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逐鹿太虚(十六) 愁啊,愁死当师父的……
离暮雪眼神中的狐疑不加掩饰, 步燕青再是粗神经也注意到了。
茶杯中难喝得要命的补品苦得他五官都扭曲了。他猛一口干了后将茶杯搁下了,问离暮雪:“师姐怎么喝这种东西?齁喉咙。”他在百宝袋里掏了掏,掏出一罐茶叶来:“师姐, 给。前几天家里人刚寄过来的, 是今年炮制的新茶。”
林苍陆还在为补品被步燕青喝了而心疼,闻言声嘀咕:“二师兄喝什么都像牛饮水,白白浪费了十颗上品灵石……”
离暮雪接过茶罐后将罐盖开了一条缝,清新的茶香就飘了出来。
“好香啊。”玉云琅夸道。
上好的雪尖毛峰, 在人界似乎是御贡的茶叶, 一两值千金。离暮雪轻笑了笑,将茶罐收好了:“多谢。”
“师姐跟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步燕青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笑:“反正我对茶这东西也不懂, 喝什么都一样,留在手里才是浪费。”
眼看随着他的话, 裴子夜和洛星渊又朝他望过来,他假模假样地掩了下嘴型:“师姐记得之后好好教训这俩家伙,千万别给他们好看。”
裴子夜闻言和洛星渊对视一眼,轻轻扇着折扇摇头笑道:“二师兄倒是真算乐得看戏了。”
“那当然了。”步燕青爽朗回,“幸好我是第一场上,完收工,接下来就都没我事了。你们剩下的几位可得好好表现啊, 继续努力, 别在这么多门派前给咱们玹瑛城丢脸。”
“二师兄怎么看起来还很庆幸似的?”玉云琅不解地低声嘟囔了句。
“哦!”林苍陆这时才恍然大悟, “二师兄难道刚才,是故意输……”他的手指头移到洛星渊身上,又在对方冷冷瞥过来一眼时倏地收回了,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二师兄是故意输给五师兄的?可刚刚他们明明得很激烈, 一点都不像有假啊!
——再了,这可是继任掌门的选拔赛啊!二师兄难道都不想当掌门了吗!
“啧,你这子,嚷嚷什么?”步燕青虎着脸朝林苍陆了个噤声的手势,“输了就输了,哪有那么多理由?”他完后又见离暮雪正冷冷静静看着他,仿佛早在林苍陆之前就已经看穿一切,挠头哈哈两声,道:“不过话又回来,我这人粗枝大叶得很,自认也并不是当掌门的料,真要赢到最后,我反倒要头大了。只不过今日当着正道联盟各派的面,不能让人看轻咱们玹瑛城弟子,所以才不敢不拼尽全力。”
“如今可算是没给师门和师尊丢人,多少也算不辱使命。师姐……”他颇有点为难地恳求离暮雪,“你可千万别在师尊面前拆穿我啊。”
以前大师兄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只要他在玹瑛城一天,就一天当好大师兄的副手。对自己的优势和不足,他多少还是看得清的。掌门之位于他而言是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他没有肖想过,也并不感兴趣。如今大师兄在禁足,无论最后坐上掌门位的人是师姐或者哪位师弟,他的心意也依然不变。
这番话出自真心,兴许鲜少有人相信,但真心便是真心。
幸而他这人素来示人的便是他的直率憨厚没心机,离暮雪闻言只是略微错愕了一瞬,随后便微微弯起嘴角,笑了声,回答:“好。”
步燕青抱拳“嘿嘿”两声:“有劳师姐。”
西岐鸣和淳于忧在一炷香后分出胜负,因时辰不早了,木喻霖安排各大门派的人先至宴会厅进食休息,参赛的几人抽取第二场的对阵名单。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林苍陆和玉云琅给她准备的那杯补药的缘故,在比赛结束之后离暮雪就多少感到心火燎得有点猛,压是能压住,但终归不是很舒服。
于是她抽了签后跟玉云琅二人了一声便先往丹房找归不弃去了,没有管最终的对阵排布究竟如何。
第二场第二轮,离暮雪的名字显眼地贴在那儿。洛星渊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签子,看着尾端鲜红的“二”字,沉默了许久后才将签子递过去交给公告栏前的弟子。
“第二轮,五师兄洛星渊对阵师姐离暮雪!”
那看抽签结果的弟子“啪”一下将洛星渊的名贴贴在了离暮雪的名字旁边,哪怕努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颤抖的手还是透露出了他内心的兴奋。
步燕青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大喇喇架着洛星渊的肩道:“啊呀呀,我正想着你们俩谁的点更背一些,会先跟师姐对阵。老五——”他郑重地在洛星渊肩上拍了拍,“努力,争取站着从比赛场里出来。”
洛星渊矮了矮肩膀挣开了步燕青的手,冷冷瞥他一眼,寒声:“滚。”
裴子夜本也思忖着自己这一场会不会遇上师姐,看到结果出来了,他目光闪了闪,随后便轻抬唇角低笑了一声。
看来明日最后一场,得由自己来对阵师姐了啊……啧,苦恼。
“二师兄也不必太过担心。”裴子夜将手中折扇微微收拢后朝边上一指,“曹师弟方才从场上回来,此刻不也仍好好的站在这儿。明咱们师姐其实还是很温柔的,想来不会对五师弟下重手。”
裴狐狸脸上笑眯眯的,似乎的是肺腑之言。只是众人循着他折扇所指的方向望到折了一条胳膊还破了相的曹潜满脸尴尬的笑后,忍不住就了个寒噤。
第一场第二轮,离暮雪和曹潜的对战虽然结束得很快,但所有人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是怎样一幅可怕的场景——
开裂的淌满岩浆的地底,熊熊的大火在四周燃烧。场地之内,离暮雪的身影不时闪现,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又无处不在。即便曹潜已经是用尽全力在应战,但面对离暮雪毫不留情的攻势,他根本就没有半点招架之力。体内的血液都像是被烤干了,承受住最后一击的时候他直直地就往岩浆里头栽了进去。即便是阵法幻境,真要掉到里头了也得重伤。
得亏当时离暮雪归了,也还记得这不是生死相搏,剑锋勾住曹潜的衣领将满身满脸都是灰的人提了上来,解开阵法结束了比试,否则此刻的曹师弟大概率也得被人推着走了。
就这,裴狐狸是怎么敢轻松地出“师姐很温柔”这句话的?简直丧心病狂!
洛星渊抱着剑,朝离暮雪远去的背影望了一眼,也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裴子夜抽签后主动将自己的名贴贴到公告栏上,低眼扫视自己名字下的“洛星渊”三个字,扬眉心道:都能跟师姐比上一场,至少没人吃亏。
当然了,公告栏前的这点事儿离暮雪再次不知晓。
她在丹房里没找到归不弃,倒是冬沂师叔正好在。听她是在喝了补药后才上场比试的,冬师叔微笑着骂了一句“这个兔崽子”,然后就让离暮雪坐下来治疗。
离暮雪听从他的意思将手搁到腕枕上,本以为他要给自己把个脉扎几针,结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割破了三个手指头。
离暮雪:“……”这位大夫的治疗方式是不是过于简单粗暴?
鲜红灼热的血液顺着指尖汩汩涌出,滴入了冬沂取过来的一个瓷白的盅里,混着里头加了草药的水慢慢化开后变成了泛着甜腻气味的紫色。冬师叔一边用一根银针搅拌,一边淡声跟她解释:“那几个崽子拿走的是一味大补之药,服用之后需调息两个时辰之后方可使用法力,尤其是你体质本就特殊,一寒一热两种属性都在体内。这二者原本处于平衡状态,但你在药效刚起来就去比试了,导致火属性一下子压制了水属性。”
“也亏得掌门师兄自你时候起便三不五时地让你浸药浴,将你的体格塑得较一般人更加强健,否则稍有不慎走火入魔都有可能。”他停下搅拌后仔细观察了一下盅里头的血水颜色,“没大碍,内火太旺,放点血就成。”
“……”
离暮雪觉得以后自己要是能忍住的话,还是尽量等归四在的时候再来治疗吧。被归四心翼翼地对待了三年,骤然换到冬师叔手里,残暴的手法还真让她有点挡不住。
不过好在冬师叔下手残忍归残忍,医术还是信得过的,被他放了点血出去后团聚在心口往身上蔓延的燥热便消失了。离暮雪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里翻找伤药,蹙眉问了句:“浮月膏没了么?”
冬沂正起身将装了她血水的盅放进药柜里,闻言扔了个黑色药瓶给她:“风芜花用完了,不弃已经去摘了。”
黑色药瓶里装的正是之前离啸山拿来给她擦手心的那种伤药,但比离啸山手里的味道更加难闻。离暮雪眉头皱得更紧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把它涂上了手指头。
冬沂余光扫到了离暮雪的表情,轻笑着摇了摇头。
整个玹瑛城内,也就只有她当浮月膏不过是种常见的伤药,却不知为了给她制出浮月膏来,他那傻徒弟每次都要涉足多深的险地才能将药材找齐。
都女儿家心细,但可惜这两人却是一个不,一个就也着实心大到根本不明白。
愁啊,愁死当师父的了。
“那个……四师兄?”有人在门上敲了两记,“四师兄,你在吗?”
离暮雪正将袖口整理好,闻声抬头朝门外看去,看到陶蓁轻手轻脚地往屋里探进了半个身来。
“咦?”她的视线跟离暮雪的正对了个着,“师姐?”
陶蓁已经有连着四五天没见着了,问玉云琅和林苍陆,这二人也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此时乍一见到她面,离暮雪便也注意到她的脸色确实有一点苍白。
“不弃出门了,可有事么?”冬沂关好柜门后负手折身走过来。
陶蓁的心思放在离暮雪身上,听到冬沂的声音倒是唬了一下,忙回神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冬长老。”
“前两日我找四师兄配了点药,今日是来取药的。”她道,左右看了看后又局促地扯了衣角,“嗯……既然四师兄不在,那我过几日再来便是。”完后又向二人行了行礼,就算先走了。
“你一提我便想起不弃去之前是了有这回事。”冬沂叫住了陶蓁,招她回来后跟坐在桌边的离暮雪道,“她要的药就在桌上,红色瓶子塞白绸布的。雪儿,你取给她。”
离暮雪依言找到了陶蓁的药,只不过在看到瓶子上贴着的药名时,她却忽然皱起了眉。
红花丸?
“红花丸虽能止血,药性却极烈,若要服用需得格外当心。”冬沂已经顾自观察起自己架了一排的那些药炉,只是头也不回地叮嘱了这么一句。
他向来醉心研究药理,看起来虽然还挺和善,但或许是对生命之事已经勘透,其实性子极淡也极古怪。归不弃或许在制药给药的时候还会犹豫一下,会担心药性对人体造成伤害,但冬沂却不会考虑这些。他制出各种药来,向求药之人明利处及危害,便将选择权交给对方,不会再去左右。
此刻开口提醒陶蓁,多半是因为归不弃在将这事交托予他时有诸多犹豫,所以他才替归不弃提点了一句。
陶蓁在冬沂话后没有出声,许久后她才捏着衣角朝离暮雪走近,摊手低声:“师姐,你给我吧。”却根本不敢抬头看她。
离暮雪垂眸望着眼前的姑娘。
她自己的穿着扮算是很简单了,没有多余的珠钗头饰,只在束起的发间插-了一根玉簪。英气,却又不失身为女子的清艳之色。但陶蓁的扮看起来却已基本跟男弟子无异,与他们着一模一样的服饰,大大咧咧地混迹在他们中间,表现得像个男孩子。
兴许她这样表现得太久了,以至于大家都快忘记了,她其实,是一个女孩。
“跟我来。”
离暮雪将手中的药瓶给了陶蓁,淡声吩咐了一句后提剑出了丹房。
陶蓁咬唇在后面踯躅许久,方依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