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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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芸芸母女被举报的消息是在几日后传来的。

    当时乐善正在家里发豆芽,突然听到这个,她下意识道:“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不是姐做的,举报她们的另有其人。”时仲十分信任道。

    不然他也不会告诉她这件事。

    乐善这下好奇了,问是谁动的。

    时仲摇摇头,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许芸芸母女改嫁后仗着有革委会的关系,行事太过张狂得罪了人。

    对方早就盯上了她们了,见许芸芸举报别人,他就向她学习把她和她妈给举报了,举报的内容写得还挺诱人,引得革委会对她们搞突袭搜查。

    如果许芸芸母女俩能经得住查还好,偏偏她们两个都是有一身骚的人,能经住查才有鬼了,被革委会一查一个准。

    好在许芸芸她妈是个果断的,知道怎样断尾求生,为了脱身不光及时捐出所有私藏的东西,还帮革委会检举揭发几户以前与他们来往过的人家,才换得两人自由。

    可经此一遭,那些人彻底把她们恨上了,成为生死仇敌都不为过,同时母女俩的名声也随之变得臭不可闻。

    乐善对于这些内幕并不清楚,但她知道有人替她报了仇就好。

    她自己不愿意做许芸芸那样的人,却不会拦着别人也不让做。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许芸芸再也没来打扰过他们。

    乐善和时仲乐得清净,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

    那一天过后又连续下了三天的雪,积雪把房屋和街道都覆盖住,压了厚厚的几层,让清理难度一下加大。

    时仲他们清理打扫时一般用的都是扫帚和铁锨,有时候铁锨不够使的时候还要用木锨,严重耽误工作进度。

    乐善有天晚上听时仲起这个问题,玩笑着提议:“既然工具不好使唤,你脑子又聪明,干嘛不做个方便使唤、效率又高的出来?”

    时仲听了立时在脑海里生出个想法,等到再去废品站帮孙伯整自行车时,他借着便利给自己设计制作出来一把推雪清雪的工具。

    工具是在铁锨的基础上改造的,只不过新工具不需要铁,全用木头都能做出来,使用效率却比铁锨高几倍,把和推雪部位又因为运用了一点杠杆原理,使用起来也比较省力,还比铁锨木锨之类的方便。

    成品做出来后,时仲先兴致勃勃地拿回家让乐善看看。

    乐善试着用了用,发现还真不错,立马伸大拇指夸赞:“很好很好,竟然真做出来了,不愧是你!”

    时仲不好意思,只是一个简单的物什,没多少技术含量,谁看了其实都能做出来。

    乐善不允许他妄自菲薄,即便别人看了能做出来,那也得有第一吃螃蟹的不是。

    时仲在她的鼓励下将工具上交,得到领导的表扬,给他记一功,顺带发了条劳动毛巾和干部搪瓷杯,以资鼓励。

    时仲把这两样奖品拿回家给乐善瞧,乐善把时父拉过来,三人围在炉子旁,由时仲仔细述受表扬领奖时的情况。

    冬日的夜晚,煤炉子里的火光映照着三张笑容灿烂的脸,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温馨幸福。

    翌日,乐善发的豆芽菜成了,配着辣椒简单炒上一盘都很下饭。

    时父在饭桌上难得表现出对它的情有独钟,让乐善决定剩下的豆子不再磨豆腐了,就在冬天里给他发豆芽吃。

    这一天天气晴好出了大太阳,各处的雪开始慢慢融化,空气变得比下雪时还要冷上几分。

    不过因为有阳光照着,人在外面时倒是感觉还好。

    乐善上午上完班回到家,不出所料地看到家里来了人,还是大柳村的。

    从那位亲戚老太太期期艾艾地离开起,乐善便已经设想过今日这一幕。

    那老太回村后不可能不跟亲戚这件事,大柳村的人迟早会找过来。

    乐善对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见到人也没什么惊讶,直接问他们来这一趟的目的。

    打头的柳家人自称是乐善大伯,对她和颜悦色道:“都是一家人,知道你在这儿,我们就想来看看。”

    乐善无动于衷,“那你们现在看也看过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相当于是在赶客了。

    柳大伯他们脸上挂不住,笑容一下变得十分勉强,“好歹是亲戚”

    乐善指着自己着重申明一点,“我姓乐,你们姓柳。”

    言下之意,姓都不一样,屁的一家人。

    柳家几人这下脸黑了。

    不提乐父给自己改姓的事还好,一提就是在明晃晃地打他们的脸!

    当年的事谁对谁错已经不清了,可也没有哪家辈能有如此大的气性,竟然一走几十年,还把姓氏都改了,他的后人被他们找上门也不愿意认,你气不气人。

    柳大伯哽了哽,压着气开门见山道:“好侄女,你曾祖母病重,临走前一直放不下你爸,知道你的存在特别想看看你。”

    其他人跟着附和,都老人家当初可疼乐父了,他走后她天天惦记着,可惜始终没能再见一面,非常遗憾,现在她人在弥留之际,得知乐父有个闺女,就想走前瞧上一眼。

    乐善见他们得情真意切,心里仍旧对此抱怀疑态度,毕竟她可没忘记父亲当初是怎么出生的。

    能让儿媳妇怀孕临产时还要到河边洗衣服,刚生下来的孙子掉河里差点淹死,那位曾祖母能是多好的人?

    乐善天然站在父亲一方,很难不对他们这些人心存偏见。

    且柳大伯算起来只是乐父的堂兄弟,关系并没有多近。

    柳大伯他们不知道,仍在打着感情牌,想让乐善满足一下一位老人临终的念想,如果她肯同意,要他们给她跪下都成。

    乐善像是被动了,只道考虑考虑。

    等把人应付走,她和时仲开始讨论这件事。

    乐善问他:“你觉得他们的是真的假的?”

    时仲点出重心,“不管是真是假,关键看姐想怎么做,如果想去看看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们里。

    乐善考虑一番,决定去瞧瞧,一个是想看一下父亲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另一个也是想知道柳家人在打什么主意。

    人难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已经知道她家在哪儿了,万一以后来频繁骚扰或者闹到厂里,影响了她家的生活和工作怎么办?

    以防万一,她最好还是去一趟搞清楚他们的目的。

    腊八那天厂里放假,乐善随便买了点糕饼果子,把时父托付给人照顾,她骑车带上时仲去大柳村。

    上次柳大伯他们离开时留下了大柳村的地址,位置比较偏僻,距离上有些远。

    寒冬腊月,外面遍地枯黄,一片萧瑟。

    冷冷的寒风中,乐善沿着路线骑行一个多时,七拐八拐了好久,眼前才终于出现大柳村的影子。

    “村口有河,有棵大柳树,找对了。”

    大柳村和他们路上看到的其他村落一样,被覆盖在灰白二色之中,村里的屋子院子看上去都灰扑扑的,残留着冬日的寒冰和没融化的白雪,偶有几家屋顶飘着袅袅炊烟,看起来静谧又祥和。

    乐善推车进去,没在外头碰到人,大概都在家中猫冬。

    他们虽然找到了地方,但不知道柳大伯家具体在哪儿,时仲便提议要不要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问问。

    乐善正要点头答应,远处慢慢走来一个人。

    对方穿着厚实的大棉袄,嘴里吧嗒着旱烟,目光审视地询问他们:“你俩从哪里来,到我们大队做啥?”

    乐善看他不像是简单的村民,立即道:“我们从城里过来找人,你是?”

    得知他们是城里人,对方态度好了点,自己是这里生产队的队长,问他们想找谁。

    乐善表明身份,将柳大伯带人找到她家的事讲了一遍。

    大队长听完仔细打量乐善一眼,恍然道:“原来你是落河的闺女,看起来还真有些像。”

    乐善摸了摸脸,“别人也都我长得像我爸。”

    大队长紧接着又看向时仲,得知他是乐善的爱人,随意瞧两眼就带他们去柳大伯家。

    柳大伯家住在村尾,去他家需要穿过整个村子,没人带路,乐善两人想找到得费一番功夫。

    因此乐善对队长道了声谢,路上忍不住问起父亲曾经在这里的生活。

    大队长比乐父大几岁,曾经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事大都清楚。

    乐善想知道,他就挑着了一些。

    到最后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大队长看着乐善的眼神复杂,“按不该我讲的,但老汉倚老卖个老,想叮嘱你一句。”

    乐善洗耳恭听,“您。”

    大队长就道你家只剩下你一个姑娘,看起来比较好欺负,跟亲戚往来时得多长个心眼,别啥人都信,啥事都应。

    乐善和时仲听得面面相觑,大队长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啊,难道是柳大伯家有什么不妥?

    乐善的警惕心瞬间又提升几个等级,谢过大队长的提醒。

    大队长之后便不再开口,直到将他们带到柳大伯家,敲开他家的门。

    柳大伯一家看到乐善过来,神色十分惊喜,连忙把人迎进屋,倒水倒茶的,表现得非常热情。

    “侄女真来了,不枉祖母她疼落河一场。”

    柳大伯得声泪俱下,感动极了。

    大队长坐在一旁嘴角抽了抽,吧嗒着旱烟没拆他们的台。

    乐善不接招,直奔主题,“你们当时她老人家想临走前看我一眼,现在我来了,她人呢?”

    柳大伯再次被这位好侄女噎住,看了眼一旁坐着不走的大队长,挤出笑容带她去柳老太那屋。

    柳大伯家房子是泥坯的,给柳老太住的是其中一间朝西的矮棚,像是之前放杂物的地方。

    乐善看到后再转头看看柳家人自己住的大屋,又一次直言不讳:“你们就给她住这样的屋子?”

    的那般孝顺,结果就这就这?

    乐善脸上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了质疑。

    柳大伯赶紧解释老太太就喜欢住这样的屋子,是以前住习惯了,他们怎么劝都没用。

    乐善听了没信不信,跟进屋看见昏暗的狭空间里,一个瘦佝偻的身影躺在破烂的被褥中,身下甚至没有床,只有一张草席垫着条打满补丁的褥子。

    这乐善震惊,他们就是这样对待病重的老人的?!

    柳大伯又解释村里老人快到弥留之际的时候都会这么安排,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是他们虐待人。

    完,他过去叫醒柳老太,趴在她耳边指着乐善嘀嘀咕咕。

    乐善看到柳老太醒来后朝她这边艰难地看了眼,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光线不太好的屋子里依旧闪过几丝精光。

    她朝乐善伸出瘦骨嶙峋的,示意她上前。

    乐善看着那只,仿佛回到母亲去世前那一晚,不由得走上前去。

    她刚靠近,柳老太就死死抓住她,苍老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真像落河那孩子。”

    乐善笑了笑,感觉到腕被抓的有点痛,也不知道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柳老太似乎真的很怀念曾经的孙子,拉着乐善的不放,断断续续念叨了很多话,其中包括不少乐父时候的事。

    不然乐善早就忍不住想把她的挣脱了。

    但因为如愿听到关于父亲年幼时的故事,她便忍耐下来认真听着,脸上的神情随之变得越来越柔和。

    柳老太这时却突然不讲了,抓着乐善的剧烈咳嗽一阵,然后看着她哀戚道:“老婆子要走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爸,可怜你爸为国捐躯,最后连个继承香火的都没有。”

    乐善:难道我就不是人吗?

    “没事,我家还有我在。”

    柳老太无奈叹气,“你是个姑娘家,和儿子不一样,一个家不能没有儿子当顶梁柱。这样吧,为了你爸妈后继有人,也为了以后你有娘家人撑腰,老婆子今天做主了,给你爸过继个儿子!”

    “过继?”乐善愣住,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柳老太理解,毕竟之前她家可没什么能过继的好人选。

    不过现在有了。

    “你大伯儿子多,都是你亲兄弟,你过继哪个,咱就过继哪个。”柳老太一副全心为她考虑的样子。

    这要是一般姑娘,不定还真被她糊弄住了。

    乐善收敛了神情,心道虚与委蛇到现在,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到此,她也终于搞清楚他们打的好算盘,摸着柳老太虽然瘦但温度正常的,乐善突然掐住她的虎口位置,狠狠一使劲。

    柳老太虚弱地讲完一大串,刚出最终目的,正等着乐善答应下来,猛不地腕一阵刺痛,疼得她嗷的一声跳起来,生龙活虎。

    柳大伯等人:“!!”

    完蛋,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