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鹰犬 “但你若逃,我会断了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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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夜都没睡着, 直到天快亮了才来了点睡意。幸而也无事要做,离暮雪便准备再眯一会儿。结果没过半个时辰,屋外就传来了细细话的声音。

    “你怎么自己呆在外面呀?师姐还没起吗?……我可以进去吗?诶诶诶, 你别动!你一动我就怕你要咬我……”

    离暮雪认命地叹了一声, 睁眼下了床。

    陶蓁刚垫着脚绕过守在门外的勾蜮准备进屋,就看到房门被拉开了,只穿了寝衣的离暮雪披散着满头乌发冷冷淡淡地站在那儿。她刚起,还没来得及戴面具, 好得差不多了的脸便原原本本落进了陶蓁的眼里。

    “诶?师姐你的脸……”陶蓁刚惊喜地喊出声, 就被捂住嘴拖进了屋里。

    紫檀木的座椅哐当被拖开,又发出一声大力坐下去的闷响。屋外的勾蜮听到陶蓁声地“哎哟”了一下, 前腿伸直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又曲腿重新躺了回去。

    主人犯懒,它便也没事干, 见天儿地趴在院子里懒洋洋晒太阳,完全不像是有开天裂地的本领的样子。

    离暮雪在里间洗漱更衣,陶蓁坐在外间,瞅瞅门外雪白的仙兽又瞅瞅结满了果实的柿子树,指尖敲着桌面问离暮雪:“师姐,你这两天见到云琅和林苍陆了吗?”

    离暮雪没有,问她怎么了。

    “我倒也没事儿, 就是连着几天没见到他们人了, 有些奇怪。”陶蓁回道, “我问了几个师兄弟,他们好像自从前日下山去了之后,他们还没回来过。”

    “这两个人,野得也太没边了。要是被庄长老和木长老知道了, 必定得好一顿罚呢。”

    “他们昨日也没回来?”离暮雪从里间走出来,先束好了头发,又将鲵面重新贴上脸。

    林苍陆会不会连着两日彻夜不归不好,但以玉云琅的性子,他怕被她,不可能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儿的。即便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一下回不来,他也定会传信与她一声。如此刻这般连个口信都没有的情况,还真有些奇怪。

    陶蓁看着在离暮雪将鲵面贴上脸后,难看的黑褐色的伤疤再次于她脸上出现,忍不住问了句:“师姐的脸既然已经快痊愈了,为何还要带着假面示人?”看起来瘆人的紧。

    “更随心所欲些。”离暮雪不咸不淡地回答。

    毕竟一个连脸伤都没法治愈的人,一来让人少些戒备心,二来,行事之时也不用再与从前似的诸多顾忌。毕竟她脸都这样了,多要点特权怎么了?你不同意?那就是你没有同情心。

    「谁惨谁有理。」这一条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陶蓁:……

    师姐的世界她不懂。

    “他们二人昨天也没有回来。”陶蓁又回原来的话题。“我今早和守山门的两位师兄听过了,昨日入夜山门关闭后,城中没有人进出。”她咬了咬嘴唇,有些担忧地问:“师姐,你,他们俩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离暮雪眉头一皱。

    她昨日本也是心中不安,所以才想祭出追踪符去找一找他们。只不过刚巧长生过来叫她去前殿,这事就耽搁了。之后她惹了一肚子的火气回来,闭门谢客直至夜深,自也没分心去管他们两个回来了没有。

    此刻听了陶蓁的话,离暮雪多少也觉得事有蹊跷,便抽出了一张追踪符,左手食中二指将它一夹从头抹到尾,松手便扬了出去。

    追踪符往外急射而去,光影一闪很快消失不见。离暮雪和陶蓁二人等了一会儿,然后便见留在桌上的引路符倏然抖动起来,折叠了之后化作一只纸鹤往外头飞去。

    离暮雪提了碧雪剑,跟陶蓁道:“走,去寻他们。”

    ***

    纸鹤从山上一直朝着东林镇外飞,很快就出了玹瑛城地界。

    周围没了人烟,黄土山道上只有几条陈旧的马车轮印。前后几里不见村落,离暮雪和陶蓁跟着纸鹤的指引,在山道边的一棵歪脖子老树旁找到了被捆在那里的林苍陆。

    林苍陆的样子是真的惨,额头上磕破了一块,血都流到下巴了,此时血刺呼啦地结了痂,跟满脸的灰糊在一起,又狼狈又可怜。他被一根粗麻绳捆在树干上,嘴里塞了一团破布,麻绳在他身上绕得密密匝匝的,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也不知道已经这样被捆了多久了,见到离暮雪和陶蓁来,他激动得“唔唔”叫起来,眼泪水都涌出来了。

    “怎么回事?”陶蓁被吓了一跳,甫一下落地面就跑过去,先帮他把嘴里塞着的破布扯出来,然后去解绑得死紧的麻绳,“你这是碰到劫道的了?云琅师弟呢?”

    破布在嘴里塞了太久,林苍陆整张嘴与喉咙里干得像是烤了一天的沙漠地一样。他干呕了好几回,直到嘴里有些湿润了才总算挤出声音来:“师姐……”他也顾不得麻绳还没被解开了,着急地扭着身子,把怀兜露给离暮雪,:“是魔修,魔修抓走了云琅!怀里……怀里有信!”

    “你们怎么会遇到魔修?”陶蓁闻言大愕,连离暮雪的脸色也倏然一沉。“而且他们为什么要抓走云琅?”

    陶蓁解开了麻绳,又扶着林苍陆席地坐下来。离暮雪从林苍陆怀里将那露出半截边角的信纸抽出,听得林苍陆喝下一口水缓了一缓后接下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日我们前脚刚出青阳镇,后脚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我本也当是劫道的,想让云琅先走,自己断后,但谁知他们竟是魔修。并且他们好像认识云琅一样,原本就是奔着他来的。领头的那人年纪不大,但——”

    林苍陆到这里,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但他实力很强,我没敌过,所以才……”

    “师姐。”他和陶蓁看着离暮雪,“信上了什么?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抓云琅?”

    离暮雪面无表情地盯着信纸上的内容,指尖却忽的用力捏了起来。其实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写道:「若要救人,拿着麒麟血来换。」落款一朵简化了的彼岸花。可只消一眼,离暮雪便已经弄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离啸山和木喻霖会,青阳镇内有幽暝城魔修潜伏,虽然城主萧寂近日已回幽暝城,但或许还有余留势力扎根在此。所有人都想不通他们是要谋划什么,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夺麒麟血之心不死,一直在等待机会出击。

    而如今修真界内人人都知那颗豆芽菜是她的人,所以他便成了萧寂的目标。

    信息已经传到,信上的字迹便同信纸一起开始消失。陶蓁和林苍陆见离暮雪脸色不好,走过来又问了一遍:“师姐,发生什么了?可知道他们是谁了吗?”

    离暮雪眼睛眯了一眯,沉声道:“幽暝城。”

    “幽暝城?”陶蓁和林苍陆瞪大了双眼,互相望了望,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愕和恐慌。“是……”林苍陆艰难地“是”了半天,才出声问道:“是那个传闻中最爱片人心脏的魔头,萧寂,他所在的幽暝城吗?”

    魔域二十四境的境主都有各自的杀人癖好,但因为常有前一任境主被后来者所杀之事发生,宝座频繁更替,有些还没来得及为整个修真界所知就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所以真正能够让人闻名就为之胆寒的,都是在那个位子上占了多年,无论手段还是实力都非常恐怖的类型。

    加之正邪不两立,内有异党外有强敌,二十四境的境主基本都是深居简出的多,鲜少有在外招摇过市的。这就直接导致了外头的添油加醋的传言比他们真正出门的次数都要多。某一种法传得时间久了,就成了事实,也越发加深了众人对魔修的刻板印象。

    如此时,得知玉云琅是被幽暝城的人抓走了,陶蓁和林苍陆下意识地就觉得:完了。落进了这些心性变态的魔头手里,玉云琅要是不被扒掉一层皮,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离暮雪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随后问林苍陆:“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北方向。”林苍陆往身后一指。指完了才恍然反应过来:“西北……那好像,是幽暝城的方向啊?”

    “是。”离暮雪回答。

    话之际,她已经展开斗笠罩上头顶,淡声吩咐二人道:“此行你们不必跟着,先回玹瑛城叫人。”

    既然抓走了玉云琅是为换取麒麟血,他们定然不会径直回幽暝城,而是会在中途埋伏等着她。外界皆传幽暝城为魔域二十四境实力最强的一支,如今不知萧寂此次究竟安排了多少人行事,而她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但和她最好的状态相比实则仍有些差距。以寡敌众非明智之举,回去搬救兵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我先行拖住他们。”她道,“之后用传音盘联络。”

    斗笠上雪白的面纱无风自动。离暮雪的话音方落,人已经掠至丈外。她今日着素衣,衣袂和大袖在空中张开,仿佛一只白色的鸟儿,从山林树梢飞身而过,眨眼便出了视线。

    陶蓁和林苍陆不敢耽搁,御剑赶往玹瑛城叫人去了。

    ***

    十里坡,阿楚攥着玉云琅的衣领将人扔到了树下。身后跟着十几个穿戴黑斗篷的部下,他举臂招了两下手指,示意他们四下分开埋伏起来。

    这一行已经两天,因为记着萧寂之前吩咐过的话,阿楚不敢贸然跟离暮雪硬碰硬,一直到此时即近幽暝城的地界他才停下来。

    少年一身漆黑劲装,肤色带着一点常年不怎么见太阳的苍白,哪怕连着赶了两天的路身上都出了汗,脸上也仍看不见血色。他的目光也冷冷的,是那种看多了死亡浸透了血光的冷,哪怕不话,都能让人知道在他的手上究竟诞生过多少亡魂。

    玉云琅被封了穴,既不能话又不能大动,被阿楚这一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看着阿楚面无表情地向自己走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背脊便抵在了树干上。他也不想哭的,可是死亡就在眼前,恐惧想控制也控制不了。他大睁着眼睛看着逆着光的阿楚,眼泪不争气地就涌了出来,啪嗒啪嗒的。却又因为被封了穴出不了声,只能无声地落泪,看起来很是可怜。

    于是阿楚明显被他这一哭给哭愣了一下,片刻后才继续抬步走过去,弹指在了他的穴道上,并解了腰间水袋扔给他:“喝水。”

    长时间的血液不流通使得此时身上跟有蚂蚁噬咬一样又麻又疼,玉云琅瘫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抱着水袋坐起来了些,抹了下脸,问出了被抓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你们是谁啊?为什么要抓我?”

    阿楚凝心观察着四周,抽空扫了他一眼:“我们的目的不是你。”

    “那你——”

    “但你若逃,我会断了你的腿。”

    “……”

    阿楚的声音没有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玉云琅浑身一抖,扁了扁嘴压下哭腔,然后把刚想问的那句“那你抓我干嘛”咽了回去。

    “喝水。歇够了就继续走。”阿楚道。

    玉云琅缩起双腿又往后靠了一靠,听话地开水袋喝了。

    阿楚注意到了,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随即重新观察起四周的地形来。

    放在那个玹瑛城弟子身上的信息已经被接收,他知道该来的人多半已经过来了。在青阳镇内潜伏的这段时日,他对离暮雪此人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么厉害的人身边为何要带着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拖油瓶,还会为了这个拖油瓶折了半条命?

    城主曾教导他,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并非没有软肋,只是会更加擅长隐藏他的软肋。只有蠢货才会明晃晃地将自己的软肋展现给别人看,然后让人轻易地拿捏住了命门。

    阿楚抿着嘴角,心想:所以这个离暮雪,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个蠢人罢了。

    他没有再多分心给身后弱到仿佛一捏就会碎的人,了几个手势,让他的部下埋伏到更隐蔽的地方。

    故而阿楚也并没有发现,那个貌似被吓坏了的一声都不敢出的玉云琅,在他背对着的时候悄悄地用草叶子割破了手指头,把血抹到了一张符纸上,然后又将这张符纸塞进了泥地下。

    追踪符上箓文逆画便成求救符。符纸染血,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想求助的人。

    玉云琅此次是把求救信息传往玹瑛城的。他顾虑着离暮雪身体还没好,哪怕此时他自己性命攸关,他也不想她再为自己冒险了。可惜他却一时没有想明白,阿楚的那句“我们的目的不是你”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不知,虽然他不想让离暮雪来救他,但对方却早已在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