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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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州名士皆入袁绍帐下,宴席散尽后,荀谌却连夜赶往陈留。

    前冀州牧韩馥死了,自裁而死。

    韩馥与袁绍有隙,恐袁绍害他,遂跑去依附时任陈留太守的张邈,但却因袁绍派来的使者与张邈密语,惶惶不可终日,以为两人要密谋害他,忧怖之下席间至茅厕,以书刀自裁。

    荀谌可以笑里藏刀的劝韩馥交出冀州,也可以冷心冷情的为自己牟取利益,但却并非想要害他韩文节的性命,如今见他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去世,荀谌也未尝不痛心。

    “韩文节确实不适合成为一方诸侯。”

    荀晏听后也只能叹道。

    盛世之中的一方诸侯可以享乐一生,乱世之中的诸侯却要面对永不休止的战乱与阿谀我诈,胆怯弱如此,纵是袁绍没有夺冀州,他也总会在别的坑里摔死。

    他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谌兄长会去选择袁绍了,韩馥终究不是可以托付之人,但荀谌恐怕仍然会为此自责不已。

    “世事难料。”

    荀彧淡淡道,眉眼间一派清冷之色。

    他不放心幼弟孤身前往长安,遂寻得健仆数人,募壮士乡勇,只为保荀晏一路平安。

    荀晏自然心领兄长的一片爱护之意,只是临行前仍然欲言又止。

    荀彧不由失笑,眼前少年实在不像那些狐狸般的兄弟,心里头想什么脸上就全露出来了,那双杏眼中就差直接写着阿兄我好好奇,让我问问吧。

    “清恒有何疑问?”

    荀晏眨了眨眼睛,踟蹰了一下终是问道:

    “兄长不欲依附袁公?”

    袁绍待荀氏族人极好,尤其是对荀彧这位自幼便有‘王佐之才’美名的名士,更是奉为上宾虽然他对谁都这样,但还是可以明显看出他对于荀彧格外重视。

    只是荀彧的态度却颇为冷淡,虽尊敬袁绍,却绝口不提出仕或为袁绍谋划,只是专心安置族人,为宗族铺路。

    以荀晏自幼对自家阿兄的了解,他必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可能心中已有谋划,只是并未出口而已。

    荀彧浅笑,也不瞒着幼弟。

    “然,袁公非同道中人,彧欲另择明主。”

    “阿兄心中可已有明主之选?”

    荀彧不答,反问道:

    “清恒以为,当今世上,谁人可为明主?”

    荀晏瞬间警觉,这是个好问题,只是他素来在识人上面不如阿兄,更不如公达,他斟酌了老半天,才谨慎且保守的回答道:

    “二袁势大,听闻袁术骄奢,治下多有怨言,袁绍又不入阿兄之眼,其余诸侯势力又远不如二袁”

    着着,他莫名想起了幼时清之未完的那半句话,

    “嗯日后总会有三个能耐人”

    反正再能耐也不要欺负阿兄就对了。

    荀彧被荀晏最后这番敷衍之语逗笑了,他摇了摇头才正色道:

    “清恒观东郡太守曹孟德如何?”

    恍惚间,荀晏仿佛听见了清之似笑非笑的叹息,他垂下了眼眸,沉吟片刻才道:

    “我与曹君有数面之缘,观其为人应当不是阴邪狡诈之辈。”

    “彧观其有匡扶天下之能,或可一助。”

    荀彧道。

    不知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荀晏突然感觉有些不安,他拽住了荀彧的袖子,沉默了许久才道:

    “人心易变,阿兄还是心为好,天下沉疴已久,或须改天换地才能医治。”

    荀彧听懂荀晏言下之意,面上的笑意也不由淡了淡,只是轻轻将幼弟被吹乱的发丝捋捋整齐。

    随后,他便听得幼弟痛心疾首的继续发表了发言。

    “晏前些日子偶遇曹君,没有忍住为其修了一番面,不知曹君会不会因此记恨于我,阿兄可得心他迁怒于你啊!”

    刚刚还一脸沉重的郎君后知后觉惊恐的道。

    荀彧:

    “想来曹公并非如此肚鸡肠之人。”

    他勉强道,内心却不自觉想起先前荀谌提起的曹孟德异常的举止。

    啊,好像已经迁怒过了,但是不知为何还有些同情这位曹将军。

    兄弟二人一番交谈后,荀晏才正式启程了,只不过还没走得几里路,便再一次被人拦了下来。

    “清恒啊——”

    远远的荀晏便听见熟悉的呼唤声,回头一看正好见那位青衣郎君歪歪斜斜骑着马而来。

    自幼精通骑术的郎君感觉自己莫名有些痒了起来,好难受,好想给这人纠正一下姿势。

    郭嘉喘了口气,扶了扶自己歪掉了的头冠,没个正形的笑嘻嘻问道:

    “清恒欲往何处?”

    荀晏好言好语回答道:

    “长安。”

    继而他又问道:

    “奉孝为何而来?”

    “呜”青衣郎君歪着头思索了一会,“本欲闲云野鹤,归于山林,但嘉方才改变想法啦,嘉还未曾去过长安呢。”

    荀晏眼皮一跳,他委婉问道:

    “奉孝不是欲跟随袁公吗?”

    “袁公帐下名士众多,往袁府里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个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哪有嘉什么事呢?”

    少有负俗之讥的青衣郎君委委屈屈的着,仿佛在叹息自己不能在袁绍那儿受到重用,壮志难酬。

    “人话。”

    已经逐渐有抵抗力的荀晏面无表情道。

    “袁公虽效仿周公礼贤下士,却不知用人之,好谋无决,难成霸业也。”

    郭嘉漫不经心道。

    荀晏头上开始冒出问号了。

    为什么同样都是参加了一场宴席,阿兄叹着气此人非同道中人,嘉嘉噼里啪啦了一堆,最后来了句难成霸业。

    只有他,只看出了这人好像还凑合,起码养眼。

    还有钱。

    本初兄,怎会如此!我都为你感到算了不心痛。

    没了嘉嘉和阿兄,本初兄还是坐拥一整个冀州名士团的男人,还有郭图谌兄长一系列颍川名士。

    “长安啊”

    荀晏叹息,他望着远方,想起了那些西凉军,那些荒诞丑恶的畸政,冷眼看着百姓的权贵

    “嘉有相识者自长安而来,”郭嘉微微收敛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听闻京中近来有人欲刺董。”

    ————

    长安城内,自四月时董卓归长安,董卓自封太师,权势愈盛,又筑坞于郿,高厚皆七丈,积谷为三十年所用,耗费人力物力无数,苦役皆苦于此,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

    司徒王允及朝中诸位大臣也皆不敢言,只能顺着这位董太师。

    这位昔日的边地将军在入京之后变化极大,权势与钱财将他曾经的风霜消弭,他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壮志,变得耽于享乐起来。

    渭阳君行走在奢靡的宫殿之中,无须他人通报,她便一路顺畅的进入了董卓所在的内室,隔着屏风已经能看到舞女妖娆的身姿,听到耳边不停的靡靡之音。

    在见到渭阳君的那一刻,殿中突然寂静了下来,穿着不整的美貌女子纷纷低下头自渭阳君身边离开。

    堂上坐着的将军向自己最喜爱的孙女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纵使刀疤与横肉将他的笑容变得十分狰狞。

    董白也笑了起来,她欢快的如一只鹿一般轻盈的来到了董卓身边,依偎在已经逐渐发福,失去武将健壮威武身材的长辈身旁。

    “阿白今日与陛下相处如何?”

    恶名满天下的逆贼温和的问着自己的孙女。

    渭阳君的笑意一顿,她有些不情愿的低下了头。

    董卓叹了口气。

    “天下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孤的阿白呢?”

    “若是阿白不喜欢他,不妨婚后自行养一些面首,阿父给你挑最好看的郎君,嗯那荀公达似乎年纪有些大了。”

    董卓开始出谋划策起来,他也知道自家孙女似乎前阵子看上了一个荀氏的郎君,只是可惜人跑了。

    身旁的黄门上前来通报外头有人求见,渭阳君微微一笑,摇摇头安静的退向了一边。

    头戴武冠,已缴去武器的将军低着头进入堂中,拜倒在地。

    观其衣着印授,这还是个年纪轻轻的二千石武官。

    董卓对此人有些印象,这人是如今的越骑校尉伍孚,这些时日他听那郑公业对此人多有夸赞。

    他很是受用的听着校尉向他恭维着,描述着长安城中坚如磐石的防卫,称赞着他的功绩,这让他空落落的心略微感到了一丝安心。

    “军中士卒多敬佩太师,我等尽力寻得一宝物,欲献于太师。”

    伍孚捧着中被红布盖着的物件,又一次俯身拜倒。

    “哦?”

    董卓长笑一声,在身边侍从的搀扶下起身,他虽然已经多年不上战场,身形也愈发走样,但仍然在锦衣之下穿着轻甲。

    他走到伍孚身边,低头看着这出身优渥的年轻人拜倒在他的脚底下,他鼓励性质的抚其背部,正欲些什么,却蓦的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叫声。

    身下那年轻校尉骤然自那红布底下抽出一把匕首,迎面刺来。

    多年来的危意识令他下意识有了反应,他怒吼一声,俯身一躲,匕首仅仅刺伤他肩上肥厚的肥肉,吃痛之下他奋力一踹。

    他虽养尊处优已久,但身形肥硕,那一把子力气就不是常人吃得住的,这一脚直把人踹得惨叫一声远远飞出去。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殿内的侍卫与黄门也反应了过来,急匆匆上前将那逆贼制服。

    “虏欲反耶!”

    董卓怒吼道。

    伍孚知自己事败,没有会再去刺杀,只能目露痛恨之色,也不再伪装自己,他恨声道:

    “只恨不能将卓贼车裂于闹市之中,以谢天下!”

    “尔谓我剑不利耶?”

    董卓大怒,夺去身边侍从之剑,一剑杀之。

    ————

    夜色之中,荀攸正聚于郑泰府上。

    这位郑公业昔日为何进征辟,辞官归去还没多久,转头就又被董卓征了回来,一来一回也颇有些奇妙。

    “董卓虽匹夫也,但仅一人刺杀,太为冒险。”

    荀攸认真道。

    郑泰抚须。

    “公达前些时日还甚是支持这一法子,怎的现在就转换了口风?”

    荀攸忽而想起了那日里一脸担忧的少年,面上不由带上一抹笑意。

    “事后想来,确实不妥,变数太大。”

    “如今董卓派兵在外,京中空虚,已是最好的时了,此良不可错过。”

    郑泰道。

    荀攸忽感不对,他皱着眉头看向了郑泰,迟疑未语。

    郑泰面带难色,终是低声道:

    “泰与伯求今日与校尉伍孚联系,已决意今日动,恐公达不愿,故而未曾告知,泰之罪也。”

    “荒唐!”

    荀攸终于色变,却无法多言,只是叹了口气。

    此时外头突然一片嘈杂,郑府上有侍从急急来报,郑泰骤然脸色大变,愧疚难当的看向了荀攸。

    荀攸见其神色便隐隐猜到了什么,他也不多什么,只是低声道:

    “后门离去。”

    郑泰这才缓过神来,两人急匆匆赶往了后门,门口已有厮牵着两匹马站在那。

    “司徒已得知事败,已打点好守卫,事态紧急,筹备仓促,二位速速离去!不得迟疑!”

    那厮急道。

    郑泰大喜,正欲上马,却见自己的夫人抱着幼子站在门后,怯生生看着自己,而身前却只有两匹马。

    荀攸望着眼前景象,不知为何竟还苦笑出声,他退后一步,做出了一副意欲留下的模样。

    “公达!”

    郑泰声音突然哽咽了。

    “攸并不知晓君等谋划,纵是董卓又能奈我何?”

    风姿秀丽的青年淡淡道,丝毫未有恐惧仓促之色,仿佛只是寻常访友罢了。

    “君之大恩,泰必谨记一生,还望还望君能保重自身。”

    郑泰深辑至地。

    荀攸望着面前望不见头的夜色,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有些不搭边的事。

    这次叔父大概真的要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