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被抓
“其实仔细看,还是挺不错的。”时仲迅速改口。
乐善哼了一声没跟他计较,找出蜡烛放在灯笼里点上,亮白的烛光透过灯笼在地上洒下一片红晕。
灯笼转动,红晕也跟着转动。
时仲忍不住露出笑意,巴巴地接过灯笼柄,再也不嫌它丑。
此时天已黑,院里已经有不少孩在提着灯笼到处跑,昏暗的夜色里看不到人,但是能看到一盏盏随风摇曳的灯笼。
乐善穿过它们,和时仲走上街头,一下看到比楼院里还要多的灯笼光。
时仲早已打听过举行灯会的地点,出来后便在前领路,慢慢将乐善带到一处灯火辉煌堪称火树银花的地方。
乐善站在入口放眼望去,这条街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且每一盏都点亮了,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星河,令人目眩神迷,置身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乐善犹在惊叹恍惚时,时仲已经开始猜灯谜,还问她看中哪个灯笼,他给她赢过来。
乐善知道他脑子聪明,当即指着一个最顺眼的猫儿灯要它。
时仲立即查看灯笼上的谜语。
‘脚穿钉鞋走无声,不爱吃素爱吃腥,白天无事打瞌睡,半夜觅食不点灯。’
看完还没出声,乐善首先噗嗤笑出来。
“这不是的猫吗?很简单啊。”
本来就是个猫儿灯,谜题又那么有指向性,一般人都能猜出来答案。
看灯人笑了笑,把猫儿灯取下来送给她。
乐善瞧着比自己做的精致很多的灯笼,不确定道:“真给我呀?不用付钱吗?”
看灯人不用,但是旁边有个捐款箱,里面收到的善款之后会用到孤寡老人以及残疾人士身上。
乐善这次出来并没有带多少零钱,正在犹豫要不要投张大的,时仲掏出一元替她投进去了。
乐善当时没什么,走远后才跟他嘀咕不用那么多,没看街两旁像那样的捐款箱有很多吗,如果每个都投一块钱,那还不得把他们榨干呐。
时仲不好意思道:“她给你灯笼,我才会投那个的,你还有其他看中的吗?”
话里的潜意思是如果还有看中的,拿了灯笼后他才会继续投。
乐善忙摆,提一只灯笼应应景就好了,要那么多干啥。
灯会上人流如织,两人从街头走到结尾,欣赏完所有的灯笼,再意犹未尽地原路返回,夜里睡觉做了个梦幻绮丽的美梦。
翌日假期结束,乐善爬起来回归正常上班的状态,但是这一天注定不平静。
先是他们车间的器不知怎么坏了,主管立马叫技术部的人过来修理,可惜来人修不了,最后只能叫来余总工,也是乐善曾经听过的那位八级工。
余总工不愧是他们厂的总技工,来到检查几下很快找到问题所在,不负众望地迅速将其修好了。
众人见此纷纷鼓掌,用敬佩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位看似毫不起眼的老头儿。
余总工像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随意地朝大家点点头致意,正要抬脚离开,他带的一个徒弟跑过来惊慌道:“师傅快走!革委会来人抓你了!”
刚还热闹无比的场面顿时静的落针可闻,大家一时都不敢置信,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抓谁?!”主管反应过来,猛地揪住他问。
冒险前来通风报信的徒弟哆嗦解释:“抓我师傅余总工,我刚才在大门口看到革委会的人冲进来的,他们还问我师傅在哪儿。”
他当时脑子一懵就把人骗去了师傅办公室,自己等他们走后赶快跑来这儿提醒师傅快点跑,不然一旦被革委会那群人抓住,没事都得脱掉一层皮。
他师傅年纪大了,可遭不起那个罪。
“师傅你快走吧,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躲躲。”
“不行。”余总工不假思索地摇头,沉着道:“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我自认没做过什么错事,为何要藏头露尾怕他们?”
而且即便他想藏,怕是也晚了。
因为来人反应很快,已经尾随他徒弟找到这里,径直朝他走来。
人群被摩西分海,那些人直接走到余总工面前,拿出一个什么令,要余总工跟他们走。
职工们反应过来自然不愿意,想要护着他们的余总工留下,但是带头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枪,狠狠顶上闹得最激烈的余总工徒弟脑袋。
众人:“!!”
气氛瞬间凝滞,余总工心头一跳,知道事情大概比他想的要严重,现下他不跟他们走都不成了。
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牵连在场那么多无辜之人。
“你不要动这家伙,我跟你走就是。”
“总工”“师傅”
余总工对他们摇摇头,安抚住大家后看向持枪的那人。
对方拎着枪转悠一圈收进怀中,挥了挥示意下上前把人制住。
他身后立马走出两个男的,一人一边箍住余总工的胳膊。
余总工因此很不舒服,他年纪不了,身上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突然被人如此对待,他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外,心里也感受到一种屈辱。
“放开,我自己会走!”
老头冷着脸用力挣脱钳制,步履沉重地跟着他们走出去,仿佛在赶赴一个刑场。
主管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带走,猛地拍了下桌子,“快快,快通知厂长!”
早就有人通知了,等厂长匆匆赶来到底晚了一步,得知情况连忙带人去追。
车间门口从热闹到冷寂无声不过片刻的功夫,两拨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留下一群呆若木鸡神色惶恐的职工。
“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大家下意识把目光都转向主管。
主管叹气,“能怎么办,继续干活!”
左右那些事他们也参与不了,即使心里再着急,也得照常上班产出。
可是刚经过那样的事,大家做工时都有精神恍惚心不在焉,效率可想而知。
乐善的组员被刚才对峙的那一幕吓坏了,挤到她身边寻求安全感,声问:“组长,你余总工还能回来吗?”
乐善摇摇头,“我不知道。”
看过余总工被带走的情形,她突然觉得之前时父在医院被堵住那次简直就像儿戏。
不得不,平头男那会儿是真的下留情了。
余总工被带走这件事很快传遍厂里上下,令大家惊慌不已。
更糟糕的是紧跟着又传来余总工家被抄的消息,据连家里收藏的外文书和新买不久的洋牌收音都成了他们一家崇洋媚外思想行为不端正的证据。
众人听得胆战心惊,替余总工悲愤的同时也不约而同地联想到自己身上,不禁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士气低迷,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大家都一脸沉重地往外走,突然迎面看到余总工家的两个公子急慌慌跑过来,试图冲进人群甩掉后面的追兵。
众人看在余总工的面上倒是想帮一帮他们,但是两个人因为太慌乱横冲直撞不好掩护,后面的人又追他追的紧,最终两人还是被当场抓住带走。
一片静默中,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颤抖着问:“他们会怎么样?”
大家都没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或者不敢想。
乐善作为经历过知道点内情的人,咽了咽口水安慰道:“估计会被下放,人会没事的。”只是以后可能要活得很艰难。
众人因为她这句话勉强松了口气,心事重重地离开。
乐善回到家,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件事告诉时仲。
时仲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反而有种果然以及终于来了的笃定。
乐善感觉到异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时仲点头又摇头,神情复杂道:“上次听那位老先生曾经留过学,他们家的孩子又行事高调没有顾忌,以如今外面的形势,我猜可能早晚会出事,但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
这才过多久,仅仅是年前年后而已。
乐善也觉得太快了,年前她还看到余总工家的两兄弟被大家争相讨好,年后他们就被一窝端了,其他人害怕唏嘘的同时八成也会避之不及,毕竟谁知道沾上他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啊。
所以别看现在大家都为余总工担忧鸣不平,其实过后多的是与余家疏远划清界限之人。
不过想要自保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只要别落井下石再踩一脚就好。
被这件事影响,乐善胃口有点不佳,晚饭吃的都不多,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偏偏又听到时仲屋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虽然比较轻微,但持续不间断地听也很烦人。
最后乐善受不了了,猛地坐起身披上大衣冲出门,誓要看看那家伙大半夜不睡觉在干嘛!