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落霞取玉(十二) 浓浓的血腥味从手上……
一年前,这座破庙还没有这么荒。虽然大家都不往这里来求佛了,但因为有个姑娘时时扫,所以这座庙依然整洁。
姑娘名叫鱼,是被曾经的庙祝爷爷捡回来的乞丐,就住在后院。庙祝爷爷去世后,庙里就断了香火,她也再次成了一个孤儿。但她天生乐观,哪怕从十二岁开始就要自己养活自己,她也从来没有对生活放弃希望。
清早,鱼会去山里采集露珠,再摘一些菌菇野菜回来。露珠可以卖给胭脂铺的掌柜,菌菇野菜也总能被出来采购的大户人家的厨娘相中。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去裁缝铺的青姨那里取上丝绢和绣线,然后就回家绣手绢。鱼的绣工很好,手脚又快,至傍晚就能绣出花团锦簇的三条帕子来,然后送去裁缝铺换工钱。她绣出来的花样很多都是要在深山老林里才能看到的那种,寻常人都没见过,而且她绣得活灵活现的,青姨卖得很好。
这样一天下来,鱼可以赚十五文钱,虽然少,但她也没有别的花销,只是填饱肚子的话紧够了。到年底了钱攒得多,她还能给自己添一身半新的衣裳,都是青姨积压了许久没卖出去的那些。
春去冬来,白雪消融春草葳蕤,鱼就这样努力又积极地生活,长到了十七岁。
镇上同龄的女孩子都许配了人家,她背着背篓在街上走过,总是能够看到迎新的花轿,看到一排喜气洋洋的红,连敲锣吹唢呐的人脸上都扬着笑。
心里多少都是羡慕的。毕竟这个年纪的姑娘,谁不梦想嫁个如意郎君,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呢?可鱼也知道,在这个梦想之前,她活下去才更加重要。
遇到金家少爷是个意外。
她那天卖了朝露去裁缝铺取丝绢的时候看到有个偷顺走了一个身穿锦缎的公子的钱袋,她搁下背篓拔腿就追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每天都要上山走过无数凶险的路,体力很好。那偷被她追了两条街,最终力气耗尽被她追上了。当时她手里有斧头,加上跑了那么久也没多气喘,对方怕了,就将钱袋给了她。
鱼追回了钱袋,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去找那公子。
这一段工夫,那人身边围了几个年轻人,互相着调侃的话。鱼只听了一耳朵,听到那几人称被偷了钱袋的公子“金少爷”。她每天要做很多事,虽然每天在人堆里往来,但其实活得挺边缘的,所以也不知道这个“金少爷”在镇上名气挺大的。她要是知道,也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呐,给你。”
鱼走过去,将钱袋递给金少爷。
那时候,金少爷坐着,她站着。金少爷略显错愕地抬起头来时,她看到他眼睛里面倒映着阳光,睫毛跟树影一样,很是好看,让她想起了清的树林里,日光穿过树叶的间隙跟雾气交缠在一起时,那种安静又温暖的场景。
鱼心想,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呀,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沾染过尘泥一样。
那个时候,她定然是脸红了吧?所以跟金少爷在一起的那几个年轻人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吹着口哨:“到底是金少爷身份金贵啊,被当街抢了钱袋,还有娘子专门替你追回来,啊?”
鱼虽然不怎么跟人交道,但也知道对方的不是什么好话。她瞪了对方一眼,直接将钱袋往金少爷怀里一塞,就拎起自己搁在一旁的背篓走了,权当没听见身后一阵又一阵的哄笑。
她这一圈跑下来,身上都出汗了,钱袋也被她捂得暖洋洋的。金少爷垂眼看着怀里的钱袋,勾唇轻轻笑了一声。
被这件事情一耽搁,鱼去裁缝铺晚了,午饭都没吃地加急赶工,才在天黑之前将绣好的帕子再送回去。她饿得头晕眼花,偏又在那个已经收了摊的茶棚底下,看到了等在那里扔铜板玩的金少爷。
她本不欲理会的,谁知对方却叫住了她。他弯着眼睛跟她笑,眼睛里的日光就变成了星光。他:“今天谢谢你啊。”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鱼回:“鱼。”
她当时看着他的笑脸,应该又脸红了。因为金少爷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把脸偏向一旁,笑容更加明显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的肚子还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声,惹得金少爷直接噗嗤笑出了声。
可是哪怕知道他是在嘲笑她,鱼仍旧想着,他可真好看呀,好看到,她都没法对他生气。
然后金少爷朝她走过来,眼帘微微下垂,看着她的眼睛,微笑跟她道:“你饿了,我请你吃碗面吧,就当谢谢你帮我追回钱袋。”
其实那天的面是什么味道,鱼已经不记得了。可是她总觉得,那应该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后来,傍晚时分她去裁缝铺给青姨送帕子,总能看到金少爷在那个路口的茶棚下等她。金少爷总是知道她还没有吃晚饭,于是就会请她吃面。
她吃面的时候,金少爷是不吃的。他就只看着她,然后眼睛弯起来,:“鱼,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可以感受到幸福。”
鱼不知道金少爷的这个“幸福”是什么样子的,她只是在那天,第一次没有把面吃完,还剩了一半就饱了。
她想着,她总是蹭金少爷的面吃,她也应当回他一些什么的。
她问金少爷喜欢吃什么。金少爷思考了半晌,,他想吃一些没有吃过的东西。
“没有吃过的东西,可以是野菜吗?”鱼问他。
金少爷笑起来:“可以呀。”
“那你明天这个时候,可以来那后面的庙里找我。”鱼指了一下街道的另一头,红着脸却依然看着金少爷,眼睛里明亮发着光,“我请你吃你没吃过的东西。”
出了这一番话,她的心脏怦怦地跳着,悬在喉咙口,好像要从她嘴里跳出来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可是她就是那样认真地看着金少爷,看着他眼里的星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他笑了,点点头,:“好啊。”
从她帮他追回钱袋那天开始,到这一日,一共二十天。
那时候的鱼,满心都是快乐。那是在庙祝爷爷去世之后,她第一次觉得那么快乐。所以她都没有去想,为什么金少爷金尊玉贵的,会每天都准时地出现在这个地方等她;为什么他这样做了,他家里人都不担心不来找他。她也没有想,为什么他们每次见面都只在那个面摊,除了他们和摊主就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认识,再没有见到他们在一起。
她只记得金少爷跟她:“鱼,我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真希望以后可以天天这样。”
鱼想,她也是喜欢金少爷的,所以她每天都会抓紧时间绣好手帕,每天都会准时地往裁缝铺而去,就为了不让金少爷多等。
第二天,鱼很早就往山上去了。她去了更深的山里,挖了整整一大筐的菌菇和野菜,还在河里抓了一条鱼。
这一天的东西她都没有卖掉,全部背回家了。她准备了一整天,将庙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还给那尊金漆剥落的佛祖像上了一炷香。
站在佛像前,她看着垂眸拈花,看起来慈祥又慧达的佛祖,心想:这么多年,其实佛祖一直都在保佑她吧,所以才让她遇到了金少爷。她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事,所以佛祖才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幸运。
鱼做了满满一桌菜,从夕阳渐西等到霞光满天,然后金少爷领着之前的几个年轻人过来了。
鱼看着他们,:“怎么还有别人啊?”
金少爷回答:“因为想将你介绍给朋友。”
他们带来了几坛酒,嘻嘻哈哈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院子里一下子有这么多人,鱼不习惯,整个人都很局促。他们夸她菜做得好,一筷子又一筷子的,就着菜喝酒,将桌面都弄得一团乱。
鱼看着金少爷。
他一直都没有动筷,只是那样坐着,看着这些人笑闹,看着他们一些下流的浑话。
鱼觉得,今天的金少爷有点陌生。
然后有人搭上了她的肩膀,把酒坛子凑到了她嘴边,让她也一起喝一口。
鱼没有喝过酒,也没有跟人这么亲密过,当即就想要逃脱。可对方揽着她的肩膀那么用力,将她都弄疼了。她又气又恼地看向金少爷,想让金少爷制止他们。但金少爷却在这时用手掌支了一下下巴,伸手过来,用指背在她脸上抚了一把,柔声劝她:“没关系,鱼喝一口,不会醉的。”
酒入喉辛辣,鱼被呛得咳了起来。
才喝了没两口,她的脸也红了,看他们也觉得他们的脸在眼前来回的晃。他们依然在笑,笑声里还带了一些什么话,鱼没听清。她只是看到金少爷站了起来,走向她,将她的脸抬起,跟她:“鱼,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我送你进屋里休息吧。
鱼心想,金少爷真好啊,她这几天每天做梦都是好梦,开了很多很多花的那种。
可是今天的梦却不好,很不好。她梦到有很多很多的鬼手拉着她,在她浑身撕咬拉扯,她觉得很痛。还有木锤一下一下撞在她身上,撞得好用力,好疼呀,像是要将她锤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她想叫救命的,可是嘴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喊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
于是鱼就在这阵窒息当中醒来了。
她听到有人在:“金少,这娘子醒了。怎么样,你要不要接着来?别看她穷酸,这滋味贼带劲。”
她觉得这个声音好耳熟,可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
然后她听到了金少爷的声音。冷冷的,带着明显的嫌弃:“不要了,已经被你们弄脏了,恶心。”
有好几个人笑了起来,:“金少爷别是不行了吧啊?明明当时赌,可是你自己的,这娘子看着骚劲足,玩起来一定很有意思。对了,当时赌几天可以拿下她来着?”
另一个声音接上:“半个月!”
“半个月啊,我算算……到今天可是有二十天了啊!”
“果然,金少爷不行啊。”
“对,对,要惩罚。来来,换金少爷来,看看能不能撑过一炷香。”
佛香的味道弥散开来。
金少爷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他嗤了一声,:“看好了。”然后,膝弯之下就被两只手掌禁锢住了。
鱼睁开了眼。
睫毛上沾上了水珠,金少爷的脸隔着一层水幕,看的不真切。可是他的眼里是暗的,没有星光,甚至都没有烛光。
他的表情那么狠厉,青筋都偾起,一下一下撞着她,像是攻城锥重击在了她的心头。
鱼的眼泪流下来。
太痛了,从来没有这么痛过,痛得她觉得心脏像是被生生剖了出来,痛得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滚在体内的刀。
“不要……”她哭着,声音是哑的。她求他:“不要……”
可金少爷却没有放过她。
他也没有“鱼不要哭”,明明他之前跟她过,他希望可以一直看到她的笑。
然后,一炷香烧完了,又一炷香被点起,另一个人开始了。
他们轮流地折磨她,好像她只是一个工具,可以肆意地被他们发泄他们的恶念。她的眼泪流干了,她的身上也流出了血,她连痛都感觉不到了。之后禁锢着她的那个人才停了下来,啐骂了一声,:“娘的,流血了,真晦气。”
鱼的脸色已经青白,她都感受不到对方出去了没有。只听到那几个人窸窸窣窣一阵后,一人:“她不会死了吧?”
有人过来在她鼻下探了探:“没死呢,还有气。”
“哥几个,咱们今天虽然爽过了,但要是这贱蹄子明天醒过来了,去报官怎么办?”
“真要是报官,她告的肯定也是金少爷啊,毕竟只有金少爷是她的如意郎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倒是敢。”金少爷冷笑了一声。
“别敢不敢了,金少,这事真要宣扬出去,恐怕金员外的脸上挂不住吧?金员外可是出了名的要面子,你这么丢他的脸,保不齐得讨一顿啊。”这人顿了一顿,“还是想个办法瞒过去的好。”
“怕什么。大不了……结果了就是了。”
其他人一惊:“你是……杀了她?”
金少爷沉声应了:“反正这种蝼蚁还不如的人,活着跟死了又有谁知道。留着她反倒是个祸患。”
“娘的。金少爷,你可真他娘的绝啊。”
一人颤颤巍巍地问:“那……谁来动手?”
“我先声明啊,我不敢!我虽然杀鸡杀狗多,但这杀人还是头一回,我下不去手。”
“我也不敢……”
“我也是。”
“哪这么多废话?”金少爷不耐烦地啐了一口,“院里有口井,扔进去了事。麻利点,夜长梦多。”
听到这里,鱼强撑着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看到了金少爷眉眼间的阴鸷,那样斜睨着朝她扫了眼,仿佛多看她一刻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到这时才恍然地心想: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啊……
原来所谓的喜欢和幸福,不过只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傻太好骗了……
呵,是啊,哪有比她更好骗的人了呢?只不过两文钱一碗的素面,她都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她都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掉。
原来,只有她自己当真了。
可是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出话来了。所以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后悔了,后悔那时一时意气上头去追了那个偷,后悔那么想当然地,以为见到的是世上最干净的人。
他们将鱼抬了出去。
屋外,如钩的弯月冰冷地直照下来,院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覆了一层霜。不知何处响起了一声猫叫,尖细的,如同啼哭。
走过金少爷身边的时候,意识模糊的鱼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抓着,如同抓着救命的稻草。
她希望他会心软。可结果,她不过是亲眼看着金少爷眉头皱了起来,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甩了开去。
他掸了掸衣服,催促道:“快点,处理完了赶紧走。”
鱼的手颓然垂落。
他们把她扔进了井里。
半枯的水井,底下全是污泥和乱石。鱼坠落到底,能清晰地听到身上骨头摔断的声音。她呕出了血,躺在血泊之中,朦胧的视野里,只有手指在眼前抽动着。
她想,原来这就是死的感觉……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什么都感知不到,好像在这一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身上渐渐冰冷下去的自己。
可是她恨啊,她不甘啊。她不过就是看错了人,她就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明明,他们都已经这样欺负过她了,为什么还要她死,为什么连自生自灭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的命是贱,是低贱卑微到如同蝼蚁。可即便是蝼蚁,她也在认真努力地活着啊,她也对明天有着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啊……这些年来,她是那么积极地、拼了命地,只是想挣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的微不足道的希望都要从她手里剥夺?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桌上的杯盘狼藉被吹到了地上摔得稀碎。金少爷几人正围聚在一起交换第一次杀人的心得,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刮得人都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
他们在狂风中用手挡着脸,一个个的都显出了狼狈之相。
天上的弦月被乌云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屋里和前殿的烛火倏然熄灭。骤然之间,几人就被扔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光线消失的那一刹那,眼睛还不适应黑暗,他们仿佛失明了一般,周围的一切什么都看不见,连刚才就站在身边的人的呼吸都像是离开了很远。
失去视觉带来了一阵心悸般的恐慌。
“你们……”
金少爷下意识的伸手去拉身旁的人,然而手心抓住的却是冰凉又滑腻的一截手臂。有湿黏浓稠的液体粘在了手上,他手指抽动了一下,浓浓的血腥味从手上弥漫开来。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金少爷突然惊恐地尖叫,被他抓住了手臂的那年轻人整个人都被吓得跳起。其他人也抖着声音朝他望过去,一个个都大睁着眼,明显都被吓得不轻。
他们的眼睛已经适应过来了,互相之间能够看清对方的五官轮廓。
金少爷这才发现自己抓住的就是同伴的手臂,而手心里除了被吓出来的手汗,再没有别的东西。
他煞白着脸摇了下头:“没……没事……”
轰隆——
天上响起了闷雷,卷进耳朵里惹得人心里发闷。
啪嗒。
一滴豆大的雨水在金少爷话音落下后砸在了他的额头。
风已经没有那么狂烈了。细细密密,丝丝缕缕的,阴森又冰冷,直往毛孔里钻。
这几人搓了搓手臂,大概是刚合伙害了人命,他们此刻都觉得这地方突然有些可怕,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
“要下雨了,快走吧。”
一人建议了句,随即他们先后想往前院走去。
“咯——咯——”
身后传来怪异的声响,像是什么行动不便的东西正在攀爬,每爬一下都带起了老旧的家具摇晃一般的动静。
一阵阴冷的气息如蛇似的攀附上了他们的背脊。
“你们……”金少爷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的喉头干涩,这话的时候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你们,有没有听到……”
几人的脸色都跟金少爷一样难看,煞煞白的,密布着冷汗。
他们僵硬地转头往后看去——
身后,原本已经被他们扔进井里的鱼正趴在井沿上盯着他们。
她的头发散落,衣衫褴褛。因为摔下去的时候头上遭了重击,右半边的颅顶有一个碗口大的凹进去的缺口,皮肉绽开,鲜红血液混着白色脑浆沾在头发上。月光一照,腥气扑面而来。她的脸白得像纸,上面糊着已经半结痂的血;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呈怪异的扭曲状,成了三截,手肘以下基本整个翻了个面,又在手腕处扭了回来,于是整条手臂上的皮肉就像是搅在一起的麻花。
她就那样趴着井口,用没有温度的漆漆黑的眼睛望着他们,然后朝他们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啊啊啊啊——!!!”
这几人被吓疯了!一个个尖声大叫着,屁滚尿流地、连滚带爬地朝前院逃去。
金少爷穿得累赘,经过拱门的时候绊了一跤,肚子磕在石沿上,痛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他的那几个同伴已经尖叫着逃出了院门,他也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手脚却早已经软了,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来……陪……我……吧……”
嘶哑诡异的气音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他的脚腕被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抓住了。
金少爷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保持着往前爬的动作不再动了。他的嘴唇颤抖着,毫无血色,大睁的眼睛里遍布红丝。阴冷的气息游到了耳边,被血黏在一起的一缕头发擦着他的脸颊落下来。
他死死地闭住了眼睛,有温热臊腥的液体从裤管里流下去,滴滴答答在地上,可他却控制不了。
他不敢睁眼,只咬着牙死死地闭着,哪怕明显能够感觉到后背贴上来了一个没有温度的人,能够感受到她的脸就贴在自己脸侧,鼻息之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他也就那样僵硬地呆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对方在他身边攀爬观察了很久,半晌,似乎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反应,身上被压覆的触感忽然就撤了去,连带着那股阴冷的气息也消失了。
走……走了吗?
金少爷发着抖心想,然后缓缓地将紧闭的眼睛睁了开来。
他刚刚一直都垂着脑袋,此时眼睛一睁开,正对上的就是鱼趴在地上将头翻了个面直盯盯望着他的眼睛。
这个角度下,她的脸已经跟后背在同一面。青白的脸,沾满了血和烂泥,嘴却咧开到了耳根,鬼气森森地挂着恐怖的微笑。
“啊——”
金少爷想叫的,但在极度的惊吓之下,喉咙和心脏却像是被人一把扼住的,根本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鱼用扭曲的手臂支起了身,她倒在背后的脸贴近了跟前,几乎跟他的鼻尖碰到一起。然后,鱼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被拉长的骨头断裂一般的声音,跟他:“来……陪……我……”
金少爷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