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东林之乱(七) 社恐的生活真是处处充……
木喻霖肯定了来的人是归不弃,还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同门情深,本来还想着,若是不弃不同意下山,那就只有我自己出马了。结果没想到,这子一听是你有危险,当即就放下手里炼了一半的药问我你人在哪里。二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着急上火的模样,也是新鲜。”
他这话完,离暮雪还没回应,离啸山倒是先哼哼了两声,端着手道:“我们雪儿一向来受这些臭子喜欢,他们从就和跟屁虫似的跟在雪儿后头一声一声‘师姐’地叫,又不是今天才这样的。”
离暮雪闻言不由眉毛一抖。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他们几个从一起长大的同门确实感情不错,但倒也没有离啸山的这么夸张。
所以果然还是亲爹滤镜的作用。
之后城中来了事务,离啸山也没法再跟宝贝女儿继续下去,便切断了这次通话。
离暮雪一直就知道陶蓁和曹潜没走远,收了传音盘后便开口道了一声:“进来吧。”
就等在门外不远处的陶蓁和曹潜对视一眼,嘴角一撇,认命地推门回去了,面上都有些听墙角被抓住了的尴尬。陶蓁耸了下肩,又怕被,只好半探进身来,趴在门上嘻嘻笑着叫离暮雪:“师姐……”
离暮雪扫过去一眼,嘴角一挑,传音盘在她两指之间一翻,直接便朝门外的人飞了过去。曹潜神色猛地一变,幸而反应快,在传音盘即将中陶蓁脑袋的那一刻伸手将东西接住了,徒留下好半晌没回过神来的陶师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陶蓁:师姐果然还是很可怕,嘤嘤嘤。
曹潜接住了传音盘,离暮雪便也没揪着不放。她收回了目光,敛目喝了口茶,偷听这回事就过去了。她道:“既然长老有令,便去跟所有人一声,一切行动暂缓,等四师弟与我们汇合后另行商议再行事。”
曹潜和陶蓁也是听到木喻霖归不弃为了救离暮雪而下山了的事的。曹潜应了离暮雪的吩咐下楼去安排了,陶蓁杵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挪进了屋,忍不住蓬勃的好奇心,声问道:“师姐,四师兄真的过来了呀?”
离暮雪看着她满脸的期待,有些好笑:“怎么,你不怕他?”
“不怕啊。”陶蓁,“四师兄又不是怪物,其实人很好的。我刚进城中的时候,四师兄还帮过我呢。他就是总不跟人话,整天独来独往的,看起来有点可怕而已。”
离暮雪闻言心道:这倒是个拎得清好赖的。
她回答她的问题:“按玹瑛城到此的距离,应该已经到了。”
“那他怎么还不过来?”
离暮雪将茶杯搁下了,淡声言:“想必有事耽搁了吧。”
陶蓁闻言又开始哼哼唧唧:“有什么事情能比师姐的安危更重要的?再要紧也得先来看看师姐有没有事再啊……”
结果陶蓁嘀咕完没多久,就听得楼下大堂里林苍陆惊喜地喊了一嗓子:“四师兄!”听语气,惊的成分比较多,喜倒是没多见得。
木制楼梯响起了轻疾的一串脚步声。离暮雪眼睫一动,听得它在门口停了一停,似乎是来人有些犹豫,隔了片刻才又靠近,来回试探了好几回,才总算在半掩着的那扇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然后又没声了。
一直屏气凝神的陶蓁:“……”所以四师兄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进来?门又没关。
离暮雪却是在敲门声落后忽的笑了,清冷漂亮的双眼弯了一弯,眸子熠熠闪着光。
她看着倒映在门上的影子。
她不话,对方也就一动都不动,跟入定了一样。直到半晌后,她开口叫他:“还不进来?”语调中含着半点笑意,门外一声不响的人才“吱呀”推开了门板,露出那副发着银光的鬼面具来。
归不弃抬眼将屋里的人一扫。
他身上宽大的衣服跟一层素缟似的拖着地,手中拎着一把玄黑的短剑,长发草草在脑后用布条绑了一下,还挂了几根在鬓边,嘴唇紧抿,面无表情的,隔着面具看人时,眼睛跟面具一起发着寒光。恰逢此时,过道上吹来了一阵风,他的衣摆和衣袖都被吹得鼓胀,乌发在空中张扬,生生把阴森程度翻了几倍,要是身后再挂一轮血月,他就仿佛下一刻就会用手里的短剑插-进别人心口吸取精血以增阳寿一样。
这一出场就自带恐怖画面感的气质,也难怪城中弟子都觉得他不详,看到他就像是在看一尊罗刹,逃都来不及。
陶蓁虽然嘴上着不怕归不弃,但没奈何对方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好人”搭边,于是她还是不争气地跟楼下正趴在楼梯扶栏上观望的林苍陆一样被吓到了,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地叫了声:“四,四师兄。”
听到陶蓁叫他,归不弃又用阴森森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陶蓁当即感到脖子一凉,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没了。
师妹流泪:跟四师兄一比,师姐都显得很和蔼可亲了,嘤嘤嘤。
离暮雪看着归不弃光凭一个眼神就成功吓坏了陶蓁,忍不住又想笑。她恶趣味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倒了一杯水推过去,跟他道:“进来。”
归不弃没再理陶蓁。他抬了抬眸去看离暮雪,触到她含笑的目光忙又低下了,然后跨进了屋内,隔了一张椅子坐下了。
“师姐,四师兄,我先走了。”陶蓁最终还是觉得命比较重要,扔下一句话就逃也似的跑走了。因为脚步太过匆匆,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十分坚强地表示“我没事,问题不大”从而阻止了归不弃转头看她,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离暮雪撇开了脸,闷声笑到不行。
归不弃的出现,如同风卷残云,把整个二楼的人赶得干干净净,甚至把人声都赶没了。所有人都挤在了一楼大堂,跟林苍陆一样堵在楼梯口,却没有一个人有胆子跨上那阶楼板。
四师兄竟然会有一天主动出山门?远程吃瓜的玹瑛城弟子们纷纷表示世界可真奇妙。
当着归不弃的面,离暮雪少了寻常那副面对不熟的人的架子,虽然没见得有多平易近人,但好歹稍微有了点人样。她独自乐了半晌才止住了,喝了口茶后看着归不弃,问道:“你怎么想到下山来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归不弃虽然也自与他们一同长大,但性格素来孤僻,两人并没有什么接触。离暮雪虽然承接了原主的记忆和原著的剧情,但她本性冷情,对这些自就认识的同门,虽熟知但却并没因此有丝毫感情可言。
反倒是在找到借五行之力术的那日,她使用法术不成反而反噬自身,迫不得已提前出关去寻找疗伤的药,在丹房里跟采药归来的归不弃碰了个正着。归不弃见到离暮雪,也跟此刻一样紧张得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不过当时的离暮雪体内灵力在浑身经脉冲撞,让她疼痛难忍,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去关注归不弃的表现。她只是冷着脸问他,治疗灵力受损的药在哪儿。
归不弃张了好几次口都没明白,离暮雪火了,拎着他领子又寒声问了一遍:“我问你在哪儿?大声点。”
被拎住了衣领,归不弃倒是抬起眼来望着离暮雪了。想来当时离暮雪的脸色实在难看,这一看他就愣住了,拉过她的手腕就探了她的脉,然后着急忙慌地去桌上的瓶瓶罐罐里翻找。乒乒乓乓好一顿后,他拿了一个碧绿的瓶过来递给离暮雪,低着视线结结巴巴:“吃这个,给你。”
瓶子用红色绸布塞着口,开了就一阵清新的药香。那个时候,离暮雪对谁都留有几分提防,她皱眉望了眼前这个戴着鬼面具模样阴鸷的人一眼,到底还是因为身上太痛了,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迟疑多久便倒了一颗白色剔透的药丸出来吞了下去。
药丸闻着是苦的,吃进去了却散出了一阵清甜的回甘。离暮雪感受到体内乱窜的灵力逐渐平稳下来,这才有心情仔细看了一旁束手束脚的人一眼。明明是她闯进了他的领地,倒像是他犯了错一样。
她把药瓶递还给他,道了一句:“多谢。”
“不用。”归不弃摇了摇头,人又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虚虚推拒了一下,视线却仍旧低着:“给你,你拿走吧。”
“怎么,你怕我?”离暮雪见着他的表现挑了下眉,觉得好笑。
归不弃闻言抬头匆匆望了她一眼,没搭腔。明明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阴郁森冷的气息,鬼一样的,但那表现又仿佛格外怕人似的。离暮雪狐疑地将他上下扫量了好几遍,才像是明白了关键,猜测道:这难道,是个社恐?
想到了这里,她又多看了归不弃几眼,直将他看得越加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她才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个社恐。这样一来,她反倒觉得归不弃在反差之下莫名透着点好玩。
她手中把玩着药瓶,碧绿映着肤色皎洁,让那纤细的玉掌漂亮得晃人眼睛。她问他:“你为何不称我‘师姐’?”
归不弃没想到离暮雪好半天不话,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个问题。他愣了半晌,直到触碰到她眼底的一点调笑,他才又低下头,耳朵却“腾”地红了:“师,师姐……”
离暮雪满意他的反应,笑了一声,这才拿着药瓶走了。
其实离暮雪也闹不明白归不弃为什么在面对她时不选择一直维持他阴森吓人的气场,也从来没有赶她走的意图。她自动把他当成了“社恐在遭遇过被暴力威胁生命安全后选择破罐破摔”,反正她在之后就更加没有顾忌地出入丹房去拿药,让他帮自己修复法器,欺压得毫无心理负担。偶尔心血来潮,她也逗他一逗,看着他被闹得耳根子通红,她就觉得心情大好。
不过即便归不弃社恐严重,但终归也过了三年了,面对离暮雪时,他虽然依旧会紧张,却也不再是最初的那样惶然,至少不会再连话都结结巴巴不完整。
此时他听离暮雪问了,目光闪躲了一下,手指攥着茶杯,回答:“木师叔你有危险。”
“只是因为这个?”
归不弃的耳朵尖有点红:“嗯。”
离暮雪叹气:“你实话,师叔是不是又把你的丹炉封了?”
一年前,木喻霖三百岁大寿,所有弟子都去给他祝寿,只有归不弃天还没亮就去深山老林里挖仙草了。于是很难得生气的木喻霖师叔把丹房里的炼丹炉给封了,一直到几天后归不弃挖完草回来发现自己的宝贝炼丹炉用不了了,他才在被人提醒之后不得已去了木喻霖的逍遥峰,愣是陪着笑眯眯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生气了的木师叔下了一个时辰的围棋才被放行,并且重新获得丹炉的使用权。
正是有先例可循,离暮雪才在得知归不弃下山后的第一反应是:他又被木喻霖威胁了。
归不弃攥着茶杯的手指越发用力。离暮雪注意到了,心想:果然。
她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觉得社恐的生活真是处处充满危机。
“罢了。”离暮雪跟归不弃道,“既然已经下了山,早些将事情解决了便可以早些回去。正好——”她轻轻扶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右腿,“之前用的伤药用起来太疼,你将浮月膏给我,我换个药。”
归不弃这才注意到离暮雪一直将右腿搁在椅子上,从袖口衣领里也隐约能看到绑着绷带。
离暮雪的神情平平淡淡,似乎并没将这些伤放在心上。可归不弃却忽然眼神一寒,身上阴森恐怖的气息越加浓郁了起来。
他视线沉了好半晌,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玉圆罐给离暮雪,道:“之前你不喜欢的那味药草我换成了风芜花,功效是一样的。我改进过了,用上去不会再有火热之感。”
“好。”离暮雪接过了白玉罐。
其实归不弃来了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她不用再担心擦伤药的时候会疼得受不了,因为他会想尽办法将药改良,让用药的感受变到她不用生忍的程度。
虽然她挺能忍的,但能够不痛的话,应该也没有一个正常人愿意痛着。
她放下了隔帘走进内室去换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