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逐鹿太虚(五)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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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修真界其他门派按照弟子年龄大来排行不同, 天启宗是个以弟子的天赋实力来论资排辈的门派。

    十几年前,天启宗的大弟子并非殷舒白,只可惜那人在被叶重北败后就突然销声匿迹, 两年后传出他已经病逝的消息, 而殷舒白便是在那个时候被提为了新的天启宗大师兄,也相当于是钦定的下一任宗主。

    天启宗一向来视玹瑛城为对手,自殷舒白当上大师兄后便一直铆足了劲要比过叶重北,各个秘境、各种比试, 总能见到他跟叶重北争得火-药味很浓的场面。只不过长久以来, 殷舒白始终都差叶重北那么一些,逐渐这份失利便让他变得格外偏激, 也是外人眼中的他的那份心机和城府的由来。

    只不过离暮雪在乎的并非这一点, 而是这个殷舒白,便是原著中深爱玉云琅的男二攻, 同时也是原著中的终极反派。

    诚如先前所言那样,原著中剧情为辅,感情为主。虽有正道和魔修之分,但其实一直到了最终章,魔修们也没拥有一个确切的名字。既没有写到他们具体有哪些派系,也没有写明白为得麒麟血抓走原主折磨她虐待她的究竟是谁。

    他们虽然是坏人,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工具人。无论是魔域二十四境也好, 还是幽暝城城主萧寂也好, 都是离暮雪来到这个世界后剧情自动补完整的内容, 在原著里面半点都没提到。

    原著剧情的重点都放在几个正道门派之间,包括合欢宗花迎蕊柳依依在内的几个门派里面的女子都爱慕叶重北,顺便对玉云琅使坏;而像殷舒白之类有身份有实力的男人,则都为玉云琅痴迷, 成了叶重北的情敌。

    殷舒白一开始接近玉云琅,不过就是为了将他当做要挟叶重北的筹码,不过就是想要抢走属于叶重北的东西而已。

    就是他使了计策一次次给玉云琅和叶重北制造误会,一次次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他故意设计让叶重北听到自己跟玉云琅的谈话,让叶重北以为玉云琅接近他只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得逆天改命的气运和机缘,让叶重北以为玉云琅从来都只是在利用他。

    也是殷舒白在玉云琅试图追叶重北至玹瑛城的时候将他抓回了天启宗,将他囚禁起来,然后又在原主和叶重北大婚的那一日将他改头易面一起带去了玹瑛城,让他亲眼目睹心爱之人成了他人的丈夫,将他们曾经的海誓山盟抛弃,让他知道叶重北不过就是一个负心薄幸的伪君子。

    在玉云琅跳下悬崖唤醒魅骨之后,是殷舒白将他救回天启宗,是他给玉云琅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也是他利用了玉云琅对叶重北的恨,让玉云琅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去对付叶重北,搅起了修真界的一片血雨腥风。

    殷舒白在做下这一切的时候只当自己把玉云琅当成了一颗棋子,直到最后玉云琅回到了叶重北身边,他才知道自己失去的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他心之所爱。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真的爱上了玉云琅,可是在知道的时候已经全都来不及了。

    最终神界界门之下的那场大战,他为守护玉云琅而死。

    临死的那一刻,本命真隐剑断。真隐,真心需得隐藏,真心也总被隐藏。身死剑断,方知真心究竟为何。

    有道是“主角攻是属于主角受的,男二是属于读者观众的”。虽然原著中的主要角色人设都挺不正常的,但有渣滓叶重北的衬托,哪怕殷舒白这种心理扭曲的偏执狂都显得眉清目秀顺眼多了。可惜玉云琅就是眼睛一瞎到底,哪怕最后变得世间第一强,也还是选择跟叶重北在一起,就很迷惑。

    当然了,归这么,离暮雪自然是不会瞎掺和进他们的感情问题。如今叶重北失了势,其他人,无论殷舒白也好,还是别的喜欢玉云琅的谁也好,不影响到她夺机缘,那大家相安无事;但凡只要影响到她夺机缘,那他们的情也好,爱也好,她连根都给他们铲掉。

    夕阳西沉的时候,席面便开了。淡烟暮霭如琉璃,霞光照得整座玹瑛城金碧辉煌。

    今日不是寿宴正日,所以长辈和辈分在两个厅用席。离暮雪到得早,等到别的门派的弟子三三两两而来,她已经换上了第二壶茶,低眉敛目安静地坐在那儿浅饮。

    虽然人人都知道玹瑛城里有这么一个“草包”,但真正见过她真容的却没几个。所以乍一见到坐在最前面的席位上的这个顾自喝茶的人,他们不免疑惑,窃窃私语猜她是谁。

    直到人差不多都到齐之后步燕青和裴子夜来了,并在看到离暮雪坐在那儿时疾步走过去,向她躬身唤道:“师姐!”

    大家才恍然,原来这就是离掌门的女儿,离暮雪。

    “她就是离暮雪?”

    顾炘音侧身往殷舒白那儿靠了靠,向着对面的离暮雪抬了抬下巴。“长得还真算得上绝色,清贵优雅,不是寻常的庸脂俗粉能相比的。可惜了,可惜了……”

    殷舒白瞥一眼他:“什么?”

    “可惜这么个绝色美人,偏投生在只看修为实力不看外表的修真界内。”顾炘音道,“若是在花市街弱柳巷,那势能拿个花魁当当啊。”

    这话一出口,时常寻花问柳的纨绔二世祖气质就出来了。看得殷舒白头疼。

    “别想到什么张口就来。”殷舒白冷声道,“你今日惹的祸事已经够多了。”

    “我就这么个人,大师兄又不是不知道。”顾炘音挑挑眉,半点不在乎殷舒白的不悦,也不在乎会不会给天启宗抹黑。“只不过我在想,她既然实力平庸,又怎么还能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挑了最上位坐?没看到全场人都在笑她了么?”

    总不至于是玹瑛城的这些弟子寻常给了她太多自信,让她真以为自己被叫一声“师姐”就有多了不起了吧?

    武林盟主之子觉得人生在世啊,自知之明还是要有,否则会被教做人的。

    离暮雪正和玉云琅、十吾凑在一处话。

    魍魉谷虽在深山密林之中,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但与世隔绝也有与世隔绝的好处,一天到晚跟天地山川交道,遇到的都是其他人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遇得到一次的异象,有的恢弘,有的奇诡,有的瑰丽,有的精绝。十吾只不过是挑了两例曾经历过的事讲给他们听,就听得玉云琅一愣一愣的,手里香蕉塞在嘴里都忘了嚼。

    离暮雪曲腿坐得有些懒散,浅抿了一口酒,道:“如此奇妙景象,若能一观之,也不枉此生了。”

    “少——离师姐若是喜欢,之后得闲便与我们少谷主同回魍魉谷呗。”十吾喝酒喝得脸红扑扑,闻言盛情相邀,“咱们魍魉谷全谷上下可都盼着师姐你能去呐!”

    “哦?”离暮雪眉梢一动,“这是何故?”

    “自然是因为你跟我们少谷主是——啊!”

    十吾话一半,膝盖上不知挨了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酒意也消了大半。他往前头望望自家少谷主冷酷的背影,这才揉着膝盖悻悻然接下去:“自然是因为离师姐跟我们少谷主情同手足,情意深重了,哈哈。”

    哦,原来如此。

    离暮雪撇嘴,不置可否。

    身边洛星渊面色冷峻气质嶙峋地坐在那儿,她不免嗤了一声,心想,就这还能看出情意深重,魍魉谷出来的实非常人。

    在场之中全是各个门派里的天之骄子,又多是年纪轻的,像顾炘音一样爱现爱挑事的自不在少数。席面刚开,碍于骄矜大家都还端着点架子,酒过三巡后便一个个都露出了原形。

    哐当——!

    一壶酒被翻,瓷器碎裂溅开,将正各自在交谈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个坐在偏后首的胖子撑着桌面站起来,人都摇摇晃晃了,手指却指着比他前两桌的一个青衣弟子走过去两步:“你什么,有胆子再一遍?谁不配坐在这里,啊?”

    宴席的位子是按照各个门派大地位来安排的,这胖子坐得比那青衣弟子后了两桌,但在他颐指气使的话后,却是那青衣弟子脸上露出了些惶恐和尴尬。

    另一同门派的青衫年轻人讨好地拉了拉胖子的衣袖:“文公子,文师兄,您别跟我师兄计较,我师兄酒喝多了,胡言乱语的,胡言乱语的啊。”

    “可不是嘛师兄。”胖子身边的弟子也将人拖回去,陪着笑,“今日这么多门派都在,咱们别跟他们计较,以免白白让人看笑话啊。”

    胖子模样虽平庸,资质也普通,但他能够在这些门派弟子之中横着走自然有他不能惹的地方,或有权,或有钱,或有势。而他,正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江南首富,身上挂着的铃当玉器随便拿一样出来都够普通门派吃穿一年。大概也是有钱人闲的太慌,听去年直接给当地修仙门派修了一座新的府殿让他们住,顺便也就把身为富家子的这个胖子塞进去修仙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更不必人了。

    听了两人的劝,胖子往四周望一圈,往后跌了一步,幸而被人赶紧扶住了。他嗤了一声,道:“怕什么?今日闹事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他,他们——”他伸手往更前头的天启宗与合欢宗点了点,“他们之前还在花园里架,谁不知道这回事?”

    离暮雪看着这人胡搅蛮缠倒觉有趣,心想天启宗和合欢宗人被当面拆台会怎么回应,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嘘!我的师兄啊。”他的同门见最前面几桌的人闻言都朝他们看了回来,一个个的神色不明,连忙捂住了胖子伸出去的手指,拉住他道:“您可别闹了,咱回去继续喝酒吧,啊?”

    修真界终归是和普通人世间有所不同的,天启宗和合欢宗能坐在上首位,不仅在于门派基业大实力强,论财力和势力,也不是他们普通门派能够相比的。这个姓文的胖子是江南首富之子又如何?坐在最前面的那些人里,又有几个背后没有大家族的支撑?

    世人总爱谈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这个修真界内,排名前十的几大门派哪怕跺一跺脚,都能震塌门派的山门院墙。对着大门派,门派里哪个不是伏低做毕恭毕敬的?又岂能这般无礼地当众揭短指摘?

    文胖子话落之后,天启宗的人和合欢宗的人只不过是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过来,跟他同门的那个弟子都已经流出了冷汗。

    但偏有人富二代当惯了,谁都没法再放进眼里。

    “怕什么呀?”胖子甩开了自己那被吓到了的师弟的搀扶,呸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你们怂,我可不怵他们。”

    “我侮辱修仙人身份,我怎么侮辱了?啊?他!”他指着顾炘音,环顾四周,嗤笑道,“他不也是花了钱被塞进天启宗去的,跟我有什么区别?样子装得清高,不也是使暗招走后门,有什么不得指不得的?”

    修仙门派也不都是高风亮节的,总有些阴暗面。有本事的人塞钱走个后门,虽不算是秘密,但被这样捅到明面上来,终归让人脸上挂不住。文胖子趁着酒劲一把掀开了修真界绝大多数门派的遮羞布,相当于了在场所有人的脸,无论是收过“后门户”还是没收过的门派,一时间脸色都沉了一沉。

    他们自诩“世外之人”,清高淡泊,结果却还是免不了俗地为钱财而苟且,有又当又立之嫌,给世人听了也得被嗤之以鼻。偏这股风气席卷修真界大部分区域,那些保持着骄傲自尊的门派如玹瑛城、合欢宗,在骂声之中自也没可能单独被摘除,无辜之下颇有怨怼,此时便也更加怒其不争。

    尤其是天启宗,堂堂修真界第二大门派,也不知爱惜羽毛,功利之心居于修真界之最,本便最为合欢宗看不上。此时听着文胖子的戳穿,听着她们被拿来跟天启宗并一块儿提,这些个姑娘脸色阴得都能滴出水来。

    别人尚且如此,天启宗的几人面子里子都没了,自然更加怒火中烧。顾炘音这个被点了名的“后门户”没脸没皮惯了倒是还好,殷舒白却已经在这番拆穿之后绷得指骨泛白,眼神扫过更是像刀一样,看得人大气都不敢出了,让气氛一下子变得颇为紧张。

    “你这的是什么话!”一个跟天启宗交好的门派弟子一把拍了桌子站起来,指着没上没下的胖子啐道,“凭你也配跟顾公子相提并论?你也不自己去找找镜子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尊容,人顾公子是武林盟主之子,无论是武学造诣还是修为天资,都堪称卓绝。你有什么?”

    他到这里摊了摊手,向众人望了一圈后耻笑道:“文正翔,你别以为你爹是江南首富就能让你为所欲为。修真界靠的是实力话,纵使你爹再给林火派修十座百座宅子,也抹灭不了你是一个只有低阶人级灵根的废物的事实。我看你啊,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吧?”

    这话一完,不少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离暮雪也低低哂了一声,心想护主的狗还真挺凶的。看这架势,就差直接扑上去撕咬敌人了。

    胖子被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样子酒都直接被骂醒了。他几步朝对方冲过去,又被他那个林火派的同门师弟拉住了手臂,衣裳都被扯歪。

    “我呸!”他朝对方啐了一口,嘲道,“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谁不知道你们归风门只不过是一条跟在天启宗后面的狗,这么多年了也还是只能捡着人家不要的一点肉沫子吃。有本事在这里狗仗人势,还不如学学别人——”他看向身后的另一门派,“比如这萍西宗,跟你们归风门一样都是天启宗的走狗,怎么人家就能比你们混得好?”

    “文正翔!”那萍西宗的人暴怒道,“你别太放肆!林火派还没做大到能由得你在这里胡乱攀咬!”

    归风门的那名弟子抽出了剑指着文胖子:“文正翔,你若真有本事,便凭实力来话!”

    “你以为我不敢吗!”

    正当三方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从最上位却传来了冷冷一声笑:“众位是当我玹瑛城无人么?”

    只平平的这一声调,却让整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争得面红耳赤的人抬头往前望过去,看到玹瑛城几人的目光正落在他们身上,又冷又凉的视线,盯得他们一瞬起了一身白毛汗。

    裴子夜手中折扇已经收拢了,挂着一点浅薄的笑意,开口道:“今日是我玹瑛城设宴,众位,还是不要太伤了和气。”

    若对天启宗还有不服者,但换了玹瑛城,却是谁都不敢在警告之后还再造次。这就是第一大派的权威,它杵在那儿,就像是一座标杆。

    在场众人听了裴子夜状似温善的警告后,越加感到气氛扼喉,如坐针毡。僵持在一起的三个门派的人也下意识松了手,挂着一背脊的冷汗讪讪坐了回去。

    文胖子又开始犯醉意了,晕晕乎乎地被他师弟扶着回了座位,佯装醉死再也没了声。

    直到片刻之后,离暮雪轻笑了声,道:“我倒觉得,热闹一下也无不可。”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她的声音望过来。

    离暮雪看着坐在对面的裴子夜,眉梢微挑:“宴席无趣,想必大家吃席吃得都乏了,既然这几位有心,那不妨各自切磋一番,权当活动手脚,三师弟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