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队友 总有一些,比第一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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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再次沉默。

    从江茶的角度看, 月光撤去的时候,迟燃的轮廓重新模糊进黑暗,他半垂着眼皮, 眉间在黯淡的星空下挂着少年才有的冷冽神情。

    顺下去,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是唇角干涸开来的细裂口。

    江茶坐在路边,蜷缩起来, 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 只剩了一半水的矿泉水摆在自己和迟燃中间。

    她拿起水, 想了会儿, 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迟燃。

    “干嘛?”迟燃很不好惹地回头, 看见江茶蹲在那儿,瞧着怪可怜的, 又一下软了语气,“哪里不舒服么?”

    江茶摇头, 声问:“我能话了吗?”

    她话的时候眼睛很亮,莫名有点乖, 又像是委屈, 迟燃快被她模样逗笑,没好气回她:“朕允了,吧。”

    江茶把水递过去, “你这水是不是放了很久, 我现在回味起来觉得味道有点怪……”

    迟燃神色一变, 立刻接过去拧开喝了一口,“不怪啊……我……”

    转头,江茶指着他手里的水,欲言又止。

    迟燃顿时明白过来。

    “江茶, ”迟燃又气又想笑,“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

    “直接给你你又不会喝,”江茶起身,往她的竹篓那走,“就一瓶水了,我不能独吞啊。”

    迟燃笑了笑,会话,坐在原地慢慢又喝了两口水。

    江茶在竹篓里扒拉出来两袋压缩饼干,重新坐回迟燃身边,递了一袋给他,“味道不好,但可以填饱肚子。”

    迟燃看了眼包装袋,表情复杂,接过来拿在手里,却没撕开。

    某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吃过这种东西,用脚指头想,江茶都知道太子爷心里在想什么。

    江茶把压缩饼干掰下来一块儿,递到鼻尖给他闻:“你闻闻,其实它有谷物的香气,没有你想的那么差。而且我们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如果再不补充,身体会受不了——”

    不等她完,迟燃已经就这她的手吞了那一块饼干,微凉的唇擦过皮肤,触觉转瞬即逝,却像是在心里狠狠烫了一下。

    江茶飞速收回手,借着夜色,掩下自己眼底的慌乱,“怎么样,我的吧,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嗯,”迟燃抿唇,“能吃。”

    江茶松了口气,两人就着一瓶矿泉水分食压缩饼干。

    肚子里终于垫了点东西,刚才那会脑心挠肝的感觉消失了点,大脑也跟着转动起来。

    江茶捏着饼干往回看,走过的石子路一片安静漆黑,她和迟燃休息了最少有五分钟,也没见到剩下的四人赶来。

    除了他们这组,其他两组应该都没有带食物。

    “你想回去找他们?”

    江茶转身,对上迟燃的目光,“嗯……”

    她指着眼前纹丝不动的导演组,叹了口气,“我们过来的时候婉婉和裴昭好像已经有点不舒服了,赵老师和艾伦也没赶上来,大家都没有带食物,我怕会他们也会像我们刚才那样体力不支,低血糖,脱力。”

    迟燃看她一眼,给导演组了个响指,“我们离村子还有多远?”

    导演比了个八的手势。

    “只剩两公里了,我们就快到村庄得到最好的住所,你确定要回去吗?”迟燃拍着身边的竹篓,“其实我们两的负重是最重的,如果现在回去找他们,很可能我们会去住帐篷。”

    江茶望着他,“你能接受住帐篷吗?”

    迟燃摇头。

    “不能——”他倏然起身,逆着月亮的光 ,朝她伸出手,“但,如果我的队友想回去的话,我同意。”

    ***

    苏婉婉坐在路边,脚踝被高跟鞋的扣袢磨出了红印,裴昭想来看她,被她一巴掌拍开。

    “别动我!都怪你!”苏婉婉满心都是委屈,又气又凶,“要不是你不愿意把你的辣条扔掉,我就不会强撑着多背这么多东西,要不是背这么多东西我就不会走这么慢,不会被磨破脚!现在江茶他们肯定都到了,我们今晚要住帐篷了,你高兴了吧?!都怪你都怪你!”

    “大姐,你能不能别不讲理啊?”裴昭快被气笑了,“那本来就是我的竹筐,我装我的东西怎么了?再了,辣条你没吃吗?”

    裴昭下巴一抬,苏婉婉眨眨眼,把目光转到自己身旁堆起的包装袋,心虚摸了摸鼻子,嘟囔起来:“要不是实在太饿了谁愿意吃,不知道要跑几个时才能消化这么多卡路里呢……”

    裴昭瞥她一眼,背过身去,不想理她了。

    死男人,臭男人。

    苏婉婉在心里愤愤骂他,又很快被脚踝上的痛转移了注意力。

    抬头看月亮已经在头顶了,估计已经到了十一二点,远处原本亮起的灯火几乎全都暗了。

    乡村没有高楼大厦遮挡,到了午夜的风吹在身上还有点凉,裴昭只带了两件外套,一件在她的腿上盖着裙子,另一件垫在路边的石头上,被她垫在屁股底下,是她强行抢来的。

    而外套的主人,裴昭先生,站在麦田前,风吹动他的白T恤,勾勒出他纤瘦的腰身,显得整个人单薄得像纸片。

    “鸡仔。”

    苏婉婉在心里暗骂,她平生最讨厌男生是白斩鸡身材。

    可如今这只白斩鸡站在田埂头因为她微微发抖,不定还会被她连累住帐篷……

    苏婉婉垂下眼,踢掉自己最爱的限量版高定高跟鞋扔进竹篓,咬着嘴唇忍痛站起来,朝裴昭走去。

    跌跌撞撞的动静从身后传来,裴昭眸光一动,皱起眉毛。

    不知道这个大姐又在作什么妖,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娇气磨人的女人。

    但好歹是搭档……

    算了,不和她一个女生计较了。

    裴昭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去看看大姐到底怎么了,没想一转身,就对上了苏婉婉咬牙切齿五官扭曲的脸。

    裴昭茫然愣住,苏婉婉背着自己的竹篓,他顺着她的脸往下看,目光落在大姐裸|露的白皙赤足上,原本纤细的脚踝现在泛红肿起,鼓出了很大一块,瞧着有些吓人。

    裴昭:“你——”

    “你什么你!”苏婉婉咬着后槽牙,“我都愿意继续走了,你还不带我走!”

    “可你的脚……”

    “有什么可是可是的,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赶快背上你的破竹篓我们去村子!”苏婉婉被脚下的石子咯得生疼,一出口就带了哭腔。

    裴昭静静看她,却没有像苏婉婉要求的那样去背自己的行李,反而绕到了她身后。

    两秒后,苏婉婉感觉到背上一轻,原本加诸的重量瞬间消失——裴昭接过她的竹篓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苏婉婉:“你干嘛背我的?”

    裴昭垂下眼皮,“脚疼不疼?”

    苏婉婉冷哼一声:“废话……”

    她还没抱怨完,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裴昭横抱起。

    苏婉婉瞪大眼:“裴昭,你在干什么?”

    裴昭眼皮垂下:“你不是想快点去村子?这样最快。”

    苏婉婉愣住:“可……可这样的话,你的行李怎么办?”

    行李……

    裴昭转头看了眼立在路边的竹篓,“你东西带齐了就行,我能忍一晚上不换衣服,你能吗?”

    苏婉婉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我的东西明天我自己来拿。”

    苏婉婉环着他的脖子,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一眨眼,那两擅纤长的睫毛就好像扫到了她的脸上,让她两颊忽然生热。

    “哦、哦……这样啊,”苏婉婉按下胸口狂乱的心跳,别开脸避开裴昭的目光,“那你走吧。”

    裴昭看她,唇角一弯,刚一抬腿,对上了对面目瞪口呆的四人。

    裴昭:“……”

    江茶张大嘴看着眼前的画面,不可置信地抬起手,“你们——”

    “你什么都没看见!”迟燃一把捂住江茶的眼睛,把人带到胳膊底下,朝裴昭意味深长一笑,“她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裴昭:“……”

    苏婉婉:“……”

    “迟燃我看不见了,你放开我!”

    “乖,咱们去村里住大别墅,”迟燃继续钳制着江茶,又抬腿给了还在发呆的艾伦一脚,“俩二傻子,走啊!”

    “哦、哦哦哦!”

    艾伦才回过神,连忙点头,拽着赵思就往前走。

    原地只剩下快要石化的裴昭和苏婉婉两人。

    裴昭:“婉婉姐,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啊啊啊!裴昭!”苏婉婉原地抓狂,“你烦死了!!!”

    ***

    静谧月夜,乡村道上万籁俱寂,路旁田埂上整整齐齐坐了六个人。

    苏婉婉狼吞虎咽咬下一大口压缩饼干,嘴里嘟囔不清,“唔,没想到压缩饼干这么好吃!”

    江茶看她吃的急得吓人,连忙拍拍她的背,给她递来一只玻璃瓶,里面是浅褐色的液体。

    苏婉婉凑近动了动鼻子,嗅到一股酸味,顿时嫌弃起来,“你这是什么,都酸了,还能喝吗?”

    “苹果醋不是酸的还能是辣的?”一旁的迟燃没好气呛她,“有的喝就不错了!爱喝不喝!”

    苏婉婉被迟燃突如其来的暴脾气怼得莫名其妙,“我不就问一下嘛……”

    夹在中间的江茶连忙拉架,“婉婉,迟燃不是那个意思,这个苹果醋是美容的,迟燃也只带了几瓶,现在全都拿出来分给大家喝了。”

    “啊?”苏婉婉一停滞,看向迟燃。

    迟燃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味道还不错,”赵思轻抿一口评价道。

    “真的吗?”艾伦本来也被那一股酸味吓得不敢喝,看见赵思喝了才跟着喝了一口,“嗯,确实还不错。”

    迟燃得意:“也不看是谁的东西。”

    “真的很感谢迟老师。”艾伦朝他举起苹果醋,诚恳道谢。

    赵思端着瓶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僵硬地举了杯,“谢谢迟老师。”

    裴昭咽下嘴里最后一块饼干,了个嗝:“谢谢燃哥!”

    “你恶心死了!”苏婉婉嫌弃地做远了些,也举起杯,“谢谢迟燃哥。”

    迟燃掀着眼皮,骄矜的眼尾扫过众人,嘴角噙着抹笑,最后把目光落在江茶身上,一挑眉:“江茶,你呢?”

    江茶不情愿:“我也要?我不想。”

    “你真是——”江茶笑着看迟燃,把他一肚子的道理都给笑没了,太子爷一摆手,大人不记人过,“算了,看在你是我队友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了。”

    “哎,”苏婉婉用胳膊肘碰了碰江茶,“你们……不是走的最快的吗?怎么还折回来给我们送吃的啊,还有赵老师他们……你们都不怕住帐篷吗?”

    “嗯,本来是准备咬咬牙走去村子的,但后来我和迟燃想,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折磨自己,折磨嘉宾呢,难道一定要有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吗?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们三组都一起到呢?”

    苏婉婉动作停滞,“什么?一起到?”

    江茶眨眨眼,“如果我们一起到,那不就可以都住好房子了吗?就不需要为了个住所争得你死我活了呀。”

    “可是、可是……”苏婉婉忽然觉得喉间有点哽咽,“可是也有可能会一起住帐篷啊,这是有风险的,如果你们不来管我们,就是百分百会得第一。”

    “婉婉,有时候第一没那么重要的,”江茶看向苏婉婉肿起的脚踝,“有些东西比第一更重要。”

    “比如你愿意为裴昭脱下高跟鞋,裴昭愿意为了你放弃自己的行李,迟燃——”江茶晃了晃手里的苹果醋,轻轻笑了下,“总之,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第一更重要更珍贵的东西。”

    “我想《归乡》这个节目的宗旨应该也不是一定要人们回归到乡村,而是想倡导大家回到最原始的初心,爱自己,爱朋友,本来也应该是人的原始本能,回归到自己心里的自然状态,才是真正的归乡。”

    苏婉婉愣愣看着眼前眉目柔和的江茶,僵硬转头看向身旁。

    艾伦拿出了自己最心爱的碟片,赵思皱着眉和他学怎么拨动音盘,迟燃站在他两旁边一脸嫌弃,却还是时不时弯腰指点,最后直接亲自上手,裴昭扒拉着他的肩膀挤进三人中,嘴个不停,能把最沉默的赵思都逗笑。

    而曾经最讨厌的江茶,坐在自己身旁,眉眼垂顺,给自己轻轻揉着受伤的脚踝。

    红花油的热度从皮肤表层渗透进五脏六腑,在微凉的夜风里缓慢燃烧出温暖。

    不一会儿,旁边的四个人哈哈笑开,迟燃起身拉过江茶,把裴昭的笑话重复给她听,没一会儿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另一阵笑声。

    笑声往天空荡漾,苏婉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到泛着酸酸味道的风里,有一层膈膜在缓慢溶解。

    最后,她的眼前出现一只纤细白皙的手。

    江茶笑着向她伸出手,“婉婉,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