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喜堂悲泣(五) 拉开了这段在迫于情势……
门外落锁后, 离暮雪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半撑着身子在萧寂身上趴了一会儿。一直到听着刘母的脚步声远去,好半晌都没再回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将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离暮雪将落在屋门上的视线收回来, 稍稍低头,不想正对上萧寂一双幽深的眼睛。他就那样沉默着、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面色微凛,连唇角常带的轻慢的那点薄情的笑意都敛了。跟寻常那副病态妖异的模样有些许不同, 显得高深莫测。
黑暗令细的声音都变得尤为清晰。离暮雪听着萧寂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响, 感受到他的呼吸正拂在她的脸上,心中一瞬间有些异样。
她的神情不免一怔。
气氛古怪。
离暮雪微微拧了一下眉头, 一把撑坐起来, 拉开了这段在迫于情势之下的过于亲近的距离。
“她走了。”她对萧寂道。
萧寂眼中情绪稍稍一变,收敛了表情。
“嗯。”他应了一声, 从床板上起身下了地,低垂眼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习惯性地去抚右手拇指关节。
没有在上面摸到黑玉扳指让萧寂稍稍一愕,这才又想起他此刻的身份是“刘二郎”,而非幽暝城城主。
而身后神色淡淡坐在床板上的人,也只是刘二郎的表妹“阿离”,不应该跟离暮雪混为一谈。
两人都不是矫情之人, 压下了适才升起的那点尴尬后便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姿态。萧寂走过去试着拉了一下门板, 眼见外头锁得严实, 今晚注定是没法再出门了,他笑了声,折回来:“看来你我不得不共处一室等待今夜过去了。”
紧张的关头过去,夜又深了, 两人坐的时间久了,此时都感到了些许困顿。离暮雪曲腿靠在墙壁上,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锁在脚踝上的铁链,看着萧寂将长凳拖到了靠近窗的那边墙,坐下后仰头望着从那狭空间漏进来的银白月光。
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呆了许久,然后萧寂了个哈欠,道一句“歇了”,抱臂倚着墙面合上了眼睛。离暮雪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之后也在床板上躺下了,背朝墙壁,贴着枕边的地方搁了一只筷子,右手盖在上面,以便随时能够防身。
萧寂虚着眼,从层叠的睫毛之间看着这一幕,几不可见地抬了下嘴角,随后才真正闭住眼睛歇下了。
一觉到天亮。
孙福祥跟孙钱氏一大早就出门要账去了,刘母在他们走后方取了钥匙来开锁。
彼时离暮雪和萧寂都已经醒了,但都感受到了身上很有些不适,故而还保持着一床一凳的距离没有动作。
按照道理,经过了一夜的休息他们理应比昨日精神更足一些。可萧寂看起来却更虚了,像是身体亏空得厉害,眼下的乌青称着一张苍白的脸,模样比鬼还要难看;离暮雪本不觉得有什么,待到坐起身来的那一刻才动作一顿,腰部以下的酸软让她差点又栽了回去。
两人一个捂着额头一个按着腰,互相望望,片刻后才眉心一动,了然到这是什么情况。
萧寂哂了一声,撑着墙壁站起来:“看来不管我们昨晚究竟是怎么度过的,都不影响既定的结果。”即使他们昨夜各睡各的,但在设定中,他们还是发生了关系,以至于事后该有的症状一个都没少。
真是荒唐得可笑。
他朝离暮雪走过去两步,见她只是拧着眉头不话,以为她是难受得厉害,便出声问了句:“没事吧?”话出了口再联想到她难受的原因,萧寂才察觉到问得不妥,不免再次感到尴尬起来。
斜坐在床板上的人收着下巴,只露出发顶和笔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冷意,倒显出几分惹人怜的乖巧。她的衣料单薄,日光下看起来娇又脆弱,肩膀和腰肢又窄又细,仿佛用点力就能折了似的。萧寂垂眸看着离暮雪的这副模样,忍不住就晃了下神。
好半晌,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他才将神智收回来。转身望过去的同时眼底暗了暗,心哂自己怕是疯了,方才竟想伸手去抚对方的发顶。
门板自外头被推开,离暮雪冷着脸眯起眼睛望去,看着刘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身上的不适令她情绪有些不太妙,同时又在想到这份不适是因何而起的时候觉得耻辱,故而让情绪更为不妙。以至于刘母在进门之后看到她冻死人的视线,下意识地脚步一顿,神情僵了好一会儿才在她半坐不坐的姿势上扫了两眼,然后扬起事成之后的得意笑容。
“二郎。”刘母招呼萧寂,“快,赶紧出来,趁你大舅和大舅母出门去了,赶紧回房洗漱一下,再好好补个觉。”
她进来拉住萧寂,看着他的脸色,又满意又心疼的:“你这孩子,娘昨天不是都叮嘱你了么,让你注意身子注意身子,你看你,还是这么不节制!等下去照照你的脸,看看都成什么样了,精神气都没了。”
刘母不还好,一提这个,萧寂越发感到头疼得厉害。他用力将手臂从刘母胳肢窝里抽了回来,冷哼了一声,道:“这不就是你希望的么?”
刘母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闻言又扭过头去看离暮雪,低声笑嗔道:“还怪上你娘了。这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还比不上外头那些千人乘万人骑的野鸡?你心里要是不乐意,还能跟她这么折腾?”
萧寂冷着一张脸不回话,刘母就当他是被自己戳中了心事害臊了。她又顾自乐了会儿,大概是想着自家宝贝儿子终于能安生下来不闯祸了,觉得疯丫头是个有功之臣,于是笑眯眯地朝离暮雪走过去:“阿离啊,哎哟,姑母的好姑娘,累了吧?姑母给你准备点好吃的,吃完了好好睡一觉,啊?”
离暮雪的视线从被刘母拉起的手移到对方脸上,右手渐渐握紧了枕边那根一头削尖的筷子。
然而她到底没有动手往对方脖颈处刺过去,只在刘母话后垂了垂眼,淡声道了句:“给我水,我要洗漱。”
“好,好,姑母给你盆热水去。”刘母松开离暮雪的手,念念道,“这丫头,疯傻归疯傻了,倒是还知道要干净。”
他见萧寂还杵在一边,又催促他:“行了,你也赶紧走。”
萧寂在她们方才话的时候一直都望着离暮雪,自然没错过她想要杀了刘母的那一动作。此刻被刘母往屋外赶,他勾唇轻轻一笑,这才依言动身了。只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眯眼望了望天,跟刘母道:“既然他们都出门了,就别锁着她了。天气好,也让她晒晒太阳。”末了回头朝离暮雪一扫,对上她正看过来的视线,挑唇添上一句:“身上一股霉味,难闻得很。”
离暮雪:“……”
她看着萧寂跟刘母一先一后出门而去,心骂道:狗东西。
当然,心里骂归骂了,但晒到太阳的舒爽还是让离暮雪看萧寂时觉得他顺眼了些。她在刘母来热水后洗干净了手脚,吃了一碗热腾的白粥,也穿上了鞋,然后就被放出来坐在门口晒起了太阳。
虽然脚上的铁链还是拴着,但总算有了点人样。
萧寂是真累了,被刘母叫走之后就在自己房里补觉,一直到过了晌午都没出来。孙福祥和孙钱氏托人捎了口信回来,是自己村的那几户欠着钱的收了,又去邻村催账去了,大概得傍晚才能归家。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孙鹏见能治得住自己的人都不在,又折腾起来,嚷嚷着要吃烧鸡。刘母被闹得没法,便带着他出门去买烧鸡了,叮嘱离暮雪好生坐着别惹事。
离暮雪一脸冷漠地朝她望,只换得一句“跟个疯丫头,了也是白”。
人都出门了,四周短暂地清净了一会儿。刘母从铺子里整理出了一些受潮的纸扎出来,此时正摆在院子里晒。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红一绿的两个纸人面朝西面立在那儿,漆黑的两双圆眼睛直盯盯对着离暮雪的脸。其中一个应该是孙福祥在画脸的时候滴下了一点墨汁,正在眼睛下面的地方,就像是多加了一颗泪痣。
本来看起来挺瘆人的玩意儿,因这颗泪痣,让离暮雪忽的就想到了玉云琅,越看越觉得他们之间竟然长得还有点像。于是她扬了扬眉,不由地便轻笑了一声。
萧寂走出房门,正好看到她脸上还未消逝的笑意。
兴许是已经看习惯了她脸上的那些疤,他在看到她的笑容时完全不觉得丑陋,只觉得耀眼,像是光在那儿闪了一下,令他不由自主地便眯了眯眼睛。
难得,她竟然还会笑。
他心道,也没走过去,只闲闲抱起手臂倚靠在了门上,欣赏这副难得一见的场景。
离暮雪注意到了从走廊的另一边投过来的视线。她抬眸望过去,开口的瞬间笑意便已经收了:“有事?”
“无事。”萧寂回,“只不过方才忽然想到,你若不是玹瑛城掌门的女儿,而只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姑娘,或许要比现在看起来可爱许多。”
他“嘶”了一声,疑惑道:“你的性格这么恶劣,你的那些个师弟,难道从来都没有嫌过你凶吗?”
大概是在身体力行地当这个败家犊子“刘二郎”,萧城主嘴欠的样子真是看起来相当欠揍。于是性格恶劣的离师姐在他话后眼底一寒,反手往膝盖上一拍,直接将备着当武器的那根筷子朝着对方的一对招子刺了过去。
眼见筷子的尖端向自己面门袭来,萧寂眉心一动,往后错开一步,偏头伸手用两指将它定在了自己眼前。
然后两人皆是一愣。
离暮雪面色肃然地朝萧寂望去,萧寂也有些难以置信地朝她望回来,随即二人双双低头握了握掌心。
——法力,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