代，孟繁臣入职不过一个学期，在学生中间就积攒了这么高的人气。也太牛掰了吧！

    这人搁下保温杯，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今天我和原老师一起监考，希望同学们都自觉点。我对舞弊零容忍，一经发现一律零分处理。”

    一上来就给学生下马威。孟主任好大的官威呐！

    原意觉得她今天可以躺平了，放心交给孟主任监考。

    她本来就不喜欢监考。每次监考，搁讲台桌上傻坐两个时，又不能玩手机，可太难受了。

    因此，她经常会带一本书来发时间。可惜今早受到孟繁臣影响，她忘记带书了。

    她这种监考老师简直就是学生的福音。一坐下就不挪位置的。比起那些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的老师，她这种的可太没有杀伤力了。

    孟繁臣这家伙一上来就给学生下马威，原意想当然的认为他监考肯定会非常严格。

    可当他慢悠悠地掏出一本《读者》，原老师觉得她想多了。

    这人完全是在吓唬学生。

    然后他转头就把这本《读者》递给了原意。

    她再次错愕，“给我的？”

    孟繁臣压低声音：“怕你无聊。”

    “你想得可真全！”她美滋滋地收下杂志。

    他指了指一旁的保温杯，压低声音：“给你买了奶茶，你等会儿喝吧。”

    原意还以为这只保温杯里装的是浓茶，没想到居然是给她买的奶茶。拿保温杯装奶茶，咱们孟主任也是人才呐！

    原意心里感动得冒泡泡。今天一起床她就想喝奶茶。孟繁臣等下给她买。没想到真就买来了，怕公然喝奶茶影响不好，还心翼翼地给她装保温杯里。未免也太贴心了吧！

    她眉开眼笑，“谢谢孟主任！”

    开考以后，底下的学生都在埋头做题。

    两人一个坐在门口，一个坐在讲台桌旁，就跟雕塑似的，半天都不挪地方。

    半时后，林校长和两个副校长来巡视。

    林校长见两人都这么悠闲地坐着，拧起眉头，“你俩别光坐着，后面转转去！”

    两人：“……”

    这年头监考都不能消极怠工！

    两人只好往教室里转了几圈。

    转完，原意又回讲台桌继续猫着了。

    孟繁臣的保温杯就搁自己面前安安静静地立着。

    她想起了杯子里的奶茶，尽顾着监考了，都没来得及喝。

    她自然地端起保温杯仰头就喝。

    这一幕恰好被底下的学生给看到了。学生们纷纷目瞪口呆，原老师居然喝孟主任的保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